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马车的路上,唐演忽地开口:“你觉得,明月公主是该死之人吗?” 正如他们来时一样,谢寅为唐演主动掀开了车帘,就等唐演钻进去。 在听见唐演问这话的时候,谢寅想了下,再是摇头。 “她是在玄太后身边长大不错,可如今她做这些事的初衷也可以说全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不过她见到的太少,少到见京都百姓身穿并非与王公贵族同等的衣物布料便就以为他们是穷苦之人,她做错了,但出发点是好的,心也是好的,即便是真做错了,但也罪不至死。” “是又想到什么了?”在唐演上马车之后,谢寅便也跟着钻了进来,他坐在唐演身边,用手轻轻包裹住唐演的手背,关心说道。 发凉的指尖让唐演有些含糊的心又一次冷静下来,他目光飘忽,再长长地“唔”了一声,随后又点头。 “是想到一些梦中的往事了。” 听他这么说,谢寅也心下了然。 见谢寅不说话,唐演便又追问:“可若是她死了,玄太后大受打击,当今圣上可以有所动作,唐家与谢家均可获得一席喘息的机会,那她又该死吗?” 这问题涉及伦理,饶是谢寅也轻轻皱起眉,最终他才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伸手揽住唐演的腰,俯身将额面抵在唐演肩头。 “若她是因国而死,这是她生为公主,享受公主荣华富贵的代价,国家争权从来都是一条血路,你我不该心慈手软,但若她只是为了让某个人痛苦而死,为了折磨某人而死,她便就不该死,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一人与他人亲近,是为了看他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 话说到后面,唐演感觉谢寅已经不是在说明月公主,反倒更像是在指代他与自己。 谢寅胸怀天下,纵然是仇敌之女,他也要从国与私情分开讲述,若换做自己,只会想如何将利益更大化。 “是我小人之心了。”唐演最终感叹一声:“——命运如何,还是看她自己吧。” 谢寅搂唐演搂得更紧了些,他闭着眼睛,像是有些疲惫,从鼻间嗡出个沉闷地“嗯”来。 车厢沉默还未有半盏茶,唐演便又听见谢寅那闷闷的声音: “那明月公主很喜欢你。” “……” “她很欣赏你。” “…………” “你怎么想的?她漂亮吗?” “……………………………………” 沉默,是今晚的大周朝。
第65章 奸计·一 唐演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拈酸吃醋”。 别看谢寅平日里面一声不吭,结果真正在确定关系后遇上了这情况,爆发出来的醋意也不比地窖的陈年老醋来得差劲。 特别是谢寅并不像他人那般在吃醋后要强势宣布自己的主权,他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池水,一点点蔓延增长,让溢出来的水先亲昵又缓慢地没过人脚背,等到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脱身也难。 再到后面,谢寅便就纠缠着,偶尔会用那张漂亮的脸露出无辜或者心伤的表情,直接就叫人把想逃的心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唐演一向自诩是喜欢看脸的,前世他与李昭在一起,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昭确实长得不错。 可现在真正与谢寅的这张脸比起来,也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在准备下马车前,唐演托住谢寅的下巴,细细把谢寅这张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水光潋滟的眸、瘦削却并不失美丽,反而还多出几分病弱气质的脸,就连垂在鬓边的几根碎发也像是被刻意安排。 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漂亮。 伴随着马车车轮逐渐减缓的滚轮声,唐演凑近,挑逗一般用唇擦过谢寅的唇面。 还未亲吻,却胜过亲吻。 “谢寅啊。”唐演感叹了声:“你是真长得好看啊。” 也难怪能被事事以利益为先的李昭惦记多年。 谢寅不理解唐演这感叹中的深意,他只为方才两人过近的亲昵动作又感到一阵耳根子发烫。 看见这情况,唐演早已忘了刚才自己被谢寅调戏后的腿软,他扶着马车的门框回头朝谢寅眨眨眼,再是大笑着跃下了马车。 少年的十几岁注定明媚如光,重来一世,唐演从未想自己还能经历这样的年岁。 - “唐演!!” 回到唐家,还没绕入唐严致的书房,唐演便就先被堵在路上的唐文截了胡。 唐文的冷静自持早已在计划接连失败以及各种打击中摇摇欲坠,白鹿书院中的成绩排名变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大概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安睡过了,眼下乌青一片,整个人尽显颓废。 这对一向爱好自己外形,自视甚高的唐文来说是致命的。 唐演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就准备直接转身离开。 可唐文动作却很快,他跑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唐演的手腕。 “是不是你和舅舅说不要让我再去书院读书!!?” 几乎是吼出来的质问,就是唐文抓住唐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眼底满布血丝,一眼看上去十分吓人。 唐演本不愿意与他多言,奈何对方就这样拦在他面前,方才和谢寅温存过后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不少。 唐演紧皱眉头,再是用力一把甩开了唐文的手腕。 “不是不让你去书院读书,而是不让你再去白鹿书院而已。” “你凭什么这么做!”唐文愤怒,却还是在表情微变过后,仍压低声音骂:“你是不是怕我在书院里面抢了你的风头,你一个小小庶子,纵然是有再多的成绩又如何?唐家已经有一个正房所出的儿子了,他们是不会允许你抢他们儿子风光的!” 真是个不讲理的疯子。 唐演看着唐文那误以为自己会因为他的话而暴怒的神情,他驻足平静地反问:“那又如何?” 唐文与他母亲如出一辙,将风光二字刻心入骨,即便是用千百种手段也要达成目标,这也正是他们前世一直在做的事情与行事准则。 故而他们是永远都无法明白,唐家看重得从来不是什么嫡庶有别,他们看重的是天下与国家。 为人臣者,从来为国而驱使,而非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就沦为奸佞,与人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更何况,唐演从未打算入仕,唐文的这番话对他压根产生不了多少影响。 只是徒让唐演看笑话一场罢了。 约摸是唐演眼中的嘲意过于明显,唐文只觉自己脑海中似乎是有根紧绷的弦在瞬间崩断。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唐演在那穷乡僻壤早已被养废了,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心机与心胸,他应该是被自己恶狠狠踩在脚下才对,他如何敢翻身?!他如何能翻身!! 唐文垂着脑袋紧盯着自己的鞋尖,愤怒退却后重新涌上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憎恶与杀意,他紧紧攥紧拳头,直到指尖狠狠嵌入肉中。 他要杀了唐演。 他一定要让唐演满身污名,不光不彩的去死。 这样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院落里面安静到仿佛只能听见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唐文微微转动有些僵硬的眼眸,将视线落在了脚边一块因下人疏忽未被扫走的石块上,他颤动了一下眼睫,又抬眼看向唐演已然背过去的身影。 唐演抬脚还没有两三步,便又一次听见身后唐文用带着无尽痛楚的声调呼唤自己的名字。 如果不是唐演知道自己和唐文不好,这唐文叫的,还以为自己是和他有一腿呢。 在唐若儿一家身上,唐演一向知道这家人的德行就和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顽强,但凡被他们发现任何一些空隙,他们便就会想尽办法将利益最大化。 唐文的声音只令唐演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此地不宜久留,唐演不过是落脚的动作慢了半步,他便就又听见身后跟着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 唐茉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庭院里面。 “哥!你在做什么!快把那块石头放下!你疯了不成!?”唐茉茉惊叫出声。 唐演略微侧头。 只见刚才还对自己咄咄逼人的唐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花园的青石板转上,被唐茉茉抓住的那只右手则是抓着一块略有些钝掉的石块,另外一只手则是盖在地面上。 看动作,像是要砸下去。 大概是看唐演还在旁观,唐茉茉假意使不上力道,嘤嘤哭着:“表哥,表哥!您快来帮我劝劝我哥!” “放开我!”唐文挣扎开唐茉茉的桎梏,他又一次扬起手中的石块对准自己的左手,口中还极为悲痛地快速说道。 “我知道我这回考试实在是令舅舅失望,舅舅对我期望那么高,我却考试失利,甚至比不上刚回京都的表弟,如今舅舅要将我迁去其他书院,自然也是有道理的,可文人怎能自甘堕落?倒不如叫我废了这双手,从此以后不再读书做文章才好!” 说罢,唐文又一次想要将石块砸向自己的左手,唐茉茉也随他动作尖叫得更厉害。 “表哥!!表哥!!!快来帮我!!!” 唐演实在是被他们两人的动静吵得脑仁儿都在隐隐作痛,他静默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又一次把视线放在了唐文盖在地面的左手上。 忽地,一声轻笑声打破了唐文与唐茉茉两兄妹之间的紧张气氛。 这笑声自然是唐演发出来的,他瞧着唐文那只叫嚷了半晌也都还只是沾了些许灰烬的手背,言语当中还带着劝诫的笑意。 “表哥当真是有文人风骨,不过小败一次便就要向我父亲以断手赔罪,既然如此,我何必不成全表哥的心意?”唐演微微抬眸:“还有你弄错了,如果当真是想要废了自己读书写字的手,你的话——得废右手。” 他这番话说是劝诫,可说出来的话却叫在场的两人均是不寒而栗。 唐文才伪装起来的表情更是在瞬间又崩出了一道裂痕。 唐茉茉大概没想到唐演竟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至此,她险些在唐演落声时破口大骂,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忍住。 只听她语气生硬:“……表哥,你在说什么呢……你快同我一起劝劝大哥,你不是也说只是一次失利而已吗?你快同舅舅说说,让表哥再回——” 她话还没有说完,唐演便就不客气地打断了唐茉茉的话。 只见唐演的眼睛在花园小径两侧扫了一圈,很快便就锁定到了其中一块隐藏在草丛之间的锋利尖石。 他躬身亲为,撩了袖口便就将那块石头捡回到了手上。 那石头大概是从周边的假山上剥落下来的,呈锥状,若是狠狠朝着人的手砸下去,怕是和利刃穿手也没多少区别。 还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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