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你可得多留神些了。”尹贵妃扶着鬓边,红唇开合,“别说老三,听说就连我儿和太子,也是与他走得极近。” “……我说你难道看不出来,那老五素日就是个极有心计的,也就前几日罢,听说是病了,我儿竟巴巴地出宫去看他。你说好不好笑?” 尹贵妃早已摒退了下人,纤长的指甲搭在茶盅上,压低声音接着道, “再往前几日,听说老五在行宫丢了,本宫身边恰好有人盯着他,来回说是北逸王将人带走了。谁知我儿竟带着人不眠不休找了数日……” “本宫实在看不下去了,方才告诉他,老五就在那王府里。只是我要他等找回来人,不准再与他接触,也不知我儿肯不肯听。” “这样下去可不行。” …… 直到听着尹贵妃絮絮叨叨地说罢,沈妃方才淡淡地道, “妾身听闻五殿下年龄小些,身子也弱,近来也没有听过有什么出格之事。他们兄弟之间和睦倒是好事,娘娘怎么反倒不高兴呢?” 尹贵妃一愣,“我素日冷眼瞧着你也是个明白人,谁知竟是个糊涂虫!” 她放低声音,缓缓地道, “那老五是谁的孩子,你难不成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当真的念起旧日情分来,别说你我地位不保,就连储君之位,恐怕也要动了。” “那老五原先性子阴毒沉默,被陛下厌弃,如今似乎惯会装腔作势,又讨得了陛下欢心,就连这几个皇子都日日往他跟前跑。哪里是什么好事?” 沈妃终于缓缓抬起头,看着尹贵妃,淡淡地笑了笑,饮了口微涩的茶水, “姐姐,你当真是人老了,胆量气概也小了许多。” “你我当年败给敏妃,实在是天意弄人,百般无奈。怎么如今连她的孩子也畏首畏尾,害怕了起来?” - “莫动。” 木屋的窗纱似乎被人新换过,留了一点缝隙,一只小小的爬虫钻了进来。 白起州伸手把那只小虫子从白眠雪身上捉了下来,忍不住笑他,“胆小鬼。” “我才不胆小呢。” 小美人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翻动了几下手边的书页,又乖乖地摆了回去。 “平日里没有人来吗?” “这木屋建在宫里御花园的边角处,前后左右皆被假山流水花木挡着,除了那道狭窄的石壁可以通行,别的地方从外面瞧去,压根看不出来还有这一处房舍。” “……倒像是个天然的桃花源。”白起州挑了挑眉道。 “啊……原来是这样呀。” 小美人软软地应了一声。 又仰起头瞧了瞧,这里实在太朴素,别说比不上英帝素日的寝宫奢华,就连舒宁殿那个临时小憩的宫殿里的陈设也及不上分毫。 “可是父皇为什么要在这里专门建一间小小的屋子做书房呢?” “不仅建了这处书房,从这里出去还有一不大的地可以栽种,还有宫里辟出来的一条溪水,满坡的梅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父皇虽早已不住在这里,但还是经常命人固定时间来将这里打扫干净。” “除此之外,父皇曾经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这里。” “可是明明已经荒废了,为何还要人来打扫?” 小美人懵懵地道。 听见白起州说英帝坚决不准任何人踏进来时愣了一下,瞪大眼睛小声道, “……那我们现在进来,岂不是?” “放心,小年夜父皇惯例是要饮酒的,父皇不来,打扫的下人也不来,还有谁知道我们在这儿?” 白起州笑着挑挑眉,“这儿的梅花最好,满皇宫的梅树,也及不上这里的一棵。” “哦!”小美人格外乖巧的隔窗去看梅花,突然反应了过来,仰起头看着他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不告诉你。”白起州笑了笑,“脚还疼么,我带你出去瞧瞧花儿去。” 小殿下活动了一下方才扭到的脚,软绵绵道,“唔,好像不疼了……” 白起州朝他伸出手。 “欸?”小美人歪着头,软软地看着他。 “笨死了,我牵着你,免得又摔了。刚才是右脚,再摔一次左脚,我看你还能不能好好走路。” “你不要再说了!” 小美人狠狠地瞪他一眼,纠结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朝他伸过来的手,开始娇里娇气,无中生有的挑毛病, “你的手好热,握着好热。” “你再闹,嗯?” 白起州屈指故作要敲他脑袋,小美人连忙捂住头,谁知就这么打闹之间,他的胳膊不小心撞到墙壁上一处。 谁知那儿竟“哗啦啦”向两边移开,从里面重新露出一面墙来。 无意中触发机关,白眠雪吓得茫然一愣,和白起州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重新裸露出来的一面墙上竟摆着无数个匣子。 白眠雪随意抽开一摞,却没想到那匣子看着轻,实际上是用乌木铸成,非常沉重。 小美人手腕上没有用力,一个不慎,竟直直地打翻了其中一匣。 里头的东西飘洒出来。 白眠雪和白起州上前一瞧,只见那里头竟是满满当当的一摞画儿,每张画儿上都是一个女子。 “咦,怎么都是同一个人呀?” “她是谁呀?” …… 安静了几息,白起州突然开口道。 “敏妃。” “……敏妃?”白眠雪懵懵地问了一句。 “嗯,她就是你娘亲。” 白起州的目光从那画儿上收回来,看着眼前懵懵的小美人,突然开口道。
第49章 四十九 白眠雪呆了一瞬, 想要低头去捡地上的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 小美人努力踮起脚, 摇摇摆摆地又抽出一只乌木匣子。 “小心。” 看他拿得不稳,白起州蹙了蹙眉,十分自然地抬手帮这小东西托住了沉重的木匣。 白眠雪就着白起州的手将匣子一起缓缓打开,果然瞧见里面仍是一模一样躺着满满一匣画儿。 而画中人,亦是和先前一样的那位女子。 只是每幅画儿上美人的情态都各不相同。 这一匣最上面的那一幅便画着美人对镜理妆。 画中没有珠光宝气的钗环首饰,只用浅淡的几笔勾勒了一面朴素的菱花镜。 镜里面容明媚的美貌女子轻扶鬓边,眸光似乎正望着自己身后浅笑。她的眉心轻点朱砂, 仿佛落了朵胭脂色的寒梅。 而地上散落开来的那些画儿里,许多是简单勾勒而成的美人形态,唯独有一幅上了些许颜色。 赭石色长裙的明媚美人轻轻倚在藤黄栏杆上,手中把玩着钓竿,点点嫩黄花蕊落在溪面上, 美人衣襟曳地,恰如柳怯云轻,姿态万千。 小美人呆呆地看了好久, 又抬起头,只见这里整整齐齐放了满满一面墙的乌木匣。 不用再依次打开也知里面装的全都是一叠又一叠薄薄的画纸,画纸上的女子却只有一个。 白起州忽然“啪”得一声抬手关上了手里的乌木匣。 “啊?” 小殿下终于回过神,刚想去握白起州的手腕,白起州已垂眸将那匣画儿重新放回去了。 顺便连地上散落的那一匣画儿也一并收拾了起来, 完好无损地放了回去。 “……二皇兄, 让我再看看呀。” 小美人看着白起州的动作,不由得懵了懵。 只见他漂亮的眼儿呆呆地眨了眨, 急得连忙去晃白起州的袖子,软着声音道, “让,让我再看一眼好不好?” 白起州抬眸看了身前的小东西一眼,方才的震惊已经一扫而空,淡定地问他, “你之前……见过敏妃娘娘吗?” 小美人被问得愣了一下。 他乖乖地垂着头,仔细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却丝毫没有发觉有过这个女子长相的印记。 “我……未曾见过……” “你生下来,还不到几个月,敏妃娘娘便去世了。” 白起州似乎也在回忆,又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小美人,声音低沉,语调罕见地轻柔了一瞬, “现在偶尔见了这些画像,难免又会回想起早先的事。只能是徒增伤心,倒不如不看。” “早先的事?” 白眠雪跟着白起州的话,不明所以地乖乖重复了一遍。 小美人漂亮纤弱的眼睫眨了眨,咬着唇轻轻道, “但是……” 小美人顿了一瞬。 敏妃、母妃 …… 这个词语就像个禁制,每次提起他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察觉到原身记忆里铺天盖地的暴戾与怨恨。 敏妃的死,显然是一根早就埋进他肉里的刺。 不碰时那根刺便被皮肉紧紧裹着,微一触碰,便会刺骨钻心的疼。 他想起自己刚刚穿过来时,原主就因为在英帝跟前替敏妃说话,父子两人争论不休,被勃然大怒的英帝关进了冷宫一般的久思殿。 但若再往前回想些许,便会发觉英帝对他自幼以来的忽视与厌恶。 小美人眨眨眼儿,握着白起州袖子的纤弱指节忽然松了开来。 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地呆了呆,神情看起来又乖又有点点可怜, “我……二皇兄……”小殿下怯怯地仰起头,小声道, “父皇一直不喜欢我,是,是因为我母妃吗?” 白起州迟疑了一瞬,本能地想要去哄失落的小美人,却一时失语,半晌才拍拍小美人的脑袋,只说出一句, “乖,不许乱想了。” 许是见小可怜的表情仍然可怜兮兮的,白起州轻叹一口气, “这都是好些年前的宫闱秘事了,连我都不甚清楚……就算敏妃娘娘当年真的与陛下不睦,那些杂事也与你无关。” “不许因为这个难受了。” 眉眼锋利俊逸的少年爽朗的笑了笑,忽而贴在小美人的耳边放轻声音调笑道, “再说你这小东西怕什么?” 暗色的夜幕从明净的窗外透进来。 静风低低曳过,处处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二人立在密室里,对着一匣又一匣掩藏多年的秘密低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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