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人就说自己是去告御状的,是希望让各方势力都盯上他们,这样反而让某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杀人灭口。 想通了这一关窍,齐滺反而不执着问他们究竟要告谁的御状了,而是问道:“老人家,老人和孩子们都带来了,你们的村子没有留人吗?” 听到这句话,赵拓的眼底竟是闪过浓浓的悲痛来。他的眼中有晶莹闪烁,就连声音中都带沙哑:“村里没有留人——如果我们告御状成功,我们就一起回乡,应该还赶得上明年的春耕;如果告御状失败,大概一个人都活不了,留人做什么?” 语气中尽是浓浓的绝望,又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齐滺瞬间就明白,这些流民遇到的困难一定不小—— 封建王朝更迭,从来都是种田的人无田可耕才会揭竿而起,等推翻了腐朽的旧王朝,则接着回去种田。 换句话说,封建王朝的农民群体,但凡活得下去,就不会背井离乡。而封建王朝百姓的根则在田地,有田可耕,他们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的时候,往往是无田可耕的时候。 这么一想,齐滺恍然间猜到了什么,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那些贪官趁机兼并你们的田地了?” 赵拓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略带几分吃惊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突然间,赵拓似乎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倏然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遍周围,当他目光落在内侯官佩刀的腰间的时候,他又缓缓坐下,小声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皇帝老爷的人?” 齐滺:“???” 老人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至极又准确至极的答案的? 齐滺自己都好奇了:“老人家,你怎么会这么说?” 赵拓却道:“听说皇家侯官无孔不入无事不晓,我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说着,赵拓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齐滺:“???” 恍惚间,齐滺好像知道面前的这位老人心里是怎么想了—— 他逢人便说自己是去告御状的,打的就是让内侯官知道的消息。内侯官知道了,就是皇帝知道了,这个时候谁先出手杀人灭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心虚,明晃晃地给政敌递上把柄。 想到这里,齐滺忽然间回头看了萧楫舟一眼,眼底全是询问。接收到齐滺的眼神,萧楫舟的目光飘忽了一瞬,竟然心虚地移开了。 齐滺:“……” 很好。 齐滺此时此刻才算是明白了,什么为了引蛇出洞故意让阿鹿桓念玄等人露出马脚只怕都是顺带的,萧楫舟的目的从来都是这伙上京来告御状的流民。 眼前的赵拓不但能将一群村民带领得如此知礼,更是知道侯官这一特务机构,显而易见的不是普通人。这样的人物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手段也绝非寻常,手中不知道握着什么证据呢。 而更加显而易见的是,赵拓告的肯定是洛阳的官,推理一下,赵拓告的是关东贵族。而萧楫舟却显而易见地在保住这些流民,要拿到关东贵族鱼肉百姓的证据。 ——萧楫舟这是要提前杀一杀关东贵族的锐气,以免迁都洛阳让关东贵族趁机膨胀。 果然不愧是帝王,走的每一步都带着看三步的深沉。 齐滺冷下了眼,但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赵拓身上的时候,目光却瞬间柔和下来了:“老人家,你猜得不错,我们就是陛下派来查证这件事的人。” 赵拓闻言瞪大了眼睛。 齐滺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摆在赵拓面前:“老人家,你认识这个吗?” 这是外侯官的令牌,临出发前萧楫舟塞给齐滺的,说是如果路上出了意外,那么齐滺到了城镇之后就可以拿着这块令牌去寻找外侯官的帮助。外侯官遍布天下,只要找到了外侯官,齐滺便性命无虞。 只是现在,这块令牌被齐滺先拿来忽悠赵拓了:“老人家,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受陛下之令,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听到齐滺的话,赵拓立即起身,跪在了齐滺的面前:“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齐滺:“……” 随着赵拓的话音落下,这些流民竟然都一齐跪在了齐滺的面前,高声哭喊,还有一名女子直接高喊:“大人,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活不下去了!” 哭泣、尖叫还伴随着小孩子的懵懵懂懂,这个瞬间,齐滺竟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才说道:“你们都先起来,若你们当真有冤,陛下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齐滺话音落下,萧楫舟一个眼神,内侯官们纷纷扶起这些跪在地上的流民。好一通兵荒马乱,流民才被重新安抚下来,齐滺也终于有机会能和赵拓好好聊几句。 赵拓已经平复了心情,他被内侯官搀扶着跪坐于齐滺面前,张口一句“大人”,声音又带哽咽。 齐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姓齐,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和我说。” 说着,齐滺看了身边的萧楫舟一眼,沉默半天,才说了一句:“他叫小舟,是陛下的……贴身侍从,是陛下派来协助我的。” 听到齐滺说了什么的萧楫舟:“???” 等等,贴身侍从? 是我想的那个贴身侍从? 萧楫舟不可置信地看了齐滺一眼,仿佛没有想到齐滺竟然这么的小心眼,仅仅是因为他隐瞒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在他人面前这么污蔑他。 萧楫舟还在陷入自我怀疑,那边赵拓已经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看起来就贵不可言的男人身份,对着萧楫舟就弯下腰,唤了一声:“舟公公。” 萧楫舟:“……” 舟……公公…… 萧楫舟微笑。 【作者有话说】 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开始努力日六的,但是今晚码字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手疼……写文大半年了,从来没有过手疼的毛病,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可能只能日三养一养了TvT 感谢在2023-08-29 20:51:59~2023-08-30 20: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魔堕落 50瓶;曦曦子 20瓶;旗Q 10瓶;衍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洛阳赋 现在还能笑得出来的萧楫舟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僵硬笑容冲着赵拓矜持又骄傲地点了点头, 仿佛自己真的就是皇宫里一位深得圣眷的小太监。 舟公公面带微笑地听齐滺和赵拓瞎扯:“老人家,陛下知道了你们的冤屈,才特意派我们过来为你们解决困难。有什么委屈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陛下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赵拓忍不住红了眼眶:“大人, 不是我们这些刁民非要和朝廷过不去, 实在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是那些当官的不给我们活路啊!” 齐滺点头表示理解:“老人家,你说吧,我们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赵拓红着眼说:“几个月前, 朝廷说要修建新城迁都洛阳, 每个去修建新城的人不但能领到钱, 做工的时长还能抵扣徭役, 做工的时间还是秋收之后我们都闲的时候,因此全村的人都去了。” “结果上个月结工钱,徭役按照之前说好的抵扣了, 但是钱却比之前说好的少了一半。村里有人去理论,被打折了腿扔了回来。” 齐滺脸色一沉——少的那一半的钱最后去了哪里, 简直不言而喻。 齐滺微微抿起唇:“那个人怎么样了?” 赵拓摇摇头:“当官的哪里会在乎我们这些贱民,下手太狠, 人当晚就没了,剩下六十的老母和年纪轻轻的媳妇儿,还有个五岁的孩子。老母和孩子有兄弟照顾, 媳妇儿……媳妇儿被家人逼着改嫁,最后吊死了。” “混蛋!”齐滺倏地站了起来,长长的衣袖扫过小几上的茶杯, 青玉杯滚落在地, 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齐滺的声音都在颤抖:“贪污也就罢了, 他们怎么敢闹出人命!” 齐滺激动万分,萧楫舟握住齐滺的手,小声安慰道:“阿滺,你先冷静。” 比起齐滺的愤怒至极,赵拓这个当事人却显得那样冷静:“大人,还有呢,如果只是几人生死,我们又何至于抛家舍业颠沛流离?” 齐滺深呼一口气,才说道:“你继续。” 赵拓:“后来县衙就来了衙役丈量土地,说明年迁都,洛阳旧城会被废弃,我们这些人都要到洛阳新都去,现在的土地都要被回收,衙役让我们到新都附近开荒去。” 说到这里,赵拓满面沧桑:“祖祖辈辈种了这么多年的地啊……要是官衙给的合理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让我们开荒,开荒十亩地,只有一亩是我们的,这我们怎么开得起?” 齐滺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海,他近乎是咬着牙说的:“明明朝廷命令工部划地,百姓一亩换一亩,开荒的辛苦一亩地补发五十文的辛苦费,怎么到了他们这里,辛苦费没了不说,还是开荒十亩换一亩?那你们的地呢?就被他们白白收走?” 赵拓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寒冬腊月的,竟要把我们赶走,让我们现在就到洛阳新都附近分地,过了年就自己建房,开了春就要开荒。” 齐滺差点没笑出来:“新都搬迁,附近的村镇可搬可不搬,要搬家的按照朝廷修建洛阳新都的工钱给钱建造新村,不搬家的朝廷给出补偿,哪有强令百姓搬家的道理?还是在寒冬腊月?” 这样的反常让齐滺也品出几分不对劲来:“老人家,是不是你们的村子里发现了什么东西?” 有些人要村子里的东西,才借着迁都一事,强迫这些百姓搬家。只是没想到上奢下贪,原本让百姓们闭嘴的补偿款真的到了百姓手中反而所剩无几,逼得百姓不得不上京告御状。 听到齐滺这么说,赵拓抿起了唇。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那个东西不大,只有一半的拳头那么大,被厚厚的布包裹起来,沉甸甸的,像是带着无数人的希望。 赵拓道:“被打死的那个人住在村边上,后来他没了,我们给他收殓后事,在他的家里发现了这个。” 赵拓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的布料,其中露出一块奇形怪状的黑色石头来。石头呈现出晶亮的光泽,看上去竟像是在上面敷了一层闪粉一样。 齐滺瞳孔一缩。好一会儿,齐滺才道:“老人家,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是吗?” 赵拓点头:“老朽年轻时是西齐人,读过书也打过仗,更在军队里做过工,所以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后来老朽问过那人的媳妇,媳妇说那人用这个东西来记账。去县衙讨说法的那天,正好是那人买完东西之后。后来我问过他媳妇,他媳妇说当时没注意,但后来确实找不到那天他带走的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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