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琢磨着,等到了下个府城,看看能不能换水路吧,水路平稳一些,花费也多一些。 这个倒没什么,只是走水路,就要跟商队分开,他带着一家老小,心中不是很安稳。 景年靠着脑海中的醋渍胡瓜支撑着,总算勉强撑过了这半个时辰。 经过半个时辰不断幻想,他对醋渍胡瓜的渴望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深的地步,望梅止渴一般,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嘴里口水泛滥,特别想吃。 “阿兄,到了吗?”景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陆景堂这回终于可以给肯定的回复了,笑着说:“到了到了,你来看一眼,能看见驿站了。” 景年爬过去,撑着陆景堂肩膀,果然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影影幢幢的房屋。 “我要吃醋渍胡瓜。”景年看着那房子,彷佛已经尝到了那酸酸脆脆的胡瓜,心情都变好了。 陆景堂纵容一笑:“好。” 他巴不得幼弟能多吃几口东西,小家伙儿都饿瘦了。 景年精神好了,扶着陆景堂的手臂在他旁边坐下,刚想跟他说两句话,商队的领队过来,陪着笑脸:“陆公子……” 这个领队叫陈金明,已经不是他们在县城时见的那个马大海了,成宁县的商队只到府城,他们到了府城,又换了别的商队。 陈金明原本一口一个陆状元,后来见陆景堂不乐意,改成陆大人——陆景堂已经照例授了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已是官身,只是要等探亲假结束,回京后才会正式入职。 没入职,陆景堂也不是那种张扬性子,稍作暗示,陈金明便识趣地又改了称呼。 “陆公子,咱们又要沾您的光了。”陈金明陪着笑脸说。 陆景堂淡然道:“互相照应,陈领队不必客气。” 驿站是官家的,像他们这些行脚商,平白是没资格住进去,往常便是遇见驿站,也只是远远找个地儿搭帐篷,在野地里宿一晚。 但队伍里有个“大人”就不一样了,陆景堂便是尚未入职,那也是官身,有资格住驿站的。 如今管得不严,商队的人能蹭陆景堂的好处,一起住驿站,之前的半个月,已经蹭过一回了。 景年听不懂他们打机锋,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驿站影子,心里挂念着胡瓜。 小崽崽能有什么复杂心思呢?只是想吃一口好吃的罢了。 在景年坚持不懈地盯梢下,车队越行越近,驿站房屋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待车队行至驿站门口,陆景堂看着门口一排排装饰豪奢的马车和正从车上往下卸东西的奴仆,眉头微皱。 走商的人不机灵不行,隔着十来米便纷纷停车。 陈金明立刻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来:“陆公子,是锦乡侯家的车队。” 陆景堂眉梢下压,眸色深沉。 锦乡侯…… 陈金明担心他不了解情况,低声解释:“是宫……” 陆景堂抬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我知道。” 锦乡侯,云贵妃的娘家,南方豪族。 不过再怎么豪富,也是商户,云家运气好,出了个宫中得宠的女儿。 八年前,云贵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分别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七公主,圣上大喜,恩封云贵妃之父云隆为锦乡侯。 这对龙凤胎…… “阿兄……”停在门口不动了,景年有点儿着急,拽了拽陆景堂的袖子:“我们不进去吗?” 陈金明忙道:“陆公子,方才在下去看过,锦乡侯车队从者众多,驿舍恐怕住不下,要不咱们就不进去了……” 这些勋贵豪门,哪有脾气好的,他担心陆景堂年少得志,心气太高一头撞上去,他一个无根无底的读书人,如何碰得过锦乡侯这样的皇亲国戚,他担心商队被牵连了。 住野外就住野外吧,又不是没住过,大可不必为了贪一夜舒适,冒这个险。 不进去了? 他的醋渍胡瓜! 景年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垂头耷脑,像个小可怜儿。 陈金明生怕陆景堂头铁,好声好气道:“或者您带家人住驿舍,咱们商队人多,便不进去了。” 陆景堂开口:“不用了,一起吧。” 陈金明大喜,立刻去招呼车队的人,另找地方住宿。 即便不住驿舍,也可以在这附近找个不碍事的地儿嘛,好歹离得近,安全一些。 陆景堂歉疚地对幼弟说:“抱歉,阿兄食言了,到下个歇脚的地儿,再给你弄醋渍胡瓜吃好不好?” 景年撅着嘴:“没关系,不怪阿兄……” 他刚才听见了,陈叔叔说那里住不下了。 “乖。”陆景堂拍了拍幼弟发顶,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驿站外锦乡侯家的车队上,一时无言,似乎在沉思什么。 景年也多瞅了几眼,这些车子真好看啊,还挂着须须,有好多花,比他们坐的马车好看多了,也大多了。 他想,锦乡侯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吧,家里好多好多人呀,竟然把那么大的驿站都住满了。 兄弟俩盯着锦乡侯家的车队看时,前面突然传来的一阵喧闹声。 陆景堂眉头一皱,景年还没反应过来,正伸着脖子往前看,已经被陆景堂抱起来,转身塞进了陆萍手里。 “看好年哥儿,别下车。”陆景堂匆匆叮嘱了一句,跳下马车。 陆萍眼中染上忧色,抱紧了幼弟。 景年还在努力往前看:“阿姐,阿兄去干嘛了?” “不知道。”陆萍说:“你乖乖的,咱们等二郎回来。” 她作为曾经嫁进“豪门”的女娘,见识在陆家仅次于陆景堂,景年一位锦乡侯是大官,她却晓得,这是勋贵,惹不起的。 景年撇嘴:“我好像听见陈大叔的叫声了。” 陆萍:“……” 她也听见了,不然也不会担心。 陆杨氏也不打络子了,愁眉苦脸:“阿蓉还没回来。” 陆蓉最近找了个乐子,听商队的人讲他们行商的经历,每天不到走不动了,不会回来。 景年也喜欢听,但他跟不上,只能可怜巴巴的在马车里待着,等他阿姐回来给他转述。 “阿姐听完故事就回来了。”景年一点儿不担心:“阿兄在,不怕。”
第339章 景年对他阿兄满怀信心,相信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陆杨氏和陆萍却没法放下心中的担忧。 陆萍轻声同陆杨氏商量:“阿娘,要不咱们去问问林先生吧。” 那位先生是京城来的,这半月接触下来,她感觉那位老先生极为不凡,许是能给他们支个招。 景年奶声反对:“大姐姐,阿兄说,不让我们下车。” 陆萍哑然,幼弟说得也对,冒然下车,若是给二郎添了麻烦,如何是好。 陆杨氏轻轻叹气:“要是你们阿爹这会儿过来一趟好了,帮咱传个信儿。” 商队的马车不大,这个天儿又闷得很,一家人都窝在车里头,气都喘不匀了。 于是陆文元要么跟商队一起走,要么去蹭一会儿林家的马车——主要是想跟忠伯学赶马车的技术,人家愿意教他,他每日恨不得将缰绳绑在手腕上。 陆文元心里盘算着,他家二郎都要当官了,以后家里肯定也要备马车,他一个当官的,自己赶车多不体面,雇人还得花钱。 他跟林家的老仆学一学赶马的技术,回头去了京城,种不了地,还能给二郎赶马车,替他省些钱财。 这会儿陆杨氏就盼着陆文元赶紧回来,好让他带个话,跟林先生说一声,问问对策。 景年看看阿娘,看看阿姐,两人都愁眉不展的,很是忧心的模样。 崽崽不明白,阿兄都不着急的,她们害怕什么呀? 不过阿兄不在,他是小郎君,要照顾阿娘和阿姐的。 景年小大人一样,小手盖在陆杨氏和陆萍手上,轻轻拍了拍:“阿娘,大姐姐,你们不要怕,年哥儿会保护你们哒。”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陆杨氏和陆萍:“……” 哭笑不得。 景年也看出来她们不信了,瘪着嘴不服气:“我很厉害的!” “嗯嗯。”陆萍敷衍地应了两声:“我们家年哥儿最厉害。” 大姐姐哄小孩儿! 景年撅着嘴,哼哼两声,不理她们了,掀开车帘,站起来往前看。 陆萍连忙抓着他手臂:“不能下去。” “不下,我看看阿兄在哪儿。”景年说。 陆萍就把着他,让他看。 好在陆景堂没有辜负景年的信任,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领队陈金明。 陆景堂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跟着他过来的陈金明就不一样了,脸肿着,半边脸沾了血,正用袖子抹着鼻子。 景年看见陆景堂回来,兴奋地喊了一声:“阿兄!” 声音还没落下,就看见了他后面顶着一脸血的陈金明,当即吓得白了脸。 陆景堂微微皱眉:“怎么出来了。” 陈金明也慌忙抬起袖子遮着脸,半侧过身,连声致歉:“小的鲁莽,吓着了小少爷,陆公子勿怪。” “无事。”陆景堂将面色发白的崽崽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你去清理一下,擦些药吧。” 陈金明还是低着头,语气谦卑:“多谢陆公子,今日之事……” 陆景堂淡淡道:“同行一路,互相照应,客气话不必多说。” 陈金明沉默一瞬,又到了声谢,掩着脸走了。 陆景堂将幼弟放回车厢内,自己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准备掉头。 “年哥儿,怎么了?”陆杨氏和陆萍刚才没露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景年回来,眼圈发红小脸发白,不由十分担心。 景年哆嗦着嗓子,害怕地抓着陆萍的手:“大姐姐,陈大叔脸上好多血。” “什么?”陆杨氏和陆萍都吓了一大跳,刚还好好的人,怎么就…… 看在陆景堂的面上,商队一行对他们一家人都十分照顾,陈金明是个会来事儿的,平时不说多谄媚,就是办事比较妥帖,让人心里头舒服,陆家一家子对他印象都很不错。 陆杨氏连忙掀开车帘,拉着陆景堂要检查。 陆景堂拉停了马车:“阿娘,我没事。” “那陈领队呢?他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陆杨氏没问他怎么伤的,她是没见识,不是没脑子。 好好一个人,突然顶着一脸血回来,总不能是自己摔的吧?结合刚才发生的事,只能是跟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的。 至于被谁打的,不是商队里的人,就只能是驿站里的了。 “皮外伤,擦擦药就好了。”陆景堂说。 他去得还算及时,三元及第的今科状元也还算有几分名气,锦乡侯府的下人说了几句难听话,好歹将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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