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以青并不能理解家里人的体贴,他从客厅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沙发对面, 挡住了那个没人在意的电视机。 这是有话要说啊? 家里四口人十分配合地坐到沙发上,等着人开口。 “爸, 妈,爷爷,奶奶。” 顾以青将家里的人挨个叫了一遍,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我没事儿。” “我就是……”他咬了咬牙,又深吸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口气缓缓吐出来,“我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顾家四口面面相觑,这下原本要说的那些话更加说不出口了。 “但是现在他走了。”过了许久,顾以青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要去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顾以青的声音越来越低,中间包含了太多情绪,但都被他强压了下去。 “可我想等他回来。”他说,“我想等他。” 顾元维刚要开口,就被艾可拍了一下大腿,示意他把嘴闭上。 “那就等吧。” 艾可靠在沙发上,看着表情认真的自家娃,似是看到了年轻时性子执拗的自己,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放轻声音道:“这是他家,他会回来的。” 顾以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会回来的。 这里就是他的家。 顾以青在心里默念着。 窗外,雪下了一整夜。 * 刚过了大年初五,高三的学生就已经开学了。 高三下学期开始,意味着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实验班的大家沉浸在紧张的总复习氛围中,可还是有同学注意到了班里少了个人。 先是吉娃娃同学跑过来问顾以青:“燕晗呢?请假了?” 顾以青摇摇头,他也不知道燕晗在哪里,又不能跟人说实话,只能找了个借口:“他转学了。” “离高考不到半年还转学?”秦子安瞪大了双眼,“他爸妈是咋想的啊?” “他爸妈也不想的吧……”顾以青叹了口气。 之后任由班里的人怎么问,他都只说一句燕晗转学了。 邵冬冬和林仙仙跟燕晗与顾以青在一个班,但是俩人和直来直去的花龙与白琥不同,一眼就看出了其中有事儿。 但是瞧顾以青的反应,再加上貌似知道些内情的李主任也顾忌着不好说出来,俩人一寻思,这可能还是不方便自己问的内容啊。 他们也就不再找顾以青询问了,只能自己在心里默默担心了一段时间。 很快不在一个班的白琥和花龙他们也察觉到一段时间不见燕晗了,甚至在群里也再没见过燕晗发言。 想着就算忙着学习也不至于失联啊,大家就有些着急。 小伙伴儿们去他家找人,结果发现燕晗已经搬了家,去问李主任和超姐,也只得到了燕晗转学的答复。 怎么会这么突然? 回忆起不久前大家还在一块儿给燕晗庆祝生日,转眼间这个人就招呼都不打地消失不见了,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白琥几人还是想找顾以青问个清楚,但是被邵冬冬与林仙仙拦住了。 燕晗不知去了哪里,最难过的就属顾以青,林仙仙示意大家还是不要再去给人添堵。 事已至此,白琥他们也只能在心里着急,再没了别的办法。 雪城很小,在还未走出去的孩子们眼里,分别并不是永远无法再见,他们总会在街头巷尾偶然相聚。 时至今日,他们还是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原来一个人还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告知自己的去处,也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像一阵风刮过,吹散了天上的云,吹走了地上的雪。 没有了燕晗,顾以青又回到了年纪榜首,而翟赢和秦子安又开始角逐年级第二的位置,而且实力不相上下,分数咬得很紧。 有次月考,热血吉娃娃好不容易重新登上了第二名的宝座,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乎也没以往那么开心了。 小眼镜和小高也都特地来一班找过燕晗,但得知他转了学,且换了联系方式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上去有些落寞。 二月份过去,就是百日誓师大会,冬天到了尾声,春天却还没有正式来到。 细细想想,燕晗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回的雪城。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现在又离开了,就好像是一场短暂却让人刻骨铭心的大梦。 * 艾可和顾元维在顾以青开学那天就回去了工作的城市,临走前还有些放不下心。 顾家爷爷奶奶刚开始也还有些担心顾以青的状态,但是看他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还是和燕晗出现前那样埋头学习,二老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更加担心了。 顾以青是答应过燕晗,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必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考试、不能让成绩下滑的。 所以,顾以青每天都有好好遵守这个约定。 好像只要自己做到了这些,该在身边的人就没有离开一样。 只是,有时候要从教学楼前往综合楼,体育馆是必经之路,顾以青也总能看到那首被写在体育馆侧墙上的《少年行》。 体育馆、曾经只隔着两道门的寝室、两个人一起被关过的那间综合楼阶梯教室、依旧在一楼的八班、钟楼与天台…… 一中校园里,哪里都有燕晗留下的足迹,但是却哪里都找不到他的影踪。 后来,顾以青又开始有事儿没事儿就往将军庙跑了,白琥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要给自己当小干妈的想法了。 将军庙里的小将军依旧在那里,眼中注视着整座城市。 顾以青看着面前的小将军,心里想念着自己的小将军。 今年的天儿暖得早,三月刚开了个头儿,冰雪博物馆就说要拆除了。 白琥在群里说要再去看雪雕的小将军最后一眼,只有林仙仙和顾以青响应。 等一行三人抽出时间,已经到了开园的最后一天的晚上。 时间太晚,他们只能在最外边逛逛。 而且这几天太暖和了,又赶着关门没什么人打理,园中的冰雕与雪雕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风采。 少年将军的雕像因为太高,等冰雪融化,零部件砸下来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这座雕像是园内第一批被拆除的,他们到的时候,雪雕已经被拆了一小半儿。 白琥也只能感叹:“怎么有一种美人迟暮的感觉。” 林仙仙跟着说了一句:“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顾以青抬头看去,透过这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雪雕,似是看到了另一个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的少年郎。 说是不许人间见白头,可他还是见了两次。 每次分别,他俩都是雪落满头。 看完了美人迟暮的小将军,大家就没什么想看的了,一行三人直接打道回府。 顾以青没回自己家,而是跟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后,就直奔了燕晗家。 燕晗离开前,把自己那把钥匙交给了顾以青保管,说是这个家就交给他看着了。 肩负重任的顾以青一直好好保管着钥匙,却不经常来这里,在今天之前,他每次过来也都只是在客厅里看了一看,嗅一嗅燕晗留下的味道。 但是时间过去太久,一两个月过去,什么人留下的味道与温度也散得差不多了。 顾以青打开房门,看到房内摆设和燕晗在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住在里面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似乎连时间都被封存在了里面。 燕晗和姨姥姥走得太急,只带走了各种证件和几件衣服,还能看到当时翻找东西后屋里来不及收拾的痕迹。 顾以青走进了燕晗的卧室,他看到衣柜的门没关严,似乎是夹住了什么东西,他在柜门缝隙中瞧见了一块蓝色的布料,抽出来一看,是一条蓝色的裙子。 裙子上的碎钻就像是夜幕上一闪一闪的小星星,蓝色裙摆拂过手腕,顺滑柔软,就好像是被人的指尖轻轻触摸。 顾以青深吸了一口气,被压抑在胸中的情绪经过一个多月的沉淀,还是没能自我消化,最终在这里爆发了出来。 他蹲在地上,手里攥着这条蓝色的碎星,任由自己坠进碎星的海洋,眼泪也无声地滴落进了海洋当中。 * 天气转暖,路边开始有了卖桑葚的小摊儿,顾以青路过时,偶尔会驻足不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燕晗不在,话多的花龙与白琥也在另外的班级,在这里也没人会问顾以青他为何紧锁着眉目。 倒是卖桑葚的老板,看有个学生老看自己的小摊儿,不知为何还紧皱着眉头,怕孩子这是要馋坏了,干脆送了一盒子桑葚给他。 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不想让学生们紧张过度,学校决定组织高三生们去春游。 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早自习的时间出发,晚自习的时间回来,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附近的湿地公园。 出发前,一中的高三生们在校门口集合,学校想趁今天把毕业照拍了,还请来了专门的摄影师。 除了上高三后分的班,之前的八班众人还特地把人招呼齐了,穿上印有飞天烤冷面神的班服,单独照了一张合照。 但不论是实验班,还是原八班,在拍照的时候,都特地空出了一个位置,不用说明也都知道那是留给谁的,默契心照不宣。 五月过去,六月开始,高三生们就真正迎来了高考。 经过十多年的悉心打磨,正值青春的少年们终于等到了关乎人生命运的试炼。 顾以青已经保送了心仪的学府,这小半年来,他的成绩依旧稳定,还像是燕晗在的时候那样,为每个来向他问问题的同学讲解解题思路,倒也不让人那么敬而远之了。 考试结束后,小伙伴儿们纷纷表示自己发挥出了正常水平,还有说自己超常发挥的,现在就等着好消息了。 顾以青很想把这些分享给燕晗,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往那个联系方式发的邮件都未得到回应,也不知燕晗究竟能不能收到。 高考结束,大家商量好要聚会。 原八班成员和后来分班的聚会时间是特地岔开的,顾以青在参加实验班的那场聚会时,正好碰到俩还算眼熟的人。 一个是之前找过常枫茬的寸头,一个是在运动会上见过的小高同学,这俩人也不知怎么凑到一块儿的,好像已经很熟络了的样子。 两人是来要燕晗的联络方式的,但顾以青不能透露燕晗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联系上燕晗,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小高两人见此也很是惊讶,他们一段时间没见到燕晗,虽然知道对方转学,但并没有往深里想,可是瞧顾以青这个模样,总感觉里头还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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