他嗓音低沉温和,说情话一般宣布了它的死刑。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真可惜。” 天字三七一悚,危机感临身让它本能想要飞起,却被一团苍蓝火焰顷刻包裹。 焰流闪烁着金色纹理,满身红纹的蝴蝶登时被吞噬殆尽,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尖叫。 兰风逐面无表情地看着,忽而收拢五指,烈焰顷刻熄灭。 与此同时,已然走出数十尺的翡寒衣回首瞪了他一眼:“还杵着做什么?” “来了——” 兰风逐拍拍掌心灰尘,薄唇勾起温柔笑意。 少了系统力量的屏蔽,他眼中世界再度恢复了血肉模糊的诡异模样。怪物们重新出现,试图通过唠唠叨叨的呓语将他同化。 兰风逐运转起上清心诀抵御,快步追上那抹纤尘不染的白,二人一起沿着长街原路返回。 路过昨夜离开的巷口时,翡寒衣忽然脚步一顿。 兰风逐也随之驻足,听见了墙内飘出的读书声。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调转脚步走进巷口,这才发现昨夜那喧闹无比的宅院,在白日里竟是一间书塾。 来时路上被兰风逐投以羡慕眼光的少年还有一群,衣着相似,正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背三字经;而窗外,竟还有些年岁更大的中青年,亦捧着快被翻烂的书册,小声跟背。 若无昨夜一事,此地当真堪称有教无类,是间令人敬佩的书塾。 二人来的时候不早,学生们没背一会便要散学了。 翡寒衣如昨夜般带着兰风逐飞上屋檐,只见身着白裾的孩子们小鸟般喧闹着各自离开,紧接着是外面坐着的大人,最后才是方才领读的先生。 屋中那位似是叹了口气,继而脚步声动,从内迈出一道紫衣银裘的挺拔身影。 踏出房门的一瞬,他似有所觉,骤然抬头:“谁?!” 眉间金印在阳光下闪烁微芒,衬得青年愈发面若桃李,竟是萧泽玉。 翡寒衣没应,只是打了个响指,隐匿术应声解除。 萧泽玉面露惊讶:“阿翡道友?还有这位,这位……” 直至此刻,他才发觉先前一直忘记询问这位玄衣少年的名姓。对方身上似乎有股奇异的力量,会让人不由自主将之忽视遗忘。 后者闻言抬眸,神情冷峻,言简意赅:“兰。” “原是兰道友。” 萧泽玉笑着飞身落在二人面前:“真是巧,竟在此地遇见二位。” 翡寒衣没接他的寒暄:“泽玉君似乎该去不极海西北。” 这长阳洲地处恒界东南,他怎么走也不该路过此地。 萧泽玉闻言,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来惭愧,长阳洲乃是泽玉家乡,我收到故友消息,故将事务暂托友人,转道前来。” 他顿了顿:“今日清晨路过此地时,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谁知一进来便被人塞了书册推进书塾,只好暂且留下……” 翡寒衣:“……” 他一听便知萧泽玉是看着这些求知若渴的眼神心软了,嗤笑一声:“泽玉君好慈悲。” 因身负情人骨,萧泽玉对旁人情绪变化向来敏感。他瞬间体会到前者似乎有些不悦,茫然开口:“阿翡道友——” 他没说完,便被翡寒衣冷声打断:“阁下路过此地,就没发觉什么?” 萧泽玉摇头,似乎不懂他什么意思。 兰风逐上前一步,适时发言:“泽玉君今日怕是无法离开这里了。” 萧泽玉秀眉轻蹙,闻言终于意识到什么,抬手召出一道信符。 他随意划了两笔,又一拂袖,只见那色泽浅白的信符化光飞起,却猝然破碎! 与此同时,翡寒衣抬眸望向即将完全没入山峦叠嶂的夕阳,皱了皱眉。 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了天地能量的波动。这个小镇上,似乎有什么新的东西被激发了。 “多说无益,”翡寒衣缓缓道,“静待入夜吧。” 语毕,他寻了个位置,挥手化出一片雪裘铺上屋檐,自顾自倚靠上去闭目养神,似乎对当前处境毫无忧虑。 萧泽玉看了他一会,忽然道:“阿翡道友,真的很像某一位故人。” 翡寒衣眼皮微掀,先是扫了眼跟过来坐在一旁神情戒备的兰风逐,旋即打了个呵欠,恹恹道:“泽玉仙君,跟人说这种话真的很失礼。” 萧泽玉一怔,摇头失笑:“确实,冒犯了。” 他低声告罪,又与二人约定子时会再来,便自行离开,前往各处查探去了。 对方一走,翡寒衣便感知到兰风逐的紧绷情绪缓和了些,不由好笑:“你紧张什么?他不会认出你的。” 如今的兰风逐干净俊美,气质淳和,便是奉神司的人来了,若不亲眼目睹他吸收灾厄秽气,怕是也无法将他与曾经狼狈不堪的“灾介”联系在一起。 思及此,他视线掠过少年空空如也的肩头,若有所思。 兰风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他,闻言抿了抿唇,放轻嗓音道:“我不紧张。” 他已学会如何收敛气息,加上上清心诀,不会被人察觉身份的。 可是那个萧泽玉看阿翡的眼神,让他本能地产生了危机感—— 不是生命受到威胁……而是猎物要被抢走的那种。 真是奇怪。 长久浸淫在黑暗与血海之中的人,在看见这高山冰雪一般的白时,居然会同时产生两种想法—— 一种想把这清冷干净到孤绝寂寥的人奉为神明,小心呵护,不敢亵渎;另一种却想将对方狠狠扯落神龛,压在身-下,让他每一寸都沾上自己的颜色。 晚风习习,将对方散落于雪白裘皮之间的青丝吹乱,撩过兰风逐垂在身侧的手指。 于是酥-麻感毫无阻碍一路攀上,让他连心尖都躁动起来。 他想,若阿翡真如天字三七所言想要蛊惑自己,或许一个笑便够了。 见他嘴硬,翡寒衣枕着手臂低嗤一声,不再拆台。 毕竟被迫害了十年,龙崽子没那么快适应与人相处也是正常。 况且翡寒衣陪着演了这么久,也不是为了真的治愈他、感化他,让他放下对人族的戒备,好好活下去。 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翡寒衣有耐心得很。 檐上再度安静下来。 两人各执心思,一坐一卧望着下弦月缓缓升起,繁星挂满夜空。 下方宅院再次开始热闹起来,翡寒衣听了一会方道:“想来是这院落主人将宅院最外一进出借,改做学塾了。” 兰风逐没有出声,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落在前者身上的目光,望向天际。 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镇上,连神木的光辉都被遮掩,只剩下一重极为浅淡昏暗的巨木轮廓。而绯红弦月在他昏暗污浊的视野里却分外耀目,像是镀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诡谲气息。 ……似乎他心底所有难以告人的阴暗情绪,都正被月光唤醒。 眼看便要子时,萧泽玉却不见踪影,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翡寒衣起身催动上清心诀,睨了一眼仰头望天的兰风逐,心神一动,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玄衣少年没有立即回答。 与此同时,天际绯月开始变化,由下弦之相缓慢盈满,变得圆润猩红。 比昨夜血色又鲜明几分的圆环月冕同时浮现,与此同时,翡寒衣听见身侧响起低沉呢喃。 “今夜……月色好美啊。” 兰风逐痴痴望着天际,嗓音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磁性。 他缓缓转头,瞳孔不知何时已消去伪装,恢复成似有熔岩流动的竖瞳。平日亲昵专注的眼神变得幽邃偏执,仿佛在审视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 一边说着,他一边勾起翡寒衣胸前一缕垂落的发丝,嗅着那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人不由自主沉溺的清冷幽香。 翡寒衣微微蹙眉,本能让他下意识就要避开对方触碰,尚未及动作,兰风逐却不知何时上前,薄唇已凑至他颈侧。 炽热气息激得他浑身一僵,仿佛连血液都染上了来自外界的温度,将常年冰冷的身体熏腾得开始发烫。 兰风逐似乎也察觉到了翡寒衣的变化,忽然低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在他耳边轻呵了一口气。 “阿翡……” 他嗓音喑哑,语气隐约透着些偏执。 “你身上有月光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在作话大叫.jpg)
第14章 月照迷心·四 阿翡不喜欢我的触手吗? 翡寒衣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 本能的冲动几乎让他无法控制体内灵力,险些当场将人捏死。 对方却毫无所觉般亲昵地蹭着他冰凉的脸颊,滚烫呼吸沿着颈线喷吐,连带着他半边身体都阵阵发麻,说不好是失去了知觉,还是被无限放大了感官。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身-下裘皮的双手握紧,同时努力平衡嗓音,抑制着几乎快要忍耐不住的颤抖:“兰风逐,你看见什么了?” 少年似乎很不满意,犬齿在他颈侧边逡巡边试探着发力,却又在听见阿翡吃痛的轻声后松开,转而用舌尖舐着,含糊不清道:“阿翡……为什么……不叫‘兰兰’?” 那是他和阿翡之间的秘密,世间只有阿翡一人知道这个昵称,也仅这一人有资格这样叫他。 翡寒衣有些哑口,他一直刻意与对方保持着友善又疏远的距离,自然不会去唤他的小字。 况且少年面容早已脱去稚气,如今锋利无俦,举手投足的气度中已隐隐有专属于龙族的压迫感;对着这样一张俊美阴沉的反派脸,他再想接近兰风逐,也叫不出“兰兰”这种昵称。 挣扎良久,他才在对方又舔又咬的攻势下艰难喘-息一声,斟酌道:“你……你长大了。” 兰风逐的动作忽然停下。 他终于放过了翡寒衣精致如玉雕般的纤细脖颈,直起背脊,垂眸看他。 翡寒衣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又见对方血红眸底,有灿金色的海浪奔流。 波澜深处间或溢出一隙澎湃情绪,却是惊人的偏执与阴鸷。 他皱着眉,不悦道:“阿翡明明与我年岁相仿。” 翡寒衣:“……” 他想躲,却被对方攥着一缕发丝,登时额角青筋跳了跳,开始胡编圆谎:“我也长大了,所以叫人昵称这种不稳重的事,便不该再做了。” 兰风逐被他说得一愣,似乎接受了他的逻辑,可皱眉思索片刻后,又呢喃道:“但月亮说……阿翡变心了。” 他再次凑近,甚至体贴地为彼此捏了两道洁尘诀,才在冰凉的气息中眯了眯眼:“是真的吗?” 翡寒衣眼睛都不眨地扯谎:“自然是假的。” 他眉心轻蹙,漂亮飞扬的眉眼间竟漾起几分委屈意味:“你信月亮,不信我吗?”
42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