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祐眉心蹙得更紧了,“好好说话,别跟个炮仗似的。” 小德:“殿下叫你回话再开口。” 管事的立马收了声,弯了腰,“是,是,殿下。” 郁祐招招手,“你过来。” 青年这才得以摆脱桎梏,起身跪到了郁祐面前,有些慌张地瞧着他。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小人……小人家中遭了山匪,只剩爹娘还有小妹都蒙了难。小人只能来尹都投靠舅舅,他让小人来此处做活,说是能求个温饱。小人真的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只以为是寻常酒楼。求公子垂怜,救小人一命。” 郁祐没有即刻应允,而是问他:“若我不救你,你当如何?”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是深深的绝望,决绝道:“小人虽出身鄙陋,也知廉耻,宁死不屈身于人。” 郁祐在某一瞬瞧见了熟悉的影子,他起身朝小德摊开手,后者会意从钱袋中取出一锭金子。郁祐瞥了他一眼,将整个钱袋子取过,丢给了管事的。 “殿下……” “殿下,这……” “这些,赎他一个人够么?若是不够去豫王府取。” “够了,足够了。多谢殿下,小人这就去取卖身契。”管事的捧着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金锭又惊又喜,催促着人去拿卖身契。又吩咐人给那青年,换洗了一番。千恩万谢地送郁祐上了马车。 马车外,小德嘀嘀咕咕,也不知是在心疼金子,还是因为被郁祐赶出来觉得委屈。 车箱小挤不下三个人。青年一身是伤,嘴唇发白,郁祐自然不能叫他坐外头。 这人洗干净了一瞧,倒是更像谢诏了。郁祐心道,怎么总是跟这个名字过不去呢?改日该找人算个命,看看他的八字是不是和谢诏犯冲。 这时候身旁的人开口了,“多谢……殿下。您的大恩,小人此生定当报答。” 郁祐轻笑,这人还一身的伤呢,倒是着急言谢,“哦?你想怎么报答?” “您让小人做什么都可以,小人的命都是您救的,想怎么用都随您。” “你来尹都可听过豫王的名声?本王不缺钱,更不缺人命,只好风流。你若想报恩不如在榻上报?”他这话自然是玩笑,果见青年面色窘迫,那点作弄人的小心思得到了满足,大笑起来。 “唬你的,到了王府你可以先把伤养好,过几日小德会给你些银钱。是留在尹都做些小生意,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都随你。” 青年的脸色忽然变得更不好看了,“不,不,小人想报答殿下,哪怕是在殿下房前洒扫,求殿下给小人一个机会。而且小人也没有旁的地方可以去了……” “想在王府讨差事,也要先把伤养好,豫王府可不收病秧子。” “谢殿下,小人,小人一定好好养伤。”他这才露出些笑意,怯生生地看着郁祐。 郁祐又想起还没问他名字,“叫什么?” 青年垂眼,模样谦顺,“小人本家姓魏,魏一。” 郁祐轻轻念了下,评价道:“倒也不错,就是太过简单了些。” “小人身份低微,粗陋之名叫王爷见笑。” “姓名皆是父母所赐,没什么粗陋不粗陋的。” “多大了?” “十九。” “哦。”说大也不大,“家在哪?” “原先是颍州人。” “那离尹都可是有些路程啊。” “是,小人走了一月有余。” …… 郁祐又问了些话,交谈间觉得这孩子不错。乖顺又懂事,不过分机灵,知道进退。日后留在身边侍候也未尝不可。 回到王府,郁祐让小德带他去上药,又叫老管家给他安排了住所。
第10章 反击 按大周的旧俗,元日后,陛下会赐予宗室子弟春礼,由太子殿下亲自护送。郁祐在府里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郁璟上门。 同上次一样,他见到郁祐还是慌慌张张的不敢直视,匆匆地报了礼单便要走人。 “太子殿下请留步,本王还有些话想要问问殿下。” “本宫……本宫还有事要处理,今日怕是不能与皇叔详谈。” 郁祐语气轻快,“太子这么紧张作甚,皇叔不过是想同你讨教下,只片刻便好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郁璟瞧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只能硬着头皮道:“皇叔请说。” “咱们叔侄闲话,外人听去了不好。小德带随行的几位礼官下去喝口茶,歇歇脚吧。” “是,殿下。” 人都走光了,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郁璟心中惶惑,不晓得那事他是知晓了还是不知晓。好在这里四面敞亮,这青天白日的,郁祐应该不敢把他怎么…… 郁祐拍了拍手,顷刻间后堂涌出几人,其中两个上来就将他按住。后面还押着两个人,头上蒙着黑套。 “皇叔,你……你这是做什么!” 郁祐轻哼,“本王要做什么太子殿下不清楚吗?” 郁璟神色闪躲,僵着脸道:“本宫不知皇叔如此逾矩是为何,按大周律法加害储君可是五马分尸的大罪……” 郁祐截过他的话,高声道:“按大周律法,加害皇室宗族者当处以腰斩之刑。” 他绕到郁璟身后,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踹到了地上,“咱们大周律法还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郁璟被这一脚踹懵了,膝盖生疼,自打他出生以来还没有谁敢这么对他。半晌,眼中含泪,愤然吼着:“郁子衿,你敢这么对本宫!母后不会放过你的!本宫要去告诉父皇你残害储君!” “呵,本王还没同皇兄告你个忤逆尊长,戕害宗室之罪呢。”他朝旁边几人使了眼色,摘掉了那两人的头罩。 几乎是刹那间,郁璟脸色发白,别过头。“本宫……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中一人正是他的亲侍,还是母后派来伺候他的,是东宫里的老人了。那日天还没亮出的宫门,去同办事的人碰面,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哦,太子殿下是不是还想说不认识这两人啊?” 郁祐大笑,拍了拍那小贼的肩膀,“说吧,这位太子殿下的亲信是如何教唆你的。” 性命和富贵都握在郁祐手中,小贼不敢违逆豫王殿下的话,如实道:“小人游走市井,同人学了几年功夫,以偷盗为生。此人是半月前找到小人的,他给了小人许多钱财还有一瓶药丸,要小人潜入豫王府,将那东西混入王府驯养的海东青的吃食里。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没错,是老奴叫他做的。”旁边的亲侍开了口,“他说的分还不差,但此事太子殿下并不知情,都是老奴一人的主意,豫王殿下要惩治便惩治吧。”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跪在地上佝偻着腰背,两鬓的斑白莫名显出了几分决绝的意思。 郁祐也不着急,转头问郁璟,“是这样吗,太子殿下?” 郁璟攥着拳头,闭口不言。若是他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郁祐怕是也拿不出其他证据。父皇顶多训斥他一番,小惩大戒。可这样,这个自小照顾他的亲侍就必死无疑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老奴太可恨了,谋害宗室在前,不忠东宫再后,险些冤枉了太子殿下,这诸多罪过加在一块儿。诛九族也绰绰有余了。”他一面说着,又悄悄地观察郁璟。 郁璟的拳头越攥越紧,终于再郁祐下令将人押下去的时候,他扯住了郁祐的袖子。 “我……我知道,求皇叔饶他一命。” “太子殿下!”那老奴伏倒在地,痛心疾首的模样。 郁祐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生出些庆幸。庆幸这孩子虽少了些城府,但总算还有良知。大周皇室也并非全然泯灭人性、争权夺利之辈。 但他面上还是一副肃然的模样,等着他解释下去。 “皇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想你在大朝会上出点儿差错,被父皇训斥,并没有想怎么样。他只是奉我的命令行事,你放过他吧。” “本王记得不曾得罪过太子殿下吧?” “是……是我鬼迷心窍,听信了谗言。”郁璟哭丧着脸,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人供出来。 郁祐自然晓得他没这个能耐谋划周全,他命其余人等退下。走到郁璟跟前蹲下,笑道:“这谗言莫不是出自三殿下?” “你怎么……”郁璟捂住了嘴,惊惶地盯着他。 “看来我猜得不错。”郁祐呼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和声道:“说吧,他同你说了什么。” 眼下自保要紧,他支支吾吾道:“三弟说,说他那日去向父皇请安,听到父皇同刘相商议好像在说……易储之事,父皇他……想立皇太弟。” 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这话真假参半。倘若是真的,那么上辈子郁暄继位后还是几次三番想至他于死地便有了解释。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但他步步为营,除掉了郁璟,笼络了寒门出身的一众臣子,又借谢诏南北大营压阵,终于坐上了那个位置。其中阴谋算计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说自己出身低微,不可能与我相争。又说父皇一向待你亲厚,他日易储也不是不可能。那药也是他给我的,真的,皇叔你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让你出丑,被父皇惩戒一番。” 郁祐抬手就是两下,太子殿下脑门儿发红,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还手。 “蠢,愚蠢至极!”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把喂了药的海东青献上,大殿里那么多宾客、使臣,出了事这里头有多少文章可做!北齐虎视眈眈,边夷未定,郁璟你是有多蠢会相信他的鬼话,在大朝会上做手脚。” 郁璟被吓得不敢出声,就是父皇也没这么骂过他,愣愣地看着这位只比他大了一岁的小皇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该哭的是我。” “皇叔,皇叔我错了,我是笨,所以我才害怕啊。他们,他们都说我笨……求求你小皇叔,不要告诉父皇,求你了……”他抱着郁祐的大腿不撒手,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衣服上。 “……” 好不容易等他停下了,郁祐腿都麻了。 “你要是再‘嘤’一下,我就把你拖到皇兄面前。” 郁璟止住了声音,哀怨地瞧着他。 “你帮我办件事,这事就算翻篇了。往后郁暄再使坏,我帮衬着你,如何?”郁祐歪了歪头,“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多谢皇叔!” 郁祐清了清嗓子,“上回进宫,皇兄是不是交代给你去奉州查一件案子?” “那日就我和父皇两人,皇叔你怎么……” 他自然知道,景泰十七年,皇三子受封一品提刑察司,主管刑狱司,监察百官。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人们开始注意到这位血统不纯三皇子,这成了郁暄插足朝堂的第一步。而一切都是因为他破获了奉州的一桩大案。
6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