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听府里的下人说,最近兄长都很忙,有时候连饭都忙得顾不得吃。 公事之余,还得操心他。 景年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将要出口的话全吞了回去,勉强露出个笑脸:“没什么,阿兄你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吃饭。” 陆景堂表情也松缓许多,摸了摸幼弟额头:“知道了,一会儿吃完早膳,回去再睡会儿,别仗着年轻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 “嗯。” 目送兄长背影消失,景年吸了吸鼻子,看着满桌子他喜欢的餐食,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了。 他在桌旁呆坐了一会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丫鬟敲门,问他要不要热茶,他才猛然惊醒,让丫鬟进来。 当年景年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彩云彩霞,到了年岁已经嫁人了,如今景年身边的是新来的彩茜彩绢。 进来送茶的是彩茜,过来给景年添了杯热茶,见桌上的餐食剩下不少,琢磨着自家主子的饭量,不由多问了一句:“少爷,是不是饭菜冷了,我让厨房再上些热乎的?” 景年喝了杯热茶,站起身,恹恹道:“我不吃了,撤了吧。” 彩茜见他精神不好,想着听说昨日大郎君教训了她家主子,方才陆景堂又将她们都撵出去,以为景年又挨了训,十分心疼。 她这主子,最是温和体贴,千里迢迢赶路回来就挨训,大郎君未免也太过苛刻了些。 心下怜惜,彩茜也看出景年昨夜没睡好,还以为是因为受了教训,见他进了卧房,更不愿去打扰他。 不过景年回自己卧室后,并没有去补觉。 他是困,可是睡不着。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该干什么,若是没有昨晚那场谈话,他现在要么还在睡觉,要么已经进宫。 他坐在那发呆,也不愿意去想兄长跟他说的几个计划。 呆着呆着,景年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聚在床帐挂钩坠着的香囊上。 这不是他的香囊,是宗廷的。 是去年吧,两人见面,他瞧见宗廷戴着的香囊挺好看的,随口夸了一句,宗廷当场就解了下来,给他系在了腰上。 他戴了两日,新换的衣裳跟这个香囊不配,就摘了下来,顺手挂在了帐钩上。 不光是这个香囊,他屋里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有贵重的也有不贵重的,有宗廷特意送他的礼物,也有如香囊这般无意间带回来的。 宗廷那里也有,他昨日在帝王寝宫之中,就看见了他送给宗廷的一个玉雕摆件。 昨日宗廷写圣旨,那支笔也是他送的。 他们还约好了今日一起吃锅子,昨天离宫的时候,真的是满心期待,甚至想好了今日要早早地去,问一问阿廷,能不能在外头的亭子吃锅子,他想一边赏雪一边吃烫锅,也风雅一回。
第411章 昨日骤起风雪,夜间转停,瞧着今冬这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样子。 然而翌日天明,不见阳光,天色暗沉,雪花又飘飘洒洒下了起来,过了午时,雪势渐涨,转眼间屋顶地面便覆了一层积雪。 永安宫,小太监小锁疾步冲至檐下,哪怕撑了伞,外头风大,依旧披了一身的碎雪。 几个守在外头的宫人见了,殷勤地上前接伞,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还有人要端热茶给他喝。 若是平时,小锁在众人的溜须之中得飘忽了一阵,他之前只是个普通小太监,靠着几分机灵拜了宫里老人德喜当干爹,日子勉勉强强比别的小太监好一点儿,但好的有限,因为他干爹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大太监。 没想到这宫中一朝生变,平平无奇的德喜被调到新帝跟前,成了御前大总管。 小锁也跟着鸡犬升天,一下子成了太监里头的红人儿。 可今日一想到身上背着的差事,心里便发凉,不敢耽误,急急进了外殿。 他衣服上还是沾着许多雪粒子,到了殿内暖和的地方,碎雪融化,悄无声息地浸入衣服里,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小锁却顾不得这些,禀告之后,听见里头召宣,小心步入内殿,一头磕在地上。 “人呢?”帝王清冷的嗓音,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凛冽刺骨。 小锁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战战兢兢回复:“回陛下,陆郎君说、说……” 宗廷眉心微皱,德喜见势不妙,抢在他出声之前怒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舌头要是用不上,现下就给你割了,还不快说清楚,陆郎君说了什么!” 小锁身上的寒气似乎浸透到了心里,眼一闭,抖着嗓子回:“陆郎君说,风雪太大,不想出门。” 说完他身子又往下压了压,半张脸都贴在了地面上,殿内更是一片寂静,连宫人的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所有人,包括大太监德喜,都绷紧了精神,等着帝王大发雷霆。 此时已至未时,再过一会儿,都要用晚膳了。 这些伺候的宫人,都是亲眼看着他们的陛下,从用完朝食开始等,等与他约好要来宫中赴宴的陆郎君。 这一等等到午膳时间都过了,景年人没来,也没个消息,宗廷心中不安,这才派人去陆府瞧瞧。 还特意派了车去,显然是想直接将人接来,浑然忘了昨日才送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这可是个好活儿,哪个不晓得陆郎君是帝王的心头宝,自然愿意和景年多亲近亲近。 小锁要不是德喜的干儿子,这活也轮不到他。 可是谁想得到,还有人敢失皇帝的约! 理由还这么离谱,听听,这都说得啥?风雪太大! 别说现在外头只是风雪稍微有点儿大,哪怕是下冰雹下刀子,哪个敢失皇帝的约? 再说了,不来就不来,编个好点儿的理由也成,这话听完,小锁都不想回宫复命了,觉得自己复完命,自己的小命也该没了。 殿中似乎沉寂了片刻,又似乎很久。 德喜额上渗出一层细汗,也不敢抬手去擦。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这个御前大太监,应该说几句话,或是宽慰帝王,或是怒斥几句,代帝王说些狠话。 可他不敢,也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 “只说了这些?”宗廷的声音,出乎预料的平静。 小锁懵了一瞬,脑子来不及转,已经脱口而出:“奴才劝陆郎君进宫,他说他要睡觉,没空。”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当下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求饶:“陛下饶命,奴有罪……” 方才瞒着这些话,倒不是他有意帮景年隐瞒,而是这些话,不敢说啊! 宗廷眉心皱得更紧:“出去。” 小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人将他拖了出去。 没等他脑补自己被拖去打板子,已经有人将他安置在了偏房的椅子上,亦有当差的宫人送来热帕子热茶,一味讨好,也不敢问殿内发生了什么。 “陛下,回去吧,这外头风雪大,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德喜立在帝王身后,小心劝道,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经历的惊吓,能让他老十岁。 方才干儿子被拖出去,他以为皇上要发怒,结果宗廷只是起身到了殿外,站在檐下看雪。 宗廷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忽然开口:“德喜,朕上次翻看内库名录,京郊似乎有几个温泉庄子?” 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这么快,但陛下未生气就是好事,他忙不迭的回:“是,有七个庄子都有温泉,四峰山上有五个,还有两个在落凤山,其中一个温泉庄子临着落凤山的桃林,春日去最好,可游赏桃林。” 宗廷脑海中已经过了一遍几个庄子的情况,吩咐道:“将四峰山上最小的那个庄子收拾干净,地龙可有?” 他一直都知道,景年惧冷怕热,娇贵得很。 今日风雪倒也算不得太大,他想景年可能是赶了一个月的路太过疲累,又看着外头下雪,更不愿动弹,窝在家里睡觉。 只是没给他送个口信,让他有些意外。 而且也没约明日,许是怕明日还是大雪。 宗廷心中无奈,他已是帝王,能管天下事,却管不了这天刮不刮风,下不下雪。 只能从别处想法子,让景年能过得舒服点儿,别老在家里窝着,他连面儿都见不着。 德喜:“有,都有。” 既然是温泉庄子,大都是用来过冬取暖的,都是皇庄,自然修了地龙,免得帝王去了,还得挨冻,那他们下人,不得跟着挨罚。 “就这个。” 宗廷稍稍满意,这才在德喜的劝说下回了屋内。 德喜小心观察着,见帝王心情还算平静,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一点儿不生气。 换成是他,若是这么被人失约,多少也会生气,新帝脾气可算不得温和。 若是以往,皇上错过了午膳,德喜怎么着也得提醒一句,让御膳房上些好克化的,养胃的食物。 可今日,他们都生怕陛下想起他被人失约的事,是提也不敢提,苦熬到了晚膳时间。 御膳房提前派人来跟德喜打听,晚膳要上什么样的菜色,这段时日陛下每餐必尝的素斋,还上不上? 德喜不愿意让跟景年有联系的素斋出现在帝王眼前,又不敢擅改食谱,只能含混过去,让御膳房自己拿主意。 最后上的跟平常一般无二,德喜提着心,见帝王并无怒色,才稍稍放心。 宗廷简单吃了个七八分饱,便放下筷子。 今日为了多陪陪景年,他特意空出时间,仅剩的那点儿折子,也在上午都批完了。 骤然闲下来,颇觉无聊,随便取了几本书,却有些看不进去。 不可否认,昨日景年答应他的约定,他心中是欣喜的,期待的。 他喜欢跟景年相处,喜欢看他笑,听他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两人在一处看书,都觉得心安。 今日景年失约,失落有,倒没怎么生气。 景年说风雪大不愿出门,他也觉得有理,年哥儿是极怕冷的。 只是控制不住心头的失落与想念。 德喜见他盯着一本书,半天没翻页,顿时发现他竟然走神了。 能让宗廷走神的,恐怕也就今日那一件事,那一个人。 将自己视为皇上第一心腹的德喜,代入感极强地替宗廷生起气来。 他憋了一天,终究没忍住,暗搓搓给景年上了点儿眼药:“陛下,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啊,那陆郎君不来,您给个令,现在就将他绑来! 等人绑来了,您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的,宗廷却觉得豁然开朗。 他猛地起身,吓了德喜一跳,还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想跪下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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