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宗廷隐瞒身份,那是绝不能对人言的秘密,他只是有一点不被信任的失落,一点点而已。 不光是宗廷,还有他阿兄。 他离开时兄长说的那些话,此时细细想来,如何不蹊跷?他阿兄向来聪慧敏锐,定是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即便不清楚宗廷身份,也对其他皇子的异动有所察觉,所以才坚持要他回乡为祖父守孝,是担心他在京都遭遇危险。 可是他自己呢?他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兄长可能正遭遇着什么危险和困难。 都瞒着他。 他们或许是好心,可是景年不需要。 都是为他好,可他还是会难受。 这些复杂的情绪,也没办法说出来,他不能怪兄长察觉到危险之后将他送走,也不能怪好友隐瞒身世的秘密。 他谁都不能怪,也不该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可是控制不住。 而且,他很怕,很怕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让景年一度很沮丧,三郎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不很高兴,就连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变故,真让五皇子登基,他们都要倒霉了。 他努力地想让景年开心起来:“年哥儿,你说你和云……你和那位关系那么好,等你回京,他会不会给你封个爵位什么的。” 景年哑然:“我又没立什么功,为什么要封我的爵?” 阿廷刚刚登基,确实应该封赏有功之人,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三郎说:“那什么,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他跟你关系最好,你就是跟他关系最近的鸡……犬?” 景年:“……三哥你是不是在找借口骂我?” “没!” 三郎连声否认:“嗐,你也知道,你三哥我没读过什么书,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懂就行了。” 景年撑着脸:“我不懂。” 他没收到宗廷的回信,甚至不清楚这个朋友还在不在,他对好友有信心,却对已经登基称帝的宗廷没有信心。 “不懂就问问呗。” 三郎有时候洒脱得让人羡慕,“你有啥不明白的,你也写封信,等我回京,给你带回去。” 景年守孝得守三年,不过因为不是父母,而是祖父,其实守一年就够了,他既不是长房长子,也不是长孙,辞了官独在乡下为祖父守孝一年,谁都得说一句孝顺。 不过一年这也才过去几个月,三郎算着时间,他肯定比景年先回京,这才说帮他带信的话。 景年苦笑:“我问谁……” “你哪里不懂,觉得谁能答你就问谁呗。” 三郎大大咧咧道:“不行就问二兄,若是二兄也不懂,你就别想了,白费脑子。” 景年忽觉豁然开朗,是啊,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兄长不在,阿廷也不在他身边,他想得再多,也得不到一个答案,只能自己为难自己。 他想知道阿廷待他的态度,见一面就知道了。 不愿意兄长再将他当个小孩子,护着瞒着,直接告诉他就是。 他会接受兄长的安排,不给他添麻烦,但最起码要先告诉他一声,不能将他全然瞒在鼓里。 想清楚这些后,景年浑身轻松,一跃而起:“三哥,你吃不吃素鸡?” “什么?”三郎懵了一瞬,没搞懂怎么突然说到吃了。 还有,鸡就是鸡,素鸡是个什么鸡? 景年笑着说:“我请你吃,可好吃了。” 三郎也是个贪嘴好玩的,听景年这么说,也不再追问他纠结什么,乐颠颠地跟上去。 等见识到景年所说的素鸡,顿时大失所望:“就这?这不是豆腐干子嘛,还素鸡,这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好吃。” 景年夹了一筷子红烧素鸡塞进嘴里,“这是我吃过最像肉的菜了。” “可怜……” 三郎啧啧叹息,他们在京,前三个月重孝期茹素,后面就不用守得那么严苛了。 景年在家守孝,反而得处处规矩,一口肉都不能吃。 难怪他回来,发现景年脸小了一圈,当时没想到,还以为是他在京里让家里的厨子养刁了胃口,回乡之后瞧不上乡下厨娘做的饭菜,不肯多吃饭才瘦的。 三郎压低声音,凑过来说:“要不我给你弄点儿肉,你偷偷吃?” 景年闷头吃着素鸡,不搭三郎的话。 他想吃肉,可是既然应了要守孝,就别搞这些小动作了。 一年而已,他都已经忍过几个月了,偷吃一口肉,功亏一篑。 “行吧,你不吃算了。” 三郎见他不愿意,也不勉强。 他不稀罕景年的素鸡,自己去弄了点儿肉吃了回来,也不故意馋景年。 他爹娘也在守孝,大房二房都在吃素,三郎在家吃了几天“草”,早就扛不住了。 但景年太久没吃肉,对肉味儿特别敏感,他甚至闻出来,三郎吃的是真正的鸡肉,不知道怎么烧的,竟然这么香。 景年偷偷咽了口口水,问三郎:“三哥你什么时候回京?” 三郎第一反应是:“怎么?有信让我给你捎?” 景年点点头,心想,快点儿走吧,全家一起吃素他还能忍得住,中间混进来一个吃肉的,这不是故意诱惑他嘛。 三郎算是时间:“二郎说我可以在家多待些时日,跟你一起回去也行……” 但他在外头野惯了,见多了大世面,在乡下待不住了。 这要不是想着陪陪爹娘,送完信早就奔京城去了。 “我再待半个月吧。” 三郎说:“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景年回乡的时候是五月份,如今已经进十月,再往后就要担心下雪,雨雪天最不好赶长路。 “也是……” 景年算算时间,三郎若是十月下旬走,指不定路上就开始下雪了,还是得赶路。 “我明年回京就好走了。” 景年盘算着:“已经开春,可以走水路,坐船快很多。” “水路是快,最起码能快十来天……” 两兄弟正说着话,松烟忽然来禀,说京里又来了人。 三郎眼珠子转了转,胳膊肘拐了景年一下:“会不会是……那位派的人?” 反正不会是陆景堂,才把他派回来送信,又派一个人回来,这是干啥啊! 景年也这么想,心头一喜,以为是宗廷终于有空闲,腾出手来,给他写了回信,派人给他送来。 “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景年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松烟。 松烟迟疑道:“他虽然没说,但我觉着,好像是咱们府上的,我以前在大郎君身边见过他……” 景年脚步一顿:“阿兄派来的人?” 他扭头看向三郎:“三哥,你走的时候,难道还有别的变故吗?” “没啊!” 三郎也觉得惊讶,还能有什么变故?还能有比皇上换人了更大的变故吗? 再换一个?不可能吧,剩下的皇子死的死废的废,他都没敢跟年哥儿说,宗廷可是带人一路杀进去的,哪个干得过他。 景年皱了皱眉,抬脚继续往外走,阿兄为什么又派人,问一问一就知道了。
第404章 “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又要走?” 陆杨氏一边给景年收拾着行李,一边念叨着。 景年凑在阿娘身边,下巴压在桌子上,看着阿娘将他的包裹装好又打开,心中满是不舍。 但他面上依旧在笑着:“阿兄叫我回去,肯定是有好事呀!阿娘你等我升了官,买个大宅子,挖平了给阿爹种地,给阿娘养个小戏班,让你天天有不一样的戏听。” 其实他很想让爹娘跟他一起回京,他现在就买得起大宅子,养得起戏班子。 但是阿兄只让人带信来,要他回京去,却没说原因。 按照这个送信人所说的出发时间,几乎是前脚三郎出了京,后脚他就被陆景堂派了出来。 景年知道,他兄长从来都不是没打算的人,谋定而后动才是他的习惯。 会追在三郎后面派人回来,只可能是发生了他预料之外的变故。 所以景年嘴上安慰着阿娘说,兄长叫他回去定然是有好事,却提都不敢提,要他们一起去。 陆杨氏不清楚景年心底藏着的这些担忧,让他三言两语哄得眉眼舒展,嗔笑道:“你这孩子,尽说怪话,京城那么好的房子,做什么要挖来种地,你爹有家门口这些地,还不够他种的?” 景年笑嘻嘻道:“那戏班子呢?阿娘你要戏班子不要?” “不要!” 陆杨氏白他一眼:“你可别学那些有钱人家少爷的作派,我这三五不时的,跟你二婶去戏楼听半日,要上两壶茶水几盘果子,两三钱银子尽够了,若是定月票,一月只要二两银子,更划算哩。” 景年趴在桌上,吭哧吭哧笑,他阿娘可真会省钱。 “笑什么?” 陆杨氏点了点他额头:“你在外头阿娘管不着你,可别学三房那两个。” 景年摸了摸额头,仰着脑袋冲阿娘笑,小孩儿一般,骄傲得很:“我听话着呢,不信你问阿兄,才不跟陆大和陆六一样。” 以前景年喊陆景贤“陆大”,她还要说上几句,自从几个月前见到如今的陆景贤和陆景承,景年再说什么她都不管了。 “他们……”陆杨氏似乎是想说几句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你阿爷生前,最疼他。” 结果呢?陆景贤回来奔丧,竟然睡了当地富商送来的小女娘。 这可不是三郎过了三月重孝吃口肉的事儿,丧期淫秽,若是有人参上一本,不光陆景贤自己要吃挂落,景年和陆景堂也会受他牵连。 毕竟他们不能逮着一个人就说他们和三房关系不睦,而陆景堂和景年的名声,又比陆景贤大得多。 景年恶心死他了,陆景贤以前在色上没什么恶名,自从娶了妻,反而放肆起来,听说他那夫人,已经打死发卖了好些个他买回家的女娘。 现在浑一个色中饿鬼,就连回老家给祖父奔丧,都敢再往床上拉人。 他是真瞧不起陆景贤,他那夫人嫁人之前又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了人家家里的势力娶了妻,现在又嫌弃妻子不好看不温柔,作出一副委屈模样,什么东西啊! 要不连陆杨氏这样好脾气的长辈,都对陆景贤心生不满。 陆景承更够呛,文不成武不就。 景年也是从他阿兄那里才知道,陆景承看他不顺眼,恶狗一样盯着他,跟陆景贤脱不开关系。 倒不是陆景贤在陆景承面前说他坏话了,恰恰相反,陆景承嫌弃陆景贤不成器,小饿鬼一般,不像景年,敬爱兄长,乖巧听话,拜个先生还是名家大儒,人脉广得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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