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 走廊上只留了几盏暖色调的灯。 他不由自主的便往楚亭山的卧室门前走去。 他拧开门把手,打开了卧室的灯。 房间里依然是和楚亭山在时一模一样的陈设。 楚卿和江繁得知噩耗后,极力维持着家中仍旧能映射楚亭山的各类痕迹,因为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用还没有找到楚亭山的尸体为由,至今自欺欺人的认为只是失踪不是死亡。 可是和楚亭山一起掉入海底的司机已经打捞到了尸体并且确认死亡,并不熟悉水性的楚亭山难逃一死也成了定局。 只是活着的人不愿相信。 楚尽闲走进房间,看到墙上挂着他修好的那把吉他,和一张全家福。 这张全家福里没有他。 似乎是在楚亭山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 男孩靠在妈妈身边笑的灿烂,妈妈靠在爸爸的肩上,温馨而又自然。 而他这个哥哥,向来是这个家庭的不速之客。 他伸手,用指腹划过相框外的玻璃,那双桃花眼神情复杂,叫人捉摸不透:“楚亭山,你的确该死。”
第6章 喃喃自语完,那双复杂的眼里却忽而被水雾所浸润。 他微微闭眼,睫毛也被水雾沾湿,朦胧间好像回到多年前。 那个时候的楚尽闲刚从美国回来,司机王叔不停的在路上和他说起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有多可爱。 却忘了他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楚卿和自己的妈妈秦融离婚后,他便跟着秦融去了美国,后来,秦家的生意受到经济危机的冲击而破产,秦融也因此性格大变,控制不住情绪对着小孩发火,甚至动手。 正因如此,楚卿便将抚养权重新要了回来,十二岁的楚尽闲也终于回了国。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初春季节。 他跟着王叔从车库走进别墅,雨水溅湿了他的鞋,叫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他站在玄关处正打算换鞋,一个剪着蘑菇头的小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玩具枪朝向他:“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那一刻,楚尽闲也很想问他是谁,为什么占了他放拖鞋的位置。 但他知道,这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比如,将他变成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回答,因为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拖鞋,只能套上了一次性鞋套。 楚母江繁从屋子里出来,一身宽松长裙,黑发如瀑,声音温柔:“是尽闲吧,快进来,我已经把你的卧室收拾出来了。” “谢谢。”他点头,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的陈设变了许多,几乎哪里都摆着鲜花。 从前他的家里从不允许有花,因为秦融对花过敏。 他的卧室也变成了从前的客卧,而他原来的卧室已经成了楚亭山的。 江繁为此和他解释:“弟弟的东西太多了,不好收拾,尽闲试试能不能住习惯这里,不能的话,阿姨再想办法。” “不用麻烦,住的习惯。”他回答,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摊开。 “那阿姨让杨嫂来帮你收拾行李。”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他回答的同时,顶着蘑菇头的小不点像是在博得关注一般冲进房间抱住了江繁的大腿:“妈妈,他是谁。” “他是你的哥哥呀,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了,以后要和哥哥做好朋友的。”女人声音温柔,伸手摸着他的小脑袋。 “我才没有哥哥呢......”男孩将脸埋起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 楚尽闲垂着眼,将自己从美国带来的手办递给了楚亭山示好:“送给你。” 男孩这才怯怯的抬起了脑袋,接过了他手中的变形金刚:“那......你能陪我一起玩吗?” “可以。” 这个手办的递出,就奠定了从此以后他在这个家庭里始终都是那个妥协让步的人。 从十二岁到三十三岁,一直如此。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楚卿的冷漠,江繁的虚伪,和他人功利的讨好里,楚亭山是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所以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应该恨他,还是不恨他的。 楚亭山死了,既扫平了他的前路,还没有脏了自己的手,原本他该高兴。 可是,他的心里却还像空了好大一块。 他的手从相框上滑落,眼中映入墙上挂着的那把吉他。 在崩溃边缘的情绪在此刻彻底冲破了防线。 . “哥,等你结婚的时候,我高低给你弹一曲。” “哥,你今年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哦。” 离他的生日明明只剩一个多月而已。 . 眼泪仿佛决堤的海,汹涌溢出,他低着头,眼泪便如同那年的春雨一般,落在了他的鞋上。 也就是在这个夜里,警方终于打捞到了岚京河里的楚亭山,并且DNA也做了鉴定,确定是楚亭山本人。 但是因为在水里浸泡的太久,尸体早已经是面目全非,江繁执意要见尸体,在现场悲痛的几度昏厥。 而楚洲集团不到三十岁的小少爷确认死亡的消息也登上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头条。 闲来无聊在手机上找发财途径的楚亭山也看到了这则新闻推送。 有点发懵。 这种自己看到自己死亡信息的感觉,说不上来。 又荒谬又让他有点伤心。 尤其是得知自己的妈妈哭到进医院之后。 他想去医院看看江繁,却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 而且楚洲名下的私人医院私密性极高,他现在这个身份根本就进不去。 进去了,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江繁。 在这个世界里,楚亭山已经死了。 他只能是关星河。 不然,他就只能是怪物。 他的心情很糟糕,而比他心情更糟糕的,是傅秉明。 男人将手里调查有关楚亭山坠桥事件的资料甩在了地上:“什么叫暂时找不到人为的关键证据,好好的车子在路中间怎么就能飞到桥下面去?” “那天的雨很大,警方和我们这边的调查都说是雨天导致轮胎打滑......”助理小方现在是真的很方。 他很少见到傅秉明发这么大的火。 “放什么狗屁,你去告诉那个姓冯的,调查不出来,就不用在岚京混了。”男人在暴怒之下脖颈上的青筋都赫然涨起。 他不信这只是简单的一场因为天气原因的意外。 光是司机的家人在近期移民到国外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确信这场事故的不简单。 楚亭山在商场上树敌众多,想害他的人数不胜数,实在是难以排查。 这也就成了调查里最难的一部分。 “是,我立刻去。”小方捡起散落满地的资料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办公室里陷入无声的寂寞里。 傅秉明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他始终没法接受楚亭山死了这件事。 楚亭山怎么可以死。 夜里,他到了关星河住的公寓,坐在客厅里安静的看着窗外的月光淌进屋子里。 楚亭山今天的心情也很差,压根不想应付傅秉明。 “你......”他刚想问傅秉明什么时候走。 男人却冷着脸打断:“你不要说话。” “我又不是哑巴,干嘛不能说话。”他今天不想忍了。 今天可是他被确认死亡的日子,再忍气吞声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再说话就扣你工资。” “行,我闭嘴。” 没钱的人只能选择委屈自己。 这是真理。 可是安静了没几分钟,男人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的接起:“什么事?” “您好,是傅秉明先生吗?我是市公安局的.......” “是我。”他这才注意到手机上显示的那串号码。 的确是岚京市公安局的电话。 “是这样,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公民坠桥案件有关系,需要你配合做一下调查以及不在场证明......” 傅秉明并没有开免提,但是因为此时的空间里太安静,所以就在他身边的楚亭山听的一清二楚。 楚亭山生前的仇家的确是很多,而傅秉明就是人尽皆知的那一个。 他被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傅秉明捏紧了手中的电话:“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八点来市局一趟。” “好。”他将电话挂断,心口却在滴血。 楚亭山扭头看着他,不假思索的问他:“他的死......和你有关吗?” 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第7章 傅秉明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那双眼角微微向下的杏眼蒙上一层阴霾。 楚亭山见他不说话,忍不住追问:“怎么?做贼心虚了?”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死于傅秉明之手。 男人缓缓偏眸,望向他,神色复杂:“我看着很像杀人犯?” “不确定,我看看。”楚亭山抬眸,恰好撞上了他的眼,他也不躲,反而认真的打量起了男人。 傅秉明也看着他,那滴泪痣,和记忆里楚亭山的泪痣一模一样。 他的思绪由此越飘越远,不由自主的抬手便想去触碰关星河脸上的那滴泪痣。 楚亭山是很抗拒和傅秉明有肢体接触的,所以压根没给男人得逞的机会,身体迅疾的向后一闪:“你干嘛。”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朦胧的神色慢慢变得落寞,缓缓将手收回:“酒庄的手续我已经办好了。” “这么快,那我是不是过两天就能接手了。”一说到这个,楚亭山的眼睛就放光。 男人将眸光重新落回窗外的月色之中:“可以,但是你欠我的钱就得多叫加几个零。” 他就知道傅秉明哪有那么容易就真把酒庄给自己盘:“从每个月酒庄经营的利润给你。” “先给五百万的定金。” 如果是从前的楚亭山的话,可以立马抽出五百万现金甩在傅秉明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可是,关星河不行。 他只能从裤兜里翻出几个钢镚来。 楚亭山忍着脾气和他商量:“我手上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等你有钱了,再来和我谈。”他就是故意为难关星河的。 他不想把梦河交给一个毛头小子。 梦河是楚亭山生前的心血,他要替他好好做下去。 楚亭山后槽牙都咬紧了,一肚子火却又不能发。 而傅秉明则从茶几上又拿起了那本《唐诗奖赏》。 他很熟练的翻到了163页。 白纸上印刷着诗仙李白的佳作《独坐敬亭山》 .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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