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他是最尴尬的,实际上他那四方坛使的职位是沟通内外两边,只是这些年来内外相敬如宾,已成摆设。 “那是元青负使诈!他争权夺利,他死不要脸,心机深沉……” “都是他的错。” 雷倾绝淡淡说道:“你觉得教主是会更相信元副教使,还是相信我们。” 没人吭声了。 元青负这个人堪称忠诚,死板。 尽管他是杀生教的前任教主,可他这个人改换门庭快的离谱,甚至这些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奉献于他的事业——传教众生。 “不必多想,教主之事,我已有定夺之计。” 雷倾绝道。 他平静道来,任谁看不出他曾是个绝顶圆滑之人,可却也能在武道之上有着如斯执着的精力。 等人散去时,秦岚衣却被留了下来。 冯宁也被留下。 雷倾绝开口道:“好了,岚衣,你说吧,他又闯了些什么祸。” 秦岚衣近乎苦笑。 他该怎么说,他本去那位公子身边不过是幼年时的惯性,偶尔探望一二。甚至,内心深处曾颇有些同情他。 “教主此般现身,用的是妙音仙子的身份。” “公子前去求医。” 后面的,秦岚衣实在是说不出口,他当场在时差点说不出话来。 雷倾绝难得皱眉,“这逆子,留他一命,本就该知足。我早就说过,我只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似乎不需多做答,他便明白发生了些什么。 “……” 秦岚衣心想,这怕是那位公子最恨恨不平之事。 哪有做父亲的对儿子如此狠心,这怕也是那位解宗主一气之下,不再往来的缘故。 “他现在如何?” “教主未曾搭理,我便让公子呆在家里。只是,他似是有些癔症。” 冯宁摇摇头。 他是清楚这位的事情,可他也觉得这位公子能活着就是万幸。他是中域中人,太清楚不过道宗对于弟子去踪的重视。 雷倾绝面无表情,只冷冷道:“说吧,教主那位是谁。” 秦岚衣低声说:“是那位杀了雷鸣的东域中人。” 听到此处,雷倾绝神情越发平静,只不急不缓道:“哦,是他。说起来,我当年收雷鸣为徒,不过怜他孤苦。” “……” 秦岚衣呆了下。 雷副使这位徒弟杀了自己全家,连带着自己儿子也杀了,这还真是孤苦啊。可这不他自己干的吗? “我一直等有人杀了他,杀人者必有被杀之日。” “可无人敢。” 雷倾绝道。 不等回语,他接着开口说:“昔年,我去寻教主时,他曾问我,这世上可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这语气有些淡淡的萧索。 “我迟疑了一下,他不等我回答,说:没有的。包括忠诚。” 秦岚衣浑身一震。 雷倾绝:“他说王朝会灭,门派会倒,人心易变。他不需要忠诚这种东西,他只要活的尽兴,痛快。” “你看,这就是我们昔日的众生教之主。” 冯宁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怅然。 他未见过那位,一直都不理解教内许多年时隔二十多年依旧能一心向着那位,可如今莫名有些懂了。 “当年他走了,本就不会再回来。我当时说他是谁都不想要了,毕竟我们对他而言也不算些什么东西。” “元青负说他不回来也好。” “说起来,我当时脱教本是意气用事,后则是觉得他说他不需要忠诚这种东西……我本也没有这种东西。” 秦岚衣:“……” 再听下去,他都觉得不需要活了。 雷倾绝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近似有些笑意的话,“只是,他不要,我就不可以给吗?” 《武掌乾坤》第六话:我言众生,却是以一场发病作为起始点。 漫画以日常的笔触细细描绘了主角殷景山越发变重的症状,他似是有些不太清醒,眼睛时好时坏不说,记忆也在不断遗忘。 唯一相同的怕是,他似是再一次回忆起曾经出现的那一幕。 他站在山间,向下划了一剑。 山海倾覆,河流断绝。 殷景山惊醒,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伸出手去寻着身边人,可什么都没有,他终是缓缓收回了手。 “怎么醒的这么早?” 一只手轻轻靠在他额角。 殷景山近乎呢喃,“没什么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他看不到那白衣人隐隐的忧虑,看不到那轻轻蹙起的眉眼,更看不到那人变得果决的神色。 他只是扣住他的手,有些依赖地靠在人身旁。 “不要怕。” “病总有治好的一天。” 白衣人轻轻开口,只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让他紧紧抓牢。 窗外的白鸟飞来,立在窗檐前。 “喳喳。” “喳喳。” “?” 白衣人微蹙眉头,望向窗外远山。 此后,则是一段简短的回忆,那是一段简短至极的对话,发生在一座冰冷,恢弘的大殿里。 月色落在光滑石面,勾起盈盈光。 抬眼九天星河,直落来人目中。 “你这地方,倒是清净。” 冰冷的石柱间照出一个盘坐着的清冷身影,灰色道袍着身,微微挽着发髻,只一根素色木簪,身无尘埃。 有人自外缓缓走近。 他着着一身红色长袍,斜眉微挑,含着少许邪气。 “我一直在想,执掌天机的人是谁?更在好奇这之后又是谁?所以我就来了中域,可我是真没想过……” “竟是你这么个老不死。” 红袍人轻轻发笑,拂袖而立,冰冷石柱只照出那修长身影,映衬着火一般的衣衫,耀目至极。 “你让我看了这么多天的道典。” “难不成,想让我也同你一样做个道士不成?” 没有回声。 此后则是一段十分惊险的打斗,结局却已红袍人近乎坐在地上,斜着身子望着这殿中的另外一人。 他脖颈处有道红痕,悬挂的金玉珠链通通散落在地,向四周散去。 他只笑,笑的放纵,肆意,开怀,“我输了。” “可你别得意。” “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赢你。” 来人挑眉道。 他并不在意自己嘴角溢出的血,胸口处的疼痛,近乎有些狰狞的伤口。 冰冷石柱间,空空荡荡,唯独星光落下。 人已离去,一只手轻轻捡起地上的一枚玉珠,指腹摩挲几下,竟是成灰,手指微顿,收回袖口之中。 一室寂静,只余比斗时那声萦绕于耳。 “敢问阁下,可知何为七情六欲,何为人间极乐。” “……” 那人穿着灰色道袍,走在这天星殿内,一步步向里走去,真气波荡,脚底步步生莲。 中域,上三宗,天心派。 早课的大钟敲响了十余声,不少弟子行礼依规来往,来到寻常弟子清修的殿内坐下。 这日授课执事说的是道家经典之一。 中域之中,道教乃国教,主流之中最盛的是天心派,清微派,玄真派三派。 虞朝建立六百余年,三派却已然在这地方上盘踞了千年已久,在中域若要学武,入道门自是第一流的路子。 入道,入仕向来并行不悖。 只是,武者修为通天,寿载翻倍,自是不少武学天资惊人之辈痴迷于武学,钻研于道学功法,真正留在这山峰之上。 道经讲解,授课后,自是解疑。 此刻,一个弟子便问:“我听说,昔年西域来了个白衣僧人,同我派张长老辩经,最后竟是赢了。” 相较干涉俗世更多,红尘练心的玄真派,以及行事缥缈,时常下山历练的清微派。 天心派修己心,修本真。 多是避居幽山,一心认真修道,很少干涉俗世。 可这并非不意味着天心派弟子不重视武道。 同其他二派相比,天心派更注重一个独字,无论是修星轨,著学说,还是品武学,天心派大多弟子追求一个极字,因而武痴也是不少。 授课执事道:“确有此人。” 不少弟子纷纷抬眼,这事情流传在门派其实已久,可从未光明正大说过,怕是有些忌讳此事。 这位授课执事一袭蓝色道袍,年岁稍长,行事稳妥,只淡淡道来,“只是,这个僧人不是自西域而来,而是从南域来的。” “他的名字你们也应该知晓的。” “他虽许久未曾现身,可这天下几番风云,却也都有他的手笔。他在北域曾有个称号,叫做极乐天师。” 此话既出,座中有弟子怔住,追问道:“是那位被西昊国上任国主宇文烈追封的国师吗?” 这位有着“极乐”称号的国师在北地可谓无人不晓。 他曾短短一年间,被上任国主接连封了无数次,直逼至高至上、地位尊贵无比的国师,竟是取了个众人瞩目的号。 “极乐。” 他甚至当众推辞国师之位,只说自己不堪一国之师。 可很快他被国主封为天师。 有那么几年里,北地人纷纷怒骂“极乐出,众生倒”,这自是斥责,自是埋怨。 这位极乐天师虽只在位一年,就说自己会归于天位,即将仙逝。 他也真当众仙逝了。 可自这位天师离去后,曾经的雄主恍若失了智般,穷奢极欲,广采美人,修筑宫殿,求神问道,无所不用至极。 闹得民不聊生,百般哀怨。 好在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方信直接闯入深宫,一箭射杀了这位曾经的君主,扶持年幼的皇子登上皇位。 可西昊国终是渐渐走了下坡路,国内各方势力盘踞,互相虎视眈眈。 常人道来时唯有唏嘘二字。 可显然天心派弟子不在此列,有个弟子道:“我曾同家兄去过北地行商过一段时间。北域百姓都说极乐天师误国,可我见来,西昊国立国已久,本就当由盛及衰,这本是人间常理。何必把罪责担在一人身上。” “西昊国军权本就被地方镇守把持已久,宇文烈昔年百般计谋,夺回了军权,可早已同地方豪族生了间隙。” “他任命国师,也有另行一道缘故。” “只怕是独独没想过那位极乐天师当众玩了一手归于极乐天的把戏。” 座中有位弟子手执书卷,细细道来。 台下弟子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台上,授课执事手拂长须,面色和蔼,最终只长长叹息道:“这位极乐天师自是众人知晓,可你们不知道他更有个赫赫威名的名号。” “道消彼涨,天地常理。” “虽说武林之中并不以正魔相称,可行事手段多少有些区分。昔年般若教创教初年,其教主海赤珠曾在中域苦学道经,可到了如今谁敢将其放入我道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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