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一直在城楼督战,这时终于解了大氅,对城楼上的张志比了个手势,张志微一点头,在心中记着数,数到十时大喝道:“两军——开——” 旗帜挥舞,蛮子们已慌乱不已,受了不少伤,也大概知道城楼上正在指挥,正扬手叽里咕噜地指着张志时,围攻他们的人却是突然散开,而他们下意识地居然不是进城,而是退了一步。 强而有力的马蹄声哒哒冲来,蛮子们后退着,甚至退到了渐渐熄灭的火焰屏障之后,他们慌乱地拍打着身上零星的火苗,却见赤红燃烧的屏障中冲出一匹嘶鸣的漆黑战马,马上之人面白如玉,一身薄衣青衫,手中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 “将军、将军——” 传令兵突冲进帐,跪地道:“庸城方向有动静了!” 正在饮水的人甩下水囊,抬手擦了下脸,一对剑眉下,星目如炬,不怒自威,“即刻点兵。” “是!” 传令兵奔袭而出,立即传令点兵。 大手掀开帐帘,贺煊未戴盔甲,只腰间佩了把刀,士兵牵来他的马,他拉了下马缰,翻身上马,这时另一传令兵又疾跑而来,在贺煊马下单膝叩首,抬脸极为兴奋道:“将军,大捷!” “大捷?” 贺煊紧拧了两道浓眉,“何来大捷?” “是庸城!”士兵继续激动道,“庸城的百姓大捷!”
第42章 莫尹持剑杀出时,蛮子们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身后百姓随之蜂拥而出,蛮子们见势不妙,连忙吹哨引马,狼狈地上马四散奔逃,莫尹则带着众人生擒了未上马逃走的蛮子回城。 “壮士留步——” 莫尹勒马回头,一名短衫打扮的男子从不远处岩石掩映下跳出,庸城百姓正杀红眼,忽见生人,男男女女凶神恶煞地瞪了过去,那男子吓了一跳,连忙表明身份,“诸位,我乃常军十三营兵士,特奉将军令援护庸城。” “将军令?”莫尹道,“哪一位将军?” “贺煊贺大将军。” 这名字很陌生,莫尹在朝中的记忆当中没找到这个名字。 程武上前道:“贺将军?此地常军不是由常三思常将军所管?” “常将军告老,贺将军是今年新到任的,去年山城反贼叛乱,贺将军首战带兵平叛,乃是首功。” 莫尹睫毛低垂,怪不得他没听过贺煊这个名字,山城叛乱不久他就下了狱,自然不知道贺煊这平叛功臣的名字。 “贺将军听闻附近小城屡受蛮子侵害,特命我等日夜潜伏在附近,一有险情,便立即通知军营前来驰援。” “不用驰援了,”张志骄傲地一挺胸,“你也看到了,咱们自个就全解决了!” 若说对军营无怨,那都是骗人的,但也知晓他们这样一座小城,或许不值得军中部署兵力,但知道归知道,心中也还是不平,张志这么说,也有些出了口恶气的意思。 那士兵道:“各位壮士骁勇,我李远佩服。”那士兵看向马上的莫尹,“可否请这位壮士随我回营,将今日之战种种布防悉数呈报于将军?” 李远报信之余也在暗暗观察,心中十分明晰马上之人便是此战核心,其调度其勇武皆让他震撼不已,想这样的人才一定得带到将军面前。 “没兴趣。” 莫尹调转马头,对庸城众人道:“回城吧。” 庸城众人毫不犹豫地便推打着俘虏的蛮子跟着莫尹回城。 李远愣了一瞬,立即跟上,“壮士、壮士——” 莫尹充耳不闻,直到马被拦下,才垂下眼,目光淡淡地看向李远。 李远抱拳道:“壮士有大才,今日可守一城,随我回营见过将军,来日必可守数城。” 庸城百姓们这下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纷纷将目光投向莫尹。 莫尹早有所料,庸城之捷必定会惊动军营,科举之路不好走,只有投军这一条路,只是白身投军,从小卒做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建功回京,他需要一个筹码,一个能让军营一开始就重视他的筹码。 “蛮子年年来抢,你们连一城都未守过,何以夸下海口能守数城?叫我回营去见你们将军?不如让你们将军亲自来见我,若他能虚心请教,我倒肯指点一二。” 说完,莫尹轻咳了两声,拍马绕过李远,衣袂在夜风中飞扬,李远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尹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城,心道这人看着像个病秧子,口气竟如此之狂妄。 李远立即牵出暗中藏匿的马匹,拍马疾驰了两个时辰回营禀告,贺煊虽刚接管常军不过几月,但他首战便是山城平叛,一举锄奸,威名赫赫,圣上更是极尽恩宠,弱冠之年便被封为冠军大将军来接替常三思执管边境大军,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俩,来到军营后更是治军严明,一扫军中懒散之风,在军中很是树立了威信,当下李远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将莫尹所举所言和盘托出。 贺煊听罢,道:“听着倒是个有傲骨的。” 李远道:“将军可真要去请?” “去,为何不去?”贺煊手掌按住膝盖起身,他只弱冠之年,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孔却不见多少锋芒毕露,反倒极为深沉内敛,露齿一笑时才显出几分少年意气,“让我去会会到底是个什么英雄人物。” 贺煊命人再去牵马,李远告退之时,又被贺煊叫住,“你方才说他们俘了几个蛮子?” “是,大约有十来个,都是活口。” 贺煊神色若有所思,眉目一凛,对李远道:“去点五十亲兵,轻装随我速去庸城!” * 庸城内,百姓群情激动,那十来个蛮子被绑在城中柱上,众人围着高声呼和,那蛮子嘴里叽里咕噜地也不服输地不知大骂着什么,两面唾沫横飞,声高震耳,程武攥着拳头红着眼睛道:“让我杀了他们!” 莫尹重又披上了大氅,精神力游走全身,让他感觉舒服松快了许多,他道:“与他们有仇怨的不止你一个。” 张志三两下攀爬上了柱顶,拿手里的刀敲了敲柱,“诸位,静一静,先静一静——” 在他的吆喝之下,众人渐渐平复声响,那几个蛮子还在叫骂,程武实在忍不住,跳上台给了其中一个一巴掌,那一巴掌运足了力道,那人嘴里飞出一颗带血的牙,程武揪了他的头发,恶狠狠道:“闭嘴!” 那人仍凶狠地盯着程武,嘴里不知轻轻说了什么,程武反手又是一巴掌。 莫尹道:“程武,别把人打昏过去。” 程武这才应了一声,愤愤地放开了手。 这几个蛮子也总算安静了下来。 天空中又断断续续地飘起了雪花,雪花钻进张志的领子,张志却不觉得冷,大声道:“先生说了,今夜有仇报仇,对这几个蛮子大伙可以任意施为,但请各位注意,你一刀下去,人死了,其余的人可就出不了那口气了,”他嘿嘿一笑,对着那几个蛮子作了个笑嘻嘻的鬼脸,“所以请大家务必看准了,顶好是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先来?” 场内仍是寂静,百姓们抗敌可以毫不犹豫地挥刀,杀了人也就杀了,一瞬的工夫,没人去想自己杀了人,只是毕竟都是普通百姓,要让他们对个活生生被绑着的人如此酷刑伺候,还是有些犹豫踌躇。 那些蛮子们虽听不懂张志在说什么,但见众人面露迟疑之色,不由得意狞笑。 程武拳头捏得死紧,他正想主动请缨时,忽听一清脆女声,“我来!” 程武回头,众人散开,素衣女子头戴白花,是戴孝的晨娘,她上前,看向程武,“程武哥,借刀一用。” 那些蛮子们仍是听不懂,但见上来个较弱女子,脸上又不自觉地露出鄙夷调笑神情,哪怕晨娘手里拿了刀,他们仍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莫尹静静看着,晨娘那细瘦的手高高地扬起了刀—— 惨叫声响彻云霄,雪花飘扬,眼眶之中鲜血淋漓,那蛮子浑身颤抖,不住惨叫,其余的蛮子也都收了轻视之声,脸上不由流露出恐惧之色。 晨娘用力拔了刀,血溅到脸上、发上,将那素白的花朵染红,晨娘强忍住泪,将手里的刀归还给程武,深深作揖,“多谢程武哥。” “好!” 张志在上头大喝。 程武接了刀,也应了一声,“好!” “这些畜生,抢我们的粮,杀我们的亲人手足时不惧半分,我又有何下不了手?!” 程武扬刀砍向那蛮子的臂膀,蛮子应声惨叫,程武也大声呼号,“娘——您在地下看着,小武替您报仇了——” 莫尹双手背后束在大氅中静静看着,悄然离开了人群,微咳着走向一旁漆黑的马。 那匹马是程武花大价钱从别处收来的,上过战场,对面前喋血画面安之若素,很乖巧安静地嚼着饲料,莫尹轻轻抚摸它温暖的侧颈,心中那奇异的震动仍挥之不去,他抬手轻按胸口,想会不会是带来了精神力的缘故,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影响? 那些蛮子叽里咕噜的话,那些百姓听不懂,莫尹却是能听懂的,和上个世界那美丽的百合不同,这种语言在联盟繁杂的语言学中有所记载。 他们在说:“你们敢动我们分毫,我们全族都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精神力集中在耳畔,远远的,马蹄声声。 莫尹回头看了一眼,庸城百姓们正群情激昂地复仇泄愤,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莫尹牵着马渐向城门走去,城门口火焰已在不大不小的风雪中熄灭,深埋的陷阱也悉数消耗干净,雪地上躺着几匹受伤的马正不住呻吟,一片杀戮后的萧瑟气息,莫尹轻咳着拉动马缰借力上马。 他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并不是出于对庸城百姓的任何情谊,莫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甩动缰绳,迎向那马蹄声声之地。 骏马飞驰,风雪扬起大氅,烈烈风声在耳边如刀剑破空,雪花落到面上转瞬便冰凉地化水顺着流下,渐渐的,两边马蹄声靠近了,莫尹抬手抽出腰中软剑,屏息凝神,小腿一夹马腹,马儿立即加速,鬃毛在寒风中直立飞扬,疾冲向迎面而来的马队! 保持阵型的马队瞬间被冲散了,领头的蛮子急忙勒马呼号,整个马队散开又合拢,重新回到了井井有条的阵型,领头的一见莫尹便认出了他,大喊道:“幽鬼,是那幽鬼!” 莫尹笑了笑,“幽鬼?听着不错。” 那蛮子被莫尹流利的蛮语给惊呆了,随即道:“你是谁?你是我们族的人?不,你不是,你的相貌像个中原人,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语言?你从哪里来?” “你们不是说了么?我是鬼,鬼能从哪来?当然是阴曹地府,”莫尹一手握缰,一手持剑,姿态闲适,面带淡淡微笑,“来取你们的性命。”他话音方落,手掌向上一翻,手中剑寒光闪闪地当劈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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