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齐滺絮絮叨叨省下来的银子都能做什么,萧楫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知道点头,最终以一句“都听你的”作为结尾。 萧楫舟忍不住道:“管家婆。” 听得齐滺直翻白眼:“你当我想管?有种你管户部要银子啊。” 户部那群铁公鸡, 让他们拨银子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今日说没钱, 明日便干脆避而不见, 搞得齐滺每次向户部要钱都很头疼。 让萧楫舟出面,这位仁兄又不懂得委婉,动不动就要砍人家头, 看得齐滺比那些要被砍头的都头疼。 想到户部那群食古不化的老臣,齐滺默默道:“这次秋狝, 我肯定把他们儿孙都忽悠到新军去,我看他们掏不掏钱。” 萧楫舟被齐滺逗得哈哈大笑。 ****** 七月十三日, 新军的阅兵仪式并秋狝在洛阳城外的围猎别宫举行,满朝文武并家眷都被萧楫舟叫了来。 新军大都督杨念玄穿着一身银白铠甲指挥新军的阅兵仪式,嘹亮冲天的口号看得一些没上过战场的文臣都开始发抖。 令行禁止杀气冲天的新军让兵部尚书李之昂都忍不住摸着胡子说:“精锐之师。” 说着, 李之昂问身边的禁军十六将军:“几位将军怎么看?”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连连点头:“台阁大人所言不假,这支军队绝对可在老夫所见过的军队中名列前茅。” 另一个将军道:“依老夫所看,此精锐部队不逊于史书所言的魏武卒、秦锐士。” 李之昂满面红光:“秦有锐士, 不可阻挡。如今我大梁也有这样一支‘锐士’, 不知可否成为一支常胜之师啊?” “那是必然。陛下重兵。天下将士都念着陛下的好。我大梁猛士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自然是常胜之师!” “……” 另一处,萧楫舟看着眼前整齐划一的队伍,也不得不承认,这支一开始在他心里就是贵族子弟组成的少爷兵的军队在此时此刻当真给了他无尽的震撼。他估算了一下,只觉得这支军队的能力只怕不逊于他当年在凉州带领的百战之师。 萧楫舟回头对已经改了汉姓的老太师杨衡奇说道:“虎父无犬子,当年老太师单枪匹马在突勒大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禄卿大人也敢孤身入松墨草原,都是忠勇之士。如今杨念玄忠勇如此,老太师可放心了?” 杨衡奇微微欠身:“都是陛下看重,才有了这小子的今天。” 耳听无数人都在夸赞杨念玄带领的新军,萧盛忍不住道:“陛下,臣请旨,愿与大都督一较高下。” 萧楫舟当场笑了:“就拿你带领的左侯卫?” 这话里有轻佻之嫌,萧盛当场来了倔脾气:“左侯卫拱卫京师,素日以来从未放松训练,不见得次于大都督率领的新军!” 萧楫舟笑着点头:“好!我大梁未来的顶梁柱就该有这种魄力!去,不论输赢,朕都赏你!” 萧盛扬着披风下楼,一派少年风流。阳光打在他的身上,都遮不住萧盛身上的光芒万丈。 看着这样的萧盛,萧楫舟微微眯起了眼。他转头,问身边的齐滺:“你觉得,阿盛和杨念玄,哪个会赢?” 齐滺看了看意气风发的萧盛,又看了看沉稳练达的杨念玄,最终说道:“广陵郡王吧。” “哦?”萧楫舟好奇,“理由?” 齐滺:“你肯定会觉得大都督赢的,只怕许多人都觉得会是大都督赢,没有一个人站广陵郡王,广陵郡王也太惨了些。” 萧楫舟:“……” 萧楫舟一时语塞:“你这不还是觉得杨念玄会赢?” 齐滺理所当然地点头:“广陵郡王的年纪还是小了些。” 别的不说,杨念玄大梁第一公子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他少入军旅,参加过大梁北抗突勒、南下攻楚两场大战,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军。 而萧盛,再天纵之资,也不过是温室里长出来的花朵。要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萧盛能打败杨念玄,史书上萧盛起兵复梁就不会失败得那么快了。 果不其然,战场上的风向简直是一面倒,萧盛完全被杨念玄耍得团团转,要不是杨念玄看在他广陵郡王的身份上,只怕上来萧盛三个回合都坚持不下,就要哭着回家找妈妈了。 萧盛灰头土脸地回来,显而易见,刚刚的惨败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怎样的打击。齐滺刚想安慰一句,结果便看见萧盛可怜巴巴地走到李问疆面前,委屈兮兮地说了一句:“母亲,孩儿败了。” 齐滺:“……” 齐滺表示他拒绝吃这碗狗粮。 好巧,李问疆也表示她拒绝吃这碗狗粮:“败了就想办法去胜,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齐滺差点没笑出来。 萧楫舟贴心地给齐滺倒了杯水,低声在他耳边说:“稍微忍忍,别笑出来,不然阿盛要恼羞成怒了。” 齐滺点头表示理解。 等萧盛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萧楫舟才问高台上的百官:“各位爱卿觉得朕的大都督训练的新军如何?” 飘扬的旌旗还在眼前,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一个“否”字来,都连连称赞这支军队的骁勇。 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萧楫舟满意地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朕想将新军的训练方法推广到全军,想必诸位也不会否决了。” 刚刚夸赞新军骁勇的话余音还未散,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自己的脸,再加上十六将军并兵部尚书都冷着脸看他们,大有“谁敢反对就和我的拳头较量较量”的架势,因此众人都只能连连点头。 萧楫舟当场便下令:“既然如此,那新军的训练方式便推广到全国,先从十二府四卫等中央禁军开始,再逐渐推广到全国各地郡县的府兵,最后再在边防军队实行。” 萧楫舟的目光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李之昂的身上:“李台阁,你是兵部尚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最迟今年年底,各地郡县都要开始;明年年中,朕要看到焕然一新的边防部队。” 李之昂:“……” 李之昂万万没想到,最后这个一点都不好干活竟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之昂心里苦,但表面上还是要笑嘻嘻地答应:“臣遵命。” ****** 当禁军改造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齐滺也成功地看到了户部批下来的条子。 新军阅兵举办得非常成功,自从阅兵日结束之后,禁军便收到了无数世家子弟要参军入伍的申请,多到大将军都忍不住说道:“当年一个个地嫌弃我们都是大老粗,现在又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大量的世家子弟进入禁军,户部不敢得罪满朝文武,因此要钱的条子批得非常快,就连沈涵将条子送过来的时候都忍不住说:“真有你的,我从来没见过户部什么时候这么痛快地批过条子。” 这样的场景看得齐滺又是开心,又是心惊。 银子入账,齐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却让他持续性胆战心惊:“做事只有符合世家的利益才能办得快吗?这样下去,国家究竟是谁的?” 皇帝的命令不如大臣们的同心协力,齐滺忍不住想,怪不得历史上的萧楫舟那么喜欢杀人—— 不多杀几个,这些仗着家世便倚老卖老的世家重臣又怎么会听话? 齐滺忍不住摇头:“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世家大族再也无法左右朝政。” 说完,齐滺便忍不住扶额:“难啊!” 难得见齐滺露出这样的情绪,萧楫舟心疼地摸着齐滺的额头,说道:“阿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科举制比我想象的还要完善,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日子不多了。” 齐滺却摇头:“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科举制再完善,没有庶族人才也是白扯。可如今世家垄断知识,凭我们开设的书院,至少要十年,才能涌现出大批的庶族人才,来冲击世家子弟的入仕之路。” “十年……”齐滺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这个十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真等十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说着,齐滺从面前的书案中翻出一份奏折递给萧楫舟:“你自己看看,司农寺送上来的。” 萧楫舟打开这份奏折,意外地发现,这份奏折竟然是司农寺丈量土地的奏折。萧楫舟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做的?” 齐滺:“让司农寺搞清楚什么地方适合种植什么庄稼的时候,就派工部顺便丈量了一下土地。没有大动干戈,只是个模糊的数据,但……你自己看吧。” 萧楫舟带着疑惑看了下去,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 齐滺:“土地一共就这么多,世家垄断了将近七成,只给百姓三成耕种的土地!文殊奴,你自己想想,土地兼并若再不加以制止,几十年之后,天下还有多少田地能留给百姓耕种?百姓都为世家耕种土地了,每日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吃饱饭,又如何肯放壮年劳动力去读书习字?” 齐滺深呼一口气,才说道:“文殊奴,这种土地兼并,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 良久,萧楫舟都没有说话。往日里不论说什么都会同意的萧楫舟在面临齐滺提出的土地改革这个问题上却罕见地选择了沉默。 好半晌,萧楫舟才开口:“阿滺,你让我想想。” 齐滺点头:“好。” 萧楫舟这时却问:“阿滺,土地改革的事,你想了多久?” 齐滺一怔,随即便说道:“很久。从我决定帮你改革的那天起,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萧楫舟:“想了这么久,今日才说?” 齐滺:“早些日子说,这件事我们都办不成。但是现在,你有了帝王的权威、有了听命于你的军队、更是掌握了经济大权,我们可以动一些根本的东西了。” 之前齐滺所做,不论是兴办科举、创立新军还是开办国企、建设书院,说到底,都是被决定的“上层建筑”,哪怕科举制影响了世家子弟的入仕之路,但在世家垄断知识的前提下,科举制度也显得无关紧要起来。 但是只动“上层建筑”,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挽救一个国家的。 历史上的大梁为什么会二世而亡?仅仅是因为梁昏帝的劳民伤财三征高丽? 都不是,说到底,是大梁的制度崩溃了。 梁景帝以臣代君夺得君位,名不正而言不顺。为了维持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他先是通过对外战争来转移矛盾,后是将关陇贵族、关东贵族、南方士族三大势力放在一起养蛊来保持平衡。 可这样妥协的政策,带来了一个封/建王朝无法避免的问题:土地兼并。 梁景帝要靠世家贵族鹬蚌相争来维持自己的帝王威严,他不敢损害世家贵族的根本利益,不敢动这些世家大族在南北二十七朝乱世里兼并的大量土地。听之任之的后果,就是世家大族垄断了全国七成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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