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瞬又想骂人傻子, 可话到嘴边,又被贺晁不情不愿地咽下了。 喉结滚了一滚,他压抑着自己略微沉重的呼吸。 长久的沉默在病房内蔓延,难捱的不仅李佑, 还有贺晁。 理智上叫嚣着束缚了他即将出走的神思, 可摒弃那没用的规矩守则,他却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应下的冲动。 或许李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单纯为了他考虑。 可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贺晁五指曲起又张开,反复几个来回, 也将那点上涌却说不清的心思压了回去。 无所顾忌有所收敛,贺晁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心甘情愿把自己束在了名为理智的外壳下。 良久后, 李佑终于等到了贺晁的回应,只是那人嗓音有些低, 尾音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你是病人。” 这话没了往日里的趾高气扬,跋扈嚣张,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别扭,可在现在的情景下,李佑只当对方不喜与人睡一张床, 也没多想。 那句话脱口而出,现在再想,好像确实不合适。 他是昏了头, 才会邀请贺晁和他同床共枕。 李佑揪着被面的手指又搅紧了,在沉默中想说些话来找补, 可他脑袋还迟钝着,嘴笨心急, 话音一时哽在喉间,无话可说。 他听着黑暗中贺晁的窸窸窣窣的动静,直到听到一声金属脆响,他才分出注意力去看。 高大男生附身,真皮的浅色沙发铺展开来,成了一张沙发床,他又走到衣柜边开门,抱出一套被褥,一一铺开在沙发上,动作利落又细致,看的李佑目不转睛,微微出神。 他终于知道,先前让他觉得眼前人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贺晁太会照顾自己了,宿舍课桌都整洁干净,他不像养尊处优的少爷,更像一个过早独立的普通人。 李佑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因为除了自己,他无人依靠,可贺晁是因为什么呢? 心中不免又对贺晁产生了一点好奇,不知何时起,那样又冷又热的一个人变得越发吸引他,那是一种对神秘本能的探究求知。 但李佑没问出来,他眼皮沉沉,酸涩地想要阖上。 疲惫再次侵袭了他,困意来的汹涌。 他微微歪了下头,小幅度蹭了蹭松软枕头,唇角放松,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贺晁收拾完今晚的临时铺盖,回身走向李佑,这才发现病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李佑的睡颜安静恬淡,与他的人一样,一侧脸颊微陷在枕间,白嫩颊肉压出小小一团,饱满唇珠略显苍白,唇瓣上有些干涸的细小裂纹。 贺晁视线微微一凝,两人聊了这么久,李佑也没说口干的事。 扯了扯嘴角,贺晁笑了一笑,可很快又笑不出来。 他知道李佑怕麻烦他。 傻子。 脚步转向床边,贺晁伸手向床边,端起水杯,又从床头柜里拿了棉签出来,湿了水沾在少年的唇瓣上。 这些照顾人的活他并不熟练,做的磕磕绊绊,期间还因用力过猛让水泽流了少年的下巴脸颊,又被他拿纸巾手忙脚乱的擦去。 贺晁确实养尊处优,但他新手上路,做到了护工的陪伴,却做不了的护工的活。 李佑熟睡,并未被他的动静惊动,得不到回应,贺晁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下手。 一通忙活,少年的唇瓣被他戳得水红,湿漉漉地含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水泽清亮,可怜又可爱。 贺晁终于收回了棉签,眼睛一转,手指僵硬地收紧,原地站了会才反应过来,扔了棉签放了水杯,又去关了灯。 室内陷入黑暗,只闻呼吸声清浅地落地,病床上的人睡得香甜。 可贺晁一手枕在脑后,没玩手机,却也失了眠。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服,甫一清醒,李佑便感到了唇上有点点濡湿。 温热的,带着点湿意,轻柔细致地描摹着他的唇瓣,有些痒,但并不难受。 少年呼吸微重,缓缓睁开了尚且懵懂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开口唤道:“贺、晁?” 这次没有迟疑,语气中的亲昵与熟稔他自己都没察觉。 唇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是另一道陌生的声音,“李少爷,我是李先生与李太太聘请的护工。” 李佑一愣,后知后觉地去看。 病床边站了一个模样年轻的青年,淡蓝色衬衣撑起了板正的身形,五官端正干净,见他看过来,唇边微微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的温和并不生硬,让人见之便心生了好感。 贺晁不在,李佑一愣。 听说护工来了,李佑松了口气。 但看到护工是这样年轻像是大学生模样的人,李佑再次一愣。 心绪几个流转,当他还正陷在茫然中,眼前的年轻护工已经收回手扔了棉签,直起身立在床边,主动说起,“我毕业于江市医科大的临床护理专业,虽然看着年轻,但我还算有经验,你不必担心。” 终于被这番自我介绍吸引回了注意力,李佑愣怔地应了一声,眨眨眼,又问道:“那个,贺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护工思考了下,“我今早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一个男生离开,应该是您口中的人。” 闻言,李佑心下稍安,但转念又想到,沙发床虽然可以充当临时床,但毕竟狭小,贺晁昨夜应该是没睡好,早点回去也好。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直到中午年轻护工才出了一趟房门,回来后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在距离李佑一段距离的沙发茶几前坐下了。 盒盖掀开,香气瞬间溢散开来,勾的李佑也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可他受着伤,前三天不能吃东西,连粥都喝不下一点,眼下这样的香味侵袭,实在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年轻护工似乎见李佑在看,又笑着解释了句,“您前三天都不能吃这些,要等舌头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才可以。” 李佑抿抿唇,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出声,“不用称呼、您,叫我、李佑,就好。” 年轻护工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着点头,应下了,“好,李佑。” 相安无事的直到年轻护工吃完饭,洗干净饭盒放在茶几上,两人又趁着午后的悠闲阳光聊了会天。 交谈中李佑得知,对方叫宋榆,刚毕业一年,在一家专业的护理机构上班,虽然年轻但履历不错,自大学积累了丰富的实习经验,从业后一切顺利,业内口碑良好。 最重要的是,他是李白先和苏婉看了无数个护工的资料才选出来的。 两人对宋榆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又掌握专业知识的大学生格外信任,私心里也想让李佑放下戒备,和同龄人之间更好相处。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李佑的确通过宋榆温和的交谈放下了戒心,因为对方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话的嗓音不快不慢,带着一股认真倾听的专注姿态,看人的时候很礼貌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只是这直视时常让李佑感到无措。 好似察觉到李佑的抗拒,宋榆也淡淡一笑,顺着对方收敛了自己的习惯。 两人聊的很轻松,直到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病房内的两人齐齐转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傅丞目光第一时间扫向单薄的少年,第二眼才去看床边的宋榆,脚步微顿,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无人作答。 李佑沉默,可他的眉眼已迅速化冰般冷了下来,这些细微表情落在宋榆眼里,他收回视线,主动站起了身。 这次,是真正地直视了匆匆赶来的傅丞,开口的话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好,我叫宋榆,是李家聘请的护工。” 听他自报家门,傅丞松了那口莫名其妙的气,转而又看向病床上的李佑,喉结滚了滚,难得沉默了下来。 两天了,他没合过眼,一直被警方扣在市局做笔录跟进调查,因为他提供的证据,他这边就成了姜川犯罪的第一人证,直到第三日的上午才得到机会离开警局,他马不停蹄地回家洗了澡换衣服,连休息都顾不上,就第一时间赶来了医院。 自接到姜川的电话他就在着手准备,他是第一个知道李佑出事的人,他被愤怒与焦急冲昏了头脑,第一时间带着搜集来的全部资料上了车,因为他有本事让姜川拿不到一分钱,还要乖乖夹着尾巴把人放了。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最后这些证据落到了警方手里,而通过跟进案子的警察了解,他才得知这件事居然还有贺晁的参与。 而且,贺晁是第一个冲进去把李佑救下并送往医院的人。 在接到电话时都未有过的愤怒与嫉妒席卷了傅丞,他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双眼可怖地崩出了红血丝。 又是贺晁。 明明他才是在背后出力的人,他为李佑做了那么多,可贺晁转眼就居功甚伟,天天在李佑眼前晃悠。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想一一解释,可在触及到那窝在一片雪白中的苍白少年,傅丞满腔的怒火偃旗息鼓,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地浮上心头,他差点,真正的失去李佑了。 半晌,只有一句,“李佑……我想和你谈谈。”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傅丞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可却被上前一步的宋榆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医生说,李佑需要静养。” 听他阻拦,傅丞顿时顾不上什么愧疚与自责,也懒得伪装,直接撕开虚伪的假面,抛露出恶劣至极的高傲内里,对着眼前人恶语相向: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 宋榆良好的教养维持不住,没忍住眉心微蹙,但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话,身后一直沉默的少年却突然出声。 这些话,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嗓音艰涩却又坚定,“他是、我的朋友。” 闻言,傅丞表情一愣,瞬间就明白了李佑的立场。 他想笑,于是就牵出唇角笑了出来。 本就急迫的冲动被三番几次的阻拦,也失了最开始的不管不顾,他看着少年人直视过来不带丝毫情绪的黝黑瞳眸,再也压抑不住翻涌扭曲的酸涩嫉妒。 再开口的话不受控制地变了意味,“李佑,我在警局呆了两天没合眼,就为了姜川的案子,我找了最好的律师,我有信心让他烂在牢里……不是只有贺晁对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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