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见宗廷说:“备马,朕要出宫。” 德喜说得对,他是皇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去见景年,哪就去好了。 惧风雪怕冷的是年哥儿,又不是他。 “啊?” 德喜膝盖弯了一半,又直回去了,下意识跑出两步,又停住:“陛下,外头风雪愈发大了,还是备车吧。” “不用,马车太慢,备马。” 宗廷面上一片淡然,心里急得很,觉着自己实在是迂,怎地早没想到。 中午他将厨子食材带上,直接去陆府,也免得年哥儿跑这一趟。 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就算去了也待不了多大一会儿,等马车慢腾腾驶过去,实在浪费时间。 德喜不敢再劝,只能去让人备马,又备了宗廷的斗篷、蓑衣。 宗廷虽然心急,倒不至于冲动,换了一身厚锦衣,又披上斗篷,却拒绝了蓑衣,嫌弃太笨重碍事。 踩着牛皮厚靴,宗廷跨上马,马鞭一甩,骏马扬蹄,朝着宫门跑去。 德喜和一队侍卫,忙不迭地跟上。 骑马确实够快,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宫门。 此时宫门已落匙,宗廷在宫门前被拦住,德喜怒骂:“瞎了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谁,你们也敢拦!” “开门。”宗廷抬手,德喜识趣闭嘴,其实他也晓得天色昏沉风雪又大,侍卫们看不清楚拦人是应该的,但是万一皇上不高兴呢?他不得骂一骂。 宫门缓缓打开,几句争执透过呼啸风声,从门缝中传来。 宗廷动作一顿,哪怕只是破碎的词句,那熟悉的声音也让他没办法不注意。 顾不得宫门全部打开,宗廷一夹马腹,骏马小跑起来,穿过厚厚的宫门。
第412章 景年出门的时候着急,一股劲儿冲着脑门,不管不顾的,不光忘了换一件厚皮子衣裳,披上斗篷,也忘了带上昨日宗廷给他的腰牌。 到了宫门口,看见厚厚的宫门已经关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会儿时间太晚,宫门已落匙。 他闷头在家待了一天,茶不思饭不想,尽想他和宗廷了,越想越觉得不舍难过。 后来又对宫里宗廷派来的人,说了几句冷言冷语。 说的时候硬着心肠,说完难过得差点儿落泪,觉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坏,阿廷一片真心,任由他践踏了。 等到陆景堂回来,他苦想一日,想明白了。 这哪是阿廷心悦他,分明是他觊觎阿廷,舍不得阿廷的好。 所谓的阿廷心悦他,只是兄长的猜测,兄长素来偏心他,怎么都觉得他好,觉得阿廷待他好,也是有所图谋。 可是若只是阿廷不晓得如何跟朋友相处呢?阿廷那般真诚的一个人,就他一个友人,将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也未尝不可能。 反倒是他,他又不是只有阿廷一个朋友,他才是应该发现两人相处方式不对的那一个,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就是贪人家的好,对人家心有所图。 他才是居心不良的那个! 陆景堂在衙门忙了一日,心里一直惦记着幼弟,特意早早回家,就听见了这么一番剖白,整个人都懵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景年鼓足勇气跟兄长说完,想到经历了这一遭,他是真没法再和阿廷跟往日一样相处了,他怀着那样对心思,阿廷却一无所知,显得自己太过卑劣。 所以他得去跟阿廷说清楚,若是阿廷晓得他有别的心思,晓得他的友情不纯粹,不能接受,那……那他就离他远一点儿。 他以后好好努力,不摸鱼混日子了,跟阿兄一样,当个有用的臣子,替阿廷办事,好歹尽一分力。 说是这么说,一想到以后跟宗廷,可能就是单纯的君臣,景年就一阵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可是要他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真的按照兄长的计划实行,缓慢疏远阿廷甚至将原因归责于宗廷,他又做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既对不起兄长,也对不起阿廷。 担心自己会退缩,当场扔下一句“绝不会牵连家人”,冲出去解了马绳,打马去了皇宫。 冲动的后果就是顶着风雪跑过来,发现宫门已经关了,他进不去。 虽然宗廷给他圣旨上,写了想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但让侍卫替他破例开宫门,景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被热血冲昏的头脑冷却下来,这才觉得浑身发冷,尤其是露在外面的手脸,都已经冻僵了。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扔下话跑出去的时候姿态很帅,连门都进不去,灰溜溜地回去拿腰牌,就显得很狼狈了。 所以哪怕在风雪中挨着冻,景年也不愿意立刻回去,下马搓着冻僵的手,在宫门口晃悠。 然后他就被几个侍卫给围住了。 侍卫们觉得他很鬼祟,这大雪天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冒风冒雪在宫门口晃悠,怎么看怎么可疑。 景年:“……” 昨天他进宫,阵仗虽然大,但就是因为太大,连面都没露,这些看守宫门都侍卫不认识他。 被侍卫们盘问来由,景年又不好跟他们说,我是来找你们陛下表白的,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越发引人怀疑。 这下景年想走都走不了了,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正在他试图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宫门从里面打开了。 景年被人围在里头,慢一步看过来,方才将他围住盘问的几个侍卫,已经跪了一地。 一人一马,落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马上的人拉了缰绳,从马背上跃下。 雪下得越发大了,白茫茫的一片,景年冻得发懵,有些呆愣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宗廷,眼一弯,露出个暖和和的笑:“阿廷!” 他好像,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都会忍不住想笑。 “怎么这时候出来了,马车呢?穿这么少,不冷吗?” 宗廷皱着眉,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抖手脱了身上的斗篷,给景年披上。 厚裘斗篷还带着宗廷身上的暖意,乍一穿上,刺骨的冷风顿时被挡在了外头,周身一暖。 景年忍不住将冻红的手往斗篷里缩了缩,脸也在软和的风毛上蹭了蹭。 “我来找你,有点儿急……阿廷,我……” “少爷!” “五郎!” 景年扭头,看见自家马车,以及骑着马的三郎,慌忙催促宗廷:“快快、快走!” 他就知道,阿兄肯定会派人来追他。 不过这个天气,大家出门多少得穿件厚衣裳,耽误了一会儿,这才晚了一步。 宗廷见他心急,也不追问为什么要走,翻身上马,弯腰伸手:“来。” 景年抓住他的手,宗廷手臂用力,一把将景年拽上马背,落于自己身后。 他一夹马腹,纵马穿过刚刚完全打开的宫门。 在他之后,德喜等人迅速跟上,而后当着三郎以及陆府其他人的面,高大厚重的宫门,重新缓缓关上。 “三郎君四郎君,这可如何是好?”陆府下人束手无策地看着三郎四郎。 刚才景年没看见,其实四郎也来了,陆景堂下的令,让他们兄弟俩一起,若是景年不肯回来,就将他绑回来。 景年以为他们是换衣裳备马车来晚了,其实陆景堂根本不急,他知道景年没带腰牌,那圣旨也在家好好放着,景年一定会被堵在宫门外。 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宗廷大晚上的不在宫里好好待着,突然出宫,撞了个正着。 三郎冲目光炯炯盯着他们的侍卫笑了笑,揉着脸苦笑:“得,回去吧。” 四郎不愿意:“二兄说让我们把五郎带回去。” 三郎翻了个白眼,他这双生弟弟,越长大越迂。 “你不是亲眼见着他进宫了,怎么带?你闯进去……” “开玩笑开玩笑,各位兄弟别介意。” 朝对他怒目而视的侍卫们陪了个笑脸,三郎掉转马头:“我回去了,回去让二兄拿主意,你要是想等,就在这等吧。” 说完打马往回走,这天儿,也忒冷了,也不晓得五郎这是发了什么疯,忽然跑出来。 该不是让二兄罚狠了,跑进宫告状去了吧? 三郎脑子里乱七八糟猜着,没抓到人也不着急,他想景年不至于真坑他兄长,顶多在宫里躲两天,多大点儿事啊不是。 这般想着,他心情轻松地回去复命,还准备安慰陆景堂几句,让他不要忧心。 另一边,宗廷担心景年在风雪里冻久了生病,连马车都来不及等,马骑得飞快。 景年缩在他身后,周身笼着挡风效果极佳的貂裘斗篷,连脑袋都笼进兜帽里,除了还是冷,倒没怎么遭风吹,比之前暖和多了。 很快到了永安宫,脚还没踩到宫殿地砖,宗廷已经叠声吩咐下去,让人送来热水热汤热食,干净的衣裳,手炉炭盆,不一而足。 景年被他抓着手腕,晕乎乎地跟在宗廷身后,及至落座,两只冻得通红发僵的手被宗廷笼入手中,才倏地反应过来。 他不能再仗着阿廷一无所知,占他便宜了! 景年猛地缩回手,正在给他搓手,想给他搓热一点再泡温水的宗廷,一下子愣住了。 “弄疼了?” 宗廷再次伸出手,去拉景年的手,“我轻点儿,冻太久忽然接触热水,手会发痒,可能还会生疮,忍一忍,很快就好。” 景年的手冻得跟冰块儿似的,宗廷替他暖了一会儿,自己掌心都凉了,连忙将手用发烫的毛巾捂一捂,又去给他暖手,一直到景年手指不僵了,也不那么冰了,才握着放进温水里泡着。 景年安静坐着,任由他动作,眼眶发热,难过地想,最后一次,就让他贪心最后一次。 谁能拒绝这么好的阿廷呢?他喜欢上他,好像理所应当。 景年泡着手,宗廷端过宫人奉上的热汤,一股姜味冲鼻而来。 宗廷犹豫了一瞬,他知道景年不爱姜味儿,若烧肉、鱼做配菜去腥还行,姜汤姜茶这种东西,向来避之不及。 不过景年今日受了寒,喝一盏姜汤,能祛祛寒气。 他试着劝:“是姜汤,喝一点儿可好?我让人准备了甜汤,喝完姜汤再喝碗甜汤,嘴里就没味儿了。” 景年今日出乎他预料的乖,一点儿没讨价还价,接过姜汤就喝了。 虽然喝得眉心紧皱,很勉强的样子,但一口气喝完,一点儿没剩。 宗廷连忙递上甜汤,看着景年擦了手,捧着汤碗,一口一口喝汤,给他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心下一片安稳。 “怎地这么晚跑出来,连件厚衣裳也不穿。” 宗廷小小教训了一句,舍不得多说他,故意试探道:“这会儿进宫,宫门已落匙,只能宿在宫中了,一会儿去泡个澡,多泡一会儿,睡个舒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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