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音调已经将到几乎没声了,气也没了。 云廷负手立在书案旁,什么话都没说,但也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回忆起了那个传言,云廷就差明说,谁想过去,交一条腿。 每个人只有两条腿。 为一个平日不得人心的施长文,舍出去一条……不值得不值得。 连肖仲德都不敢搞事了,缩在众人后头,头都不敢抬,生怕景年掉头过来找他麻烦。 有云廷这尊大佛压场子,哪有人敢帮他啊! 景年乐了,胸口憋着的郁气都笑掉了一半,阿廷太厉害啦! 他快乐地出着剩下一半气,嫌弃地在施长文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担心把他打出毛病,随手拿过那条被踢过来的书案上不知道谁放着的一把折扇,用这个扇他脸。 “施斋长,天儿热,我给你扇扇风。” 卫绍武着急跳脚:“我、还有我,五郎,让我扇两下!” 景年这才想起来还有他卫二哥,他连忙招呼卫绍武:“你快过来,反正都要挨板子了,你先打两下找补找补。” 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恍然,国子监打架,要拉去打板子,打一下是打,打两下也是打,这……这要是打得狠,也说不上谁亏谁赚了。 卫绍武一听,更急了,他试探着绕过书案,见云廷垂着眼没管他,拔腿就跑,冲到景年跟前一脚将施长文踹了个滚地葫芦。
第388章 景年趴在床上,疼得不想动弹。 天儿太热了,他挨板子疼出一身汗,黏黏腻腻十分难受,屁股还疼,浑身不舒服,趴在那独自难过。 动手的时候想着,大不了挨一顿板子,那是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这真挨上了,就晓得痛了。 好在施长文也没讨着好,被他和卫绍武打成了猪头,牙都掉了一颗。 而且王监丞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已经撤了他的斋长职衔,施长文一直以此为傲,也时常借此身份刁难景年等人,撤了他职位,让他肉也痛心也痛。 身侧一阵响动,景年动作很轻地转了个头,将脸朝外贴着。 “阿……” 一块凉帕子铺过来,盖在他额上,擦去他额头的汗渍,带来一抹清凉。 “阿廷……” 景年看着云廷两手绞着帕子,在盆里清洗,透干净后,又拧干了给他擦脸。 景年配合地抬头仰脸,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眉心一蹙。 “别动。”云廷按住他,一手轻轻托着他脑袋,另一手给他擦脸和脖颈。 “阿廷……” 景年小声嘀咕:“挨打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云廷动作一顿,他宁愿挨打的是他。 是他不对,应该早点儿动手,早点儿把那个叫施什么的臭虫碾死,景年就不会被言语羞辱,也不会动手,招来一顿板子。 当时要不是景年坚持,他绝不会让他去绳愆堂。 “好了……没事的……” 云廷的手被勾住,景年松松握着他的手指,刚在冷水里泡过,凉凉的很舒服。 “我跟你说哦,国子监祭酒是我大师兄。” 景年努力安慰好友:“他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敢使很大力气打我,十下而已,一下子就打完了……” 打完板子,大师兄立即让人给他上了药,然后看着他叹了口气,就走了。 景年让他那一口气叹的,心都凉了。 说实话,景年宁愿被打重一点儿,也不想让大师兄看着。 打个架而已嘛,国子监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动手多正常,他刚来的时候就听说广业堂有监生打群架,七八个人一起被拉去打板子。 他们这……加上挨打的施长文,一共也才三个人,勉强算“群”,就这么点小事,怎么就把祭酒大人招来了?! 云廷虽然帮他拦人压场子,可他就踢了一脚书案,连话都没说一句,景年也担心他被牵连进去,一个劲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其他学子也不敢告云廷的状,顶多治他一个损坏公物,顺利将他摘了出去。 然而一想到大师兄知道了,先生会知道,他阿兄阿姐姐夫,甚至连远在外地的二姐二姐夫都会知道,他在学堂打架被打板子了,景年……景年很想就此云游,最起码两年不要回家了。 云廷也没有被安慰到,但是见景年白着小脸,还要努力安慰他,心里越发不落忍。 “阿廷,我想喝水……” 景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天热,出了汗,口唇有些干。 云廷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但这么趴着可喝不了,景年刚撑了一下身子想爬起来,又疼得趴了回去。 “别动。” 云廷端了水回来,惊得险些将杯子丢了,三两步冲来,心疼道:“知道疼还乱动。” 景年不服气,鼓着脸:“趴着怎么喝嘛,哪里乱动了。” “抱歉,是我不好。” 云廷道歉的话说得十分顺口,不管自己错没错,先哄再说。 他一软,景年也不好意思了:“不是,是我不对,乱发脾气。” 阿廷辛辛苦苦照顾他,他还这样对他,实在太任性了。 不过景年说得有些道理,想喝水,无论如何都得起身,最起码上半身得仰起来。 宗廷想了想,在景年床头坐下,小心翼翼将他抱到自己身上趴着。 “这样喝行不行。”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就着云廷的手,将一杯茶都饮尽了。 喝完云廷抱着他放回去,他力气大,动作又小心细致,景年没怎么疼。 只是这么一折腾,又出了汗,云廷不厌其烦地去要干净的井水给他擦脸,刚打的井水凉凉的,又不似冰水刺骨,正好可以祛暑气。 阿廷也太好了。 景年想着跟他同挨打的卫绍武,现在肯定没人这么细心的照顾他。 唉,卫二哥可怜啊! 正想着,听见云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何事?” “回云世子,是陆府马车已经在监外等着,说要接陆公子回去。” 景年:“……?” 他家的车?接他回去做什么啊!他还想着养好了伤再回! 而且若不是阿兄下令,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哪个敢让人来接他。 所以他阿兄已经知道了?这也太快了吧,这个时间,阿兄不是在衙门办差吗? “阿廷……” 景年无措地跟好友求助:“我不想回去……丢死人了……” 云廷将他抱起来,帮他穿着外衫,温声哄道:“年哥儿听话,回去吧,监中不给假,若是留下,你明日还需去上课。” 他也舍不得将景年送走,可是国子监号舍里,要什么没什么。 他打听过了,挨了板子的监生,一样要早起参加朝会然后去上课。 路上他背着抱着都行,可朝会时,上课时,景年都得自己站着坐着,还要身姿端正。 他身上有伤,如何受得住这些苦楚。 所以云廷纵然不舍,也要送景年回去养伤。 景年一听说明日还要上课,立刻不挣扎了。 老天爷,动一下他都疼,在凳子上坐几个时辰……算了还是回家吧,让同窗们看见他疼得坐立不安也怪丢人的,横竖都要丢人,还不如回家丢。 云廷都没让景年脚落地,背着他脚步稳稳的,一路送到陆家马车上。 松烟看见景年被背出来,眼泪差点儿落下来了,他家少爷啊,这是被打断腿了吗? “哭什么,别哭了,赶紧走。” 景年好面子,瞥见几个门子在探头探脑,侍卫们似乎也在看他,着急催促。 松烟抹了把泪,也上了马车,门要关了,景年看见站在一旁的云廷,心里涌出一股不舍。 “阿廷……” 景年支起身子,趴在车窗上喊。 “嗯,我在,别怕,我明日去看你。”云廷追着马车走了几步,隔着车窗,就手擦掉了景年额上的汗。 他素来好洁,但这点儿毛病,在景年身上磨得一点儿不剩。 车走远了,松烟扶着他家少爷趴回去,忍不住说:“云世子看着冷冰冰的,待您可真好。” “那是。”景年很喜欢听这种话,“阿廷可好了,而且一点儿都不冷。” 阿廷性子可温柔了,从来不跟他发脾气,除了阿娘兄姐,阿廷是待他最好的,就连他阿爹,都不如阿廷待他好。 松烟知道他身上疼,故意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接话道:“云世子是只对您一人不冷,我看卫公子可怕他怕得很。” “我和阿廷关系好!” 景年嘴角翘起,一个人对所有人都温柔不稀奇,但一个待别人冷漠,却独对你一个人温柔,那这份好,就愈发弥足珍贵。 主子高兴,松烟自然是要捧着,笑嘻嘻顺着他的话说:“是,您和云世子特别投缘。” “我和阿廷,是一见如故!” 景年得意道:“我第一回 见他,就觉得他十分亲切……” 给松烟讲了一路他和云廷如何认识的,他是如何独具慧眼,一眼瞧中云廷的与众不同,讲的都忘记屁股痛了。 一直到马车停在家门口,车门打开,一眼瞧见大门口立着的那个人影,景年一缩脖子,很想让车夫掉头回国子监。 “怎么,还要我请你下来?” 陆景堂刚从衙门赶回来,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一身绯色官袍,面庞冷肃,气势逼人。 “阿……阿兄……” 景年嘴一撇,眼泪说来就来:“阿兄我好疼……” 打小练的撒娇技能,这些年长大了好面子不怎么用,今日担心责罚,立即娴熟的用了出来。 “十个板子,就把你腿打断了?” 嘴上阴阳怪气,手上动作却很诚实,去抱了幼弟下车。 “能走吗?” 陆景堂冷着脸问。 景年多久没见过兄长冷脸了,吓得磕磕巴巴:“能、能吧……”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陆景堂瞧着幼弟的可怜样,心里火气是一个儿劲儿往上冒,“你从国子监是怎么出来的?” 景年吓得打了个嗝,松烟小心回道:“是云世子将少爷背出来的。” 陆景堂:“……” 景年生怕兄长抓着他不放,顺着松烟的话转移话题:“阿兄,阿廷说明日要来探望我。” “嗯,明日我不在家。” 陆景堂说:“你好好招待他,莫要失礼。” 听说施棋海那个老匹夫已经写了奏折参告他,陆景堂是没当回事,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御史参了。 昭明帝要名,不好随意杀御史,才让施棋海一直在朝中蹦哒。 方才说到云廷……他倒是想起来了,施棋海就是那个当朝触柱,但是没碰死的御史,被承平帝下令,让御前侍卫拖起来帮他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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