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面上不显,只垂着头回答对方的问题,姿态矮了几分:“我、我上,你能不能转过去……” 李佑声音不算小,宽敞的厕所里收音又好,两人站的不远不近,这话全部清晰地落在贺晁耳朵里,他甚至能从少年垂着的眼和抿唇这些细微动作上察觉出,这语气似乎带着点小埋怨。 贺晁又笑了,精致上挑的唇角惯常压着,这下无所顾忌地挑了起来,整张轮廓走向锋利的脸在这笑中柔合下来,但他眉眼依旧燥郁,高鼻深目压迫不减,上下两张脸仿佛割裂开来,虽帅但着实骇人。 他开了口,嗓音低沉,却暗含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怎么,我看着你解不出来?” 李佑整个一颤,不仅因为这话,也被这暗藏的柔和给吓到,抬眼看去,见着那堪称诡异的俊帅笑脸,他一句话不再多说,认命地垂头走到小便池边。 动作迟缓地解开了校服裤腰的抽绳,李佑顿了顿,颤巍巍地抬眼,向镜子里瞥去一眼,正好与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贺晁对上了目光。 贺晁没吭声,好整以暇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所以,这人到底为什么要看着他上厕所啊! 李佑呼吸抖了下,又急又羞,从缩头鹌鹑变成受了惊的鹌鹑。 终于,沉寂了半晌的厕所内终于响起了水声。 李佑埋着头,困窘使得他脸颊耳朵都漫上薄红,一层绯色覆于白玉之上,在窗户外泄进来的日光下,透出粉白莹润的细腻质地,那小巧耳尖藏在柔软黑发下,但还是被贺晁发现了。 “……” 本来只是起了玩心故意压迫他,但后来看着看着,他目光便不受控制地移到了那垂头时,黑发发梢与校服衣领之间袒露出来的,那块嫩白后颈皮肉上。 视线左迁,又落在那已然红透了的耳朵上,少年抖了抖,整个人像要蜷缩起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贺晁略觉齿痒,没忍住顶了顶腮。 心中竟然升起一丝诡异的遗憾来。 水声渐歇,李佑终于后退一步,葱白的指尖难得失了分寸,有些急切地绑好抽绳,垂着头越过贺晁,一言不发地走到洗手台边洗手。 比方才更大的水声响起,盖过了厕所里突兀沉寂的氛围。 李佑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贺晁为什么和他来厕所,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刚才透气,听到走廊那三个人在传你的闲话。”贺晁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让李佑洗手的动作都顿了半分。 方才的贺晁只让李佑感觉他比楚之昂更加恶劣,他对反派的滤镜都碎了。 但如今这人这话却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李佑从未见贺晁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难掩意外地侧头,向他看去。 贺晁手插兜回身,面向他,站的吊儿郎当,但表情已恢复如常,只那眼睨着李佑,像在等他的下文。 李佑摸不透他的态度,但身边的同学明里暗里传过他多少闲话,他没兴趣一一都了解知道,“……我不在乎。” 但贺晁却撇撇嘴角,不在意他是否在乎,不以为意地径直说道:“其中一个人说你搞了你哥的竞赛作业,为了让他的竞争对手得奖?” 话音落地,李佑手指前伸,关上了哗哗流水的水龙头。 水龙头已检修好,没了有滴滴答答的漏水声,只闻两人呼吸沉沉,整个室内静得听不到一丝多余动静。 李佑收回手,站在原地没动。 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做过……贺晁口中说的那件事。
第27章 倒V开始 李佑一直有个隐晦的秘密。 他嫉妒李年。 曾经还年少的他没有经历过死亡, 没有看透真相,他不明白身边发生的一切是为什么,却是本能地嫉妒着拥有一切的李年。 怎么能不嫉妒呢,李年就如那抱万金于闹市的孩童, 丝毫不知自己所拥有的是其他人梦寐以求却又得不到的, 他是那么理所当然,可以理所当然地站在傅丞面前, 不管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地得到父母的夸奖宠爱, 理所当然地和学校的同学打成一片。 李佑很幼稚,十几岁的他只在意这些。 他的确如那些传言中所说, 是个阴郁自私的人,所以在冯理群找上他时, 他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李年阳光开朗又自信, 他没那么多戒心,李佑几乎不怎么费力就拿到了他放在书桌上的U盘, 然后交给了冯理群。 冯理群跟他保证过,只是一个得奖名额,不会对李年本人造成伤害。 他只是想让李年失意一次,让他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看到身边人对他流露出的怀疑不信任。 李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 事实上,在走进李年房间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可他站在属于李年的房间里, 看他房间里从小到大的生活痕迹,又变得愤怒且悲伤。 他看到了李年墙上挂着的一把古典吉他, 那是大哥在国外出差时带回来的,送他的十五岁生日礼物, 看那一整面墙的亚力克鞋柜,那全是母亲为他准备的,看书柜上随手摆放的模型跑车,那是父亲送他的全球限量版手办。 李佑不受控地走到书桌前,一张全家福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是属于李年的全家福,和李年只相差一岁的他站在角落,只愣怔地看着镜头,与画面上的欢鑫笑语格格不入。 他终于拿起那大大方方摆在书桌上的作业U盘,这次他手不再抖了,很稳地揣进口袋里,然后步履匆匆地走出李年的房间,迎面撞上路过的佣人也没慌张。 悲伤与嫉妒压垮了他的理智。 最终的结果,是冯理群如愿得了绿光高创的创意奖,他替换了李年的参赛作品,在最终的展示环节,李年才发现自己的作品被人替换了,老师想为他申诉,但评审团十几双眼睛看着,不论他是不是李年的作品,但他出现在了李年提交的电子文档中,他还是被淘汰了。 李年没能得奖,可李佑依旧失败了。 他没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父母和同学非但没有对李年失望,反而怕他伤心,所有人都在安慰他。 这件事,本来只有冯理群知情,李佑本以为会瞒得很好。 但李年还是知道了真相。 李年和傅丞楚之昂找上来的那一天,是李佑最黑暗,最想死去的一天。 偏偏最后,李年还向他保证,这件事不会告诉家里人,也不会外传,只有在场的几人知情。 可现在杨阳知道了,只可能是那四个人其中之一告诉他的。 李佑猜不到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太阳穴抽痛,整个人在平静的表象下寸寸开裂,快要维持不住挺直地站立。 前世他着实不算什么深明大义的好人,只有这一件,他的的确确做错了,重生一次,也没能给他纠错的机会。 而现在,站在他对面发问的人是贺晁。 其他人他都不在乎,可偏偏是贺晁。 厕所内沉寂了良久,久到上课铃响,久到走廊纷扰远去,只剩下遥相对峙的两人。 可贺晁却并未表现出急躁,他近乎专注地看着李佑,他在等李佑说些什么,什么都好。 贺晁看人的眼神很重,带着爆裂热烈的火气,此时又裹挟了冷入骨髓的阴冷,隔了那么点距离,像要把李佑整个人都包裹在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与烦躁中。 在那眼神压迫下,李佑手指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被他另一手掐住背在身后遮掩,开口时的嗓音微哑,艰涩道:“……是我做的。” 贺晁眉梢细微地挑动了一下,眯着的眼压抑着不明的情绪。 不顾对面的脸色,李佑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他们说的都是是真的。” 长时间僵直站立让李佑有些眩晕,他勉强维持住自己身形很稳,只是呼吸抖得不成样子,身后掐住的双手被攥得生疼。 他垂头,迈动的脚步有千斤重,纵然被那眼神压得抬不起头,他还是坚定地越过贺晁,一言不发地走向厕所门。 无所谓贺晁怎么看他,他只想赶快回到教室。 再度缩回自己的舒适圈里,不再向外迈出一步。 门把转动,少年沉重的脚步消失在门后,贺晁才微一蹙眉,从方才近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艹。 他眉心拧起,走了两步,忍无可忍地飞起一脚,踹上放置在拖把下端的成排水箱。 “砰——” 很沉重的一声巨响,贺晁用了全力。 水箱是沉重的胶质塑料,盛水后又沉又重,可在这一脚的威力下,第一个水箱硬生生凹了下去,被踹得倒出一段距离,摇晃了几下,然后重心不稳地向一侧倾倒,撞动第二个水箱歪歪斜斜地,瀑布般地水流涌出,淹没了厕所光洁一新的干燥地板。 巨大的声响没能被厕所门阻隔在内,回响剧烈,很快便引得隔壁班上课的教室喧哗起来。 走廊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男生很快推开了厕所门,身后跟着一位女老师,和一群来看热闹的学生。 门推开的一瞬,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噤声。 水箱倾倒,拖把也从墙上掉了下来,厕所内水漫金山般,而始作俑者就站在这一片狼藉的现场,察觉到动静,侧头看过来。 “……” 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外露,却又好似藏了万千的燥郁,眼珠深沉,硬挺的眉眼轮廓一半匿在光里,整个人气势疏狂邪佞,周身似乎都是爆裂的火星。 推门的男生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野兽盯上了。 听到动静赶来的所有人都被煞在了原地,呆愣地看着贺晁走向厕所门,拨开人群,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留下身后的人群与满室狼藉的厕所大眼瞪小眼。 …… 被贺晁认了脸熟,杨阳行事更加谨慎,他没挑下课去找楚之昂,只在手机上给他发了消息,约放学后一起走。 两个班离得近,前后脚的时间放学,但杨阳心里藏着事,往日走的最积极的人放学铃响了一会还在慢悠悠收拾东西,他刻意避开了李佑和贺晁,等班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后门离开,站在6班的走廊上等人。 楚之昂下午没睡好,打着哈欠走出教室,见到杨阳,只抬了抬下巴招呼。 杨阳习惯性地朝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多少有点不走心,像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楚之昂也发现了,他一边揉着沾了湿意的眼尾,一边拿眼觑他,“什么事让你慌张成这样?” 见楚之昂先开了口,杨阳搓着手,也不再犹豫,直截了当地说了,“我下午在走廊找了两个人闲聊,扯出了李佑偷换竞赛作业的事,被贺晁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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