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总有一种方祁夏很快会离开自己的错觉,可能明天夏夏就不会再出现在秘密基地,后天也不来,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漂亮的小少爷了。 就像徐婉婉对他的不告而别一样。 周正展开被子,拍拍床问:“不是说要到床上玩儿?怎么不过来。” “……我的衣服好脏。”方祁夏扭扭捏捏的。 “没关系,来吧。” 方祁夏抿着唇瓣绽开一个笑容,不好意思的蹭过去,小猫扑食似的扑向周正,一骨碌钻进被窝里。 周正淡淡的笑了一声,帮他盖好被子,接着说:“今天晚上回家之后要好好吃药,别贪凉,要是晚上发烧就不好了。” “明天你过来的时候不可以不带手套了,手指生冻疮可是很难受的,听见了吗?” 周正又唠叨了他几句,杯子中央鼓着一个小小的隆起,老老实实的缩着,方祁夏把头埋在被子中,一直没有反应。 周正心生诧异,凑过去看他,悄悄拉开被子一角,却发现方祁夏在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身上难受吗?”周正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掀开被子,探他的体温。 这是方祁夏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之前失手把他拥到雪堆中没哭,身上受伤没哭,提起自己的妈妈也没哭,现在却在为什么哭? “不烫啊,是不是感冒太难受了?和哥哥说说……” 周正心急如焚,额头急的出了一层薄汗,他忽然想起方祁夏刚才埋怨自己没有吃他送的零食,是不是因为这个哭。 “是不是我没有吃零食你才哭啊?我这就吃……”周正病急乱投医,忙撕开一块奶糖的包装,塞进嘴里。 “你看,我这不是吃了,没有不喜欢你……” 但方祁夏还是哭,眼泪决堤一样止不住,像是藏了一片海。 周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才好。 “……哥哥,我今天先回家了……”方祁夏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迅速从他怀中钻了出来,边低头哭边跑了出去。 周正起身追到门口,望着方祁夏小小的背影逐渐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呆愣的坐回床上,奶糖逐渐在他口中化开,他却尝不出一丝丝甜。他的心脏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跟随着方祁夏离开了,寒风从心中那处缺口钻了过去,留下无尽的冷。 方祁夏生我的气了吗?他是不是讨厌我了?他明天还会来吗? 周正无比珍惜能和方祁夏相处的日子,以后难受的时候可以回想这几月短暂的回忆坚持下去。 他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经历孤单困苦的日子,方祁夏是会在那时让他鼓起勇气,并给他活下去的理由的人。 周正从未意识到,方祁夏已经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如果今后再也见不到方祁夏了该怎么办,他真的能有魄力把方祁夏的影子完完整整的从心脏里摘除吗?这就是所谓的不安的情绪的吗? 痛苦的波浪拍打着周正的胸口,就像白云接二连三地匆忙掠过骤雨后的天空。 那种痛苦时而勒紧周正的心脏,时而又放松开来,让他的脉搏起伏不定,仿佛浑身的力气已经顺着手指尖溜走,连思考都无法继续。 *** 方祁夏一边“呜呜”的哭,一边跑到刘同洲的车旁。 他苦着一张漂亮的小脸,精巧的五官皱巴巴的,像是一块被泡软的海绵,轻轻挤一挤,就有一串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好像经受了莫大的伤心,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刘同洲把他抱上副驾驶,看见他哭得像只小花猫,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忙拿卫生纸给他擦脸,又问:“怎么了夏夏?谁欺负我们夏夏了?” 方祁夏只能摇头,断断续续的抽噎让他说不出话。 刘同洲只能猜:“和周正哥哥吵架了吗?你不是说最喜欢和周正哥哥玩儿了吗?天天嚷嚷着要找周正哥哥。” 方祁夏哽咽着说:“……周……周正哥哥的床好硬,硬邦邦的……被子也薄,比我的薄好多……周正哥哥最怕冷了……我不想他睡觉冷……” 刘同洲恍然大悟,笑着安抚他:“所以我们夏夏是因为周正哥哥睡觉会冷才哭鼻子,是吗?” 方祁夏使劲点点头,眼睛红彤彤的,认真的说:“我想让他和我一样睡觉暖呼呼的。” “那夏夏想怎么办?光靠哭可是不行的。” 方祁夏止住哭泣,歪着头认真思考,刘同洲趁着这个机会坐回驾驶座,扣好安全带。 “要不我和爸爸商量,把周正哥哥领养,让他住进家里来吧,好不好刘叔?”方祁夏眼神恳切的盯着刘同洲,两簇睫毛一眨一眨的,像两羽漂亮的灰雀羽毛。 刘同洲:“……夏夏,领养孩子的条件是很苛刻的,而且我认为你爸爸应该不会同意。” 方祁夏撅起小嘴嘟囔:“为什么爸爸不同意,他要是见过周正哥哥,肯定会非常喜欢他的。” “这个……” 方祁夏认为自己的想法非常聪明,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低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要是周正哥哥能住进我们家里,那我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啦,不用去孤儿院找哥哥,可以和周正哥哥从早玩儿到晚,好幸福呀!” 刘同洲无奈的笑笑,对这个小人精没有办法。 车开进宅子,刚刚停好,方祁夏迅速解开安全带跳了下去。 “夏夏!别摔着!”刘同洲急忙在他身后喊。 方祁夏环顾楼下一圈,没发现沈德的身影,立刻断定他在书房。 他蹦蹦跳跳的跑到沈德的书房门前,踮起脚“咚咚咚”的敲门,大声喊着:“爸爸,夏夏想要一个哥哥!!” 沈德没有开门,方祁夏便不知疲倦的继续敲,拉着长音说:“爸爸,夏夏想要哥哥——” 沈德创作剧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向来不许方祁夏进来打扰他,他被那阵令人心悸的敲门声扰得心烦意乱,忽然把本子推向一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厉声呵斥:“你又在作什么!?” “……爸爸。” 方祁夏怕的缩了缩,无辜的大眼睛自下而上的盯着他,眨巴眨巴眼恳求道:“我们把孤儿院的周正哥哥接到家里吧……” “周正?谁?”沈德不耐烦的问。 “……是夏夏在孤儿院交到的朋友。” 沈德冷声道:“我本来就不同意管家带你去那种地方,要不是看你在学校里孤单,我才不会允许。孤儿院,都是一群没娘没爹的孩子!能学到什么,交了朋友又有什么用!” 方祁夏最怕沈德对他发脾气,谁也说不准他的巴掌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他畏惧的腿发软,但还是继续央求道:“夏夏想要一个哥哥,怕哥哥睡觉冷,爸爸答应夏夏吧。” 沈德听得云里雾里,呵斥道:“不行,家里有个你就够我操心的了,要什么哥哥!” “周正哥哥不会闹的,夏夏也听周正哥哥的话……”方祁夏拽着沈德的衣摆,喋喋不休的说。 沈德忽然喊道:“刘管家!把夏夏带走,赶紧让他睡觉,别来烦我!” 刘同洲在两人身后等待许久,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于是走过去,旱地拔葱似的把委屈巴巴的方祁夏从地上拔起来,抱在怀里往楼上带。 夏夏又气又伤心,小脸憋的通红,还是忍不住呜呜哭起来,趴在刘同洲怀里细细发抖。 “……讨厌,夏夏就是想让哥哥睡觉暖和一点,爸爸什么都不肯答应我。” 刘同洲失笑,三下五除二脱光方祁夏的衣服,把白净净的小人儿放进兑好热水的浴缸中。 方祁夏睫毛上泛着水汽,眼睛哭得红红的,像顶着两个小灯笼,他抽抽鼻子,在刘管家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开始洗澡。 刘同洲是方徵留下的人,他给方家做了快二十年的管家,是方家的心腹。 他没有跟随方徵回到鸣乾,而是继续留在老宅做管家。 其中一个原因是替方家监视沈德,方徵做了一辈子的生意,疑心重,对这个倒贴上门后飞黄腾达的女婿很有顾忌。另一个原因便是照顾方祁夏。 他是看着方祁夏长大的,对待方祁夏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自然也见不得方祁夏受丁点儿委屈。 每当沈德对着方祁夏发脾气,他永远是第一个冲上去阻拦的人,得知方祁夏在学校受了委屈,去接方祁夏回家的人也是他。 沈德对刘管家的行为向来很不满,但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毕竟刘同洲的西装领扣上,缝制着一枚显眼的“乾”字。 刘同洲看着方祁夏嘟个小嘴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问道:“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周正哥哥吗?” 方祁夏嘴唇翕动,细声细语的说:“……因为周正哥哥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可是孤儿院所有的小朋友都没有爸爸妈妈啊,是所有没有爸爸妈妈的小朋友夏夏都喜欢吗?” “不是不是……”方祁夏急忙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因为孤儿院的小朋友和老师都不喜欢周正哥哥,他们说周正哥哥很凶,让我不要和他玩儿。” “可是周正哥哥一点儿都不凶,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不是因为我送他零食才对我好的……我不想让周正哥哥继续留在孤儿院了。” 刘同洲点点头,哄道:“那叔叔一会儿去找你爸爸商量,就算不能把周正接到家里,也一定能让周正哥哥睡得暖呼呼的,可以吗?” 方祁夏的眼睛瞬间亮了,点点头:“好!叔叔加油!” 翌日,云川孤儿院收到了来自沈德的一笔捐赠,是一批厚厚的床垫和冬被。 方清絮的讣告不久前刚刚发出,知名舞者因抑郁在家中自杀身亡,沉浸在丧偶之痛的沈德却在这时捐助孤儿院,让人赞不绝口,云川市媒体也对他的行为大肆褒奖。 *** 方祁夏沉浸在一种以他的年龄还不能完全理解的矛盾中。 周正不能和自己回家,这件事让方祁夏十分失落,但哥哥从今以后就能睡暖融融的被子了,方祁夏又觉得非常开心。 他窝在周正暖洋洋的床铺中,忍不住打滚,“咯咯”笑着说:“哥哥,你今天晚上睡觉一定不会冷了,现在这里和我的小床一样又软又暖和啦!” 周正看着失而复得的方祁夏,木讷的发不出声音。 “哦对了哥哥!” 方祁夏忽然想起自己的小礼物,他从书包里拽出一张小毯子,说:“这是我睡觉时候会搭着的毯毯,也送给哥哥!” 方祁夏环顾周遭,悄悄凑过去,一只手盖在嘴唇边,伏在周正耳边神神秘秘的说:“这个是别的小朋友没有的哦,只有哥哥有。” 周正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他很怕方祁夏生自己的气,再也不会来了。
67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