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抬水的小太监进来,将几桶热水抬进里间,热水在地面上洒出一道湿痕。 绮袖笑着合上匣子盖,摇了摇头,轻声哄着人道, “殿下且去沐浴吧。” “这物……看起来怎么不像是天茱。” 一旁的星罗拧着眉头掐了她胳膊一把, “这可是殿下特意买回来的……再说,你又没见过真天茱,哪里就能断定这个不是真的了?” 白眠雪找出浴衣,自己乖乖地动手拆了头顶的玉冠,把那颗红色的绒球拿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闻言失落地小声“啊”了一下,懵懵懂懂道,“可是那店家说,这物就是天茱啊。” “是。不过天茱产量极少,价格极贵,便常常有黑心商家拿另一味价格便宜的香料——天辛,来和它混淆。” “只因这两位香料本是同源,外表瞧起来差不多,往往可以拿来欺骗人。” 白眠雪迷迷糊糊地听着,半晌才懵懵懂懂地小声应了一声。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星罗在一旁插嘴道。 “茨音特意教过我呢,你瞧,像我手心里这颜色浅些的,便是天辛,天茱的颜色更深一些,气味也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那我这是上当了?” 小殿下垂下精致好看的眉眼,略有点儿委屈巴巴地道。 绮袖在一旁笑了笑,抓起几颗递给旁边布置浴桶的小宫女道, “正巧,天辛拿来泡澡倒是极好的,还能驱寒。殿下这也不算白买了。” 还饿着肚子的小殿下拖长声调,不情不愿地小声应了一下。 他还指望着吃到加了天茱的美食呢。
第60章 六十 浴桶里一缕一缕的热气蒸腾而上, 浸满了全身的热水仿佛一双温软有力的手臂一样拂过小美人的全身。 让他能舒舒服服地放松。 白眠雪惬意地泡了一会儿,又嫌无聊似的垂下眼帘, 抬手轻轻拨水玩儿。 “啊……” 小美人低下头时,突然软软地低呼了一声。 原来方才他在木桶里只加了一点儿那味名唤“天辛”的香料,可是这会儿原本清澈的热水竟然已经被染得妖异绯红。 小殿下讶然地愣了一瞬,连忙从浴桶里抽出了自己裹在水里的胳膊。 白生生的肢体被热水浸烫得温热发软,若在明黄色的灯烛光下瞧,便有绯红的水珠顺着皮肤滚落而下。 只见小美人懵懵地眨了眨眼儿,笨拙地握住自己的手臂, 反复盯着那儿细细瞧着。 半晌,又伸出手轻轻小心翼翼地捏了捏。 直到确认自己的皮肤仍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儿,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小美人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奇怪呀……” 他盯着那满满一桶水,一边幼稚地用手去捞扔在里面的天辛, 顺便把尖润的下巴轻轻搁在浴桶的边沿上。 一颗一颗的天辛被水浸落了那层薄薄的外壳,很快就把小美人软嫩的掌心浸染得紫红。 白眠雪蹙眉盯着看了看,也便懵懵地收回了视线。 今儿他在外头劳累了一天, 这会儿周身暖融融的,越来越舒服的感觉令小美人不由得慢慢阖上了眼儿。 一室之隔。 外间隐约是绮袖轻声指挥几个小宫女布菜的声音。 “不要急着把汤端出来。不然待会儿殿下沐浴完,汤就该冷了。” “这道菜少些,殿下不怎么爱吃……” “这几样儿放在食盒里罢了,隔水热着才好。” “是。” …… 白眠雪轻轻伏在浴桶上, 乌黑的长发便自然地垂落在身后, 漾在水面上,像细密紧致的蛛网似的一丝一缕地浮起来。 “你忘了他们上次指使冬竹给殿下下毒的事儿了?尹贵妃身边的人都心术不正, 咱们可得远着些……你怎么会和那茨音走得这么近?” 耳边隐约是星罗的声音,似乎正在和绮袖争着什么。 “我何曾与她走得近了?” 绮袖将手里的东西搁下, 并不恼怒,反而轻轻扯了扯星罗的袖子,回头瞧了瞧里间, “你这丫头,且别嚷!看把殿下都惊动了。” 星罗也回过头去看看里面,方才疑惑地蹙眉瞧着她,“怎么?” “茨音那丫头自幼和咱们一起在宫里长大,是个老实的,你难道不晓得?” 绮袖悄声道, “用天茱能给吃食提味,便是她很早很早之前就教过我的。” “那会儿我俩还都是不起眼的小宫女,一起被安排在静庵那里当值。如今只不过是再学一次罢了。” 星罗似乎是沉默了一下,半晌方才低声说了句什么。 白眠雪睡得朦朦胧胧,也听不真切。 外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小宫女们打好了热水抬了进来,紧接着又是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不知道,天茱这东西可管用着呢……” 绮袖四顾无人,压低声音道, “听茨音那丫头悄悄说,如今后宫里尹贵妃笼络陛下的那碗汤……宫里人人疑惑,人人羡慕,却皆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其实正是用了天茱这一味香料呢……方才能让陛下魂牵梦萦,一日不喝便不高兴。” 外头彻底没了声音。 良久才是星罗颤着声音道, “那……那这香料既然这么好用,为什么司膳坊不肯备些呢?” 她们说得忘情,一时竟忘了将小宫女打好的热水送进来。 浴桶里的水温已经降了下来,白眠雪突然抖了抖,从朦胧的睡梦里惊醒。 “唔……好凉……” 小殿下懵懵地抬起眼来,卷翘纤长的眼睫眨了眨,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声。 只听见耳边的说话声仍旧嘁嘁喳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低下去。 小美人愣了片刻,方才从冷水中站起身,乖巧地将自己用一旁的布巾裹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身子。 浴汤里的天辛仍旧散发着余力。 布巾很快被白眠雪身上的绯红汁液染上鲜艳欲滴的色泽。 白眠雪湿润的脚趾如两排白玉珍珠似的踩在地上,小美人冷不丁回头看去,愈发觉得浴桶里那一池清水怪异难言。 - 待用罢了晚膳,外头天色已晚。 白眠雪早早地便换了衣裳躺到榻上,像白日里没睡足的幼猫崽儿一样,卧在里面闭上眼儿歇息。 纱帐自两边拉开,绮袖试了试屋子内的地龙,热得恰好,便抬手熄了炭盆。 她又看着缩在里面半睡半醒的白眠雪,轻轻笑了笑道, “奴婢瞧着殿下今日果真是累着了,怎么连话都不说了,困成这样!” 不知为何困得哈欠连天的小美人勉强睁开眼睛,眨了眨眼儿,软软糯糯地道, “唔,今儿出宫逛了一趟,好像是有点累了……” “既然如此,殿下早些睡罢!” 绮袖一边收拾着屋内的零碎东西,一边含笑问道, “对了殿下,今夜用那天辛泡澡可有什么感觉?奴婢听说天辛好处甚多,什么驱寒祛湿,活络经脉……” 白眠雪眼皮都蔫哒哒地坠下来,闻言眯着眼儿想了想,软声道: “好像四肢是有些发烫,脸上也有些热,是挺舒服的……” 他说罢又含含糊糊小声道, “不过就是掉色太可怕……呜,香料也会掉色的吗……我都怕,怕把我全身给染成红色的了……” “听起来倒是极好的,那这香料殿下倒是可以常用了。若没了,奴婢打发他们再到宫外买去。” 绮袖说罢笑了笑,用手拢了拢纱帐,“殿下莫说梦话了,要睡便好好睡,莫要着凉。” 说完将纱帐拉了个严实,又在外间的铜香炉里贮了几把百合香,便退了出来。 外头自有值夜的人守着。 白眠雪一边听着她说话,眼皮已经睁不开来,几乎是合衣就睡着了。 月色渐渐清明一片,泼水似的铺满了青砖地面。 木窗已被茜纱罩住,夜间的凉风一丝也渗不进来。 温暖如春的五皇子殿里,埋在被软枕里的白眠雪忽然轻轻软软地“唔”了一声。 只见小美人慢慢地从榻上坐起身,茫然地呆坐了一会儿,方才抬腿下床,绘着花鸟的锦被便轻轻滑落到了他的膝弯处。 穿着一身乳白色燕居服的小美人在睡梦里还能准确地找到自己的鞋履。 殿内仅剩的灯烛光微微摇曳闪动了一下。 只见眉眼精致可爱的小殿下倒踩着自己的鞋子,懵懵懂懂地无意识往前走。 经过那个装着天辛的盒子时,还拿了几颗,轻轻按在自己手心里。 白眠雪脚下的金丝软靴时不时发出极轻微的“啪嗒——啪嗒”声。 值夜的小宫女睡得极沉,全然未曾发觉身边有人经过。 直到白眠雪无意识地轻轻拉开门,夜色里的凉风灌进来,她方才略略翻腾了一下。 “唔……” 小美人站在门口,疑惑地轻轻歪了歪头,舒适的衣袖垂下来。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梦,这会儿却仿佛一只迷路的小猫,彷徨无措地立在路口。 或许明朝是晴日,漫天星河明亮闪烁,唯有一弯明月悬在天上,隐在青黑的云层之后。 夜游的倦鸟靠在一起梳理羽毛,鸟喙互相轻啄。 白眠雪这次并没有在院落里打转,小美人只是闭着双眸,慢慢地,直直地走出了五皇子殿。 恰好今儿外头的小太监忘了拴住殿门。 小殿下这会儿只是略微用了点儿力气便推开了门。 外头是一条长长的青石甬道。 墙角仍有些许积雪,白眠雪似乎是软软糯糯地轻声说着什么梦话,脚下茫然地踩在绵软的积雪上,仍旧往前走。 却始料未及地触到了一堵真切的墙。 小美人疑惑地伸手触了触,裹着细小砂石的土块便轻轻落下来。 “咦……” 小美人嗓子里不满地发出一点点声音,像是被欺负了的猫崽,反复伸手去推那堵凭空出现的墙。 当然是纹丝不动。 小美人虽在梦中,但脸上仍旧露出了疑惑且略带委屈的神情。 那原本精致好看的眉眼委屈巴巴地垂下来,看起来格外招人可爱。 那堵墙仍挺立在原处,一颗土块“啪”得轻轻掉下来,正巧落在白眠雪的脚边。 白池雾的声音隐约从空中传过来,似乎是由远及近,还带着点儿低沉和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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