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诏平日里最烦郁祐这口无遮拦的嘴,什么不像样的话都敢往外说,喝了酒愈发地混蛋。“豫王殿下慎言。” “啧啧啧,谢景安你好会假正经,拒绝我时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高风亮节,转眼又与我这好侄儿私会……怎么,谢小将军不喜欢我这样的,喜欢柔弱可怜、惹人心疼的?早说嘛,我也会装啊。” 果然,谢诏被气得不轻,死死盯着郁祐,像是要把他丢出去。 “皇叔醉了,我与景安只是同窗之谊……” “嘘。”郁祐晃到他身前,“那可不一定,他肯为你做的事情多着呢。”像带兵搜查豫王府根本不在话下。 “老三啊,我记得皇兄年节前刚赏了几双麂皮靴吧,你也有份儿来着。怎么,怎么还穿得这么寒碜?”郁暄这一身旧衣虽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可照着他平日里穿的也差不了多少。旁人不清楚,可郁祐知道这家伙睚眦必报,最恨人揭他阴私。 郁暄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平日里待他还算亲厚的小皇叔怎么如此刻薄。 “父皇赏赐,平日里不敢穿,怕磕碰了有负皇恩。” “哈哈哈,一双靴子而已,怎的这般小气。怪不得他们将你看成小倌儿了,套在这粗布衫里当真看不出一点皇家气派。” 郁暄低着头,面上发热,不自觉攥紧了手。到底还是年轻,被几句话就激得羞愤,要知道过两年,这家伙对这弹劾他的大臣笑脸相迎、句句恳切,转头又将其府中上下四十几口人一个不漏地投进了大牢。 终于,在郁祐的不懈努力下,谢诏动手了。他上前抓住郁祐的手腕将他拖离郁暄,黑着脸道:“郁子衿,够了。” “怎么,心疼啦?” 谢诏愤然一甩,自觉没用多大的力气,许是郁祐喝多了,踉跄了两步竟然摔在了矮桌上,直接将桌子撞碎了。 郁暄和谢诏都是一惊,只见着地上的人趴了一会才撑起身子,慢慢回过头,脸上血淋淋的一片,甚是骇人。 “皇,皇叔……” 谢诏也愣住了,想上前去扶,刚抬起手,门外突然闯进几个人来。是小德和清茗司的几个杂役。 “殿下!殿下你怎么成这样了,小的才离开这么一会儿您怎么就叫人欺负成这样了?”小德一脸怨怼看着谢诏,大声道:“是哪个胆大包天地敢这么对我们豫王殿下?” 郁暄脸色很不好看,他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是我疏忽了,方才皇叔醉酒误入,我与谢小将军本想送皇叔回去,不料推搡间叫皇叔受了伤。侄儿愧疚难当,还请皇叔降罪,改日必当去豫王府谢罪。只是当务之急是皇叔的伤,还需快些医治。” “三殿下这话奴才应承不下来,待殿下醒了自有定夺,定然不能叫人白白欺负了去。”他一面拿帕子给郁祐捂着伤口,一面扶着他往外走,还不忘剜了眼杵在一旁的谢诏。 把郁祐扶上了马车,小德给几个杂役每人塞了块碎银子,又嘱咐了几句,才重新回到车上。 方才连路都走不稳还满脸是血的醉鬼此刻眼神清明,不见一点儿醉意,拿帕子捂着伤口对着小德笑了笑,“都吩咐好了?” “殿下放心,都是动作利索的,保证三日内整个尹都都会知道今日的事。” “嗯,等回府了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传得快些,添油加醋也无妨。” 小德有些哀怨地瞧着他:“殿下,你这是何必啊,要是真碰坏了怎么办?就算不想去夜宴和大朝会也不用这样啊。” “我这般俊俏的脸儿当然不能真碰坏了,放心吧我有分寸,这伤瞧着唬人,并不怎么疼的。” 小德嘀咕,“流这么多血还说不疼。” 郁祐倒是开怀,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方才他只是想探探与谢诏密会的是谁,便叫小德留在房内接应。走到门前,正巧听见了那一声“阿暄”,好个柔情似水。他一下开了窍,上辈子只知道郁暄与谢诏同窗时关系不错,可之后甚少有交集。直到再后来,谢诏带着南北大营拥护郁暄登基,屡次请命出征替他平乱,甚至于那日亲自领兵到豫王府捉拿“反贼”……郁祐才隐约察觉到或许这些年来两人的关系并非如表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无波。但现在看来,这两人像这样私下见面的次数可不少,说不准还真有些私情在里头。 呵,敢情这小子心尖尖儿早就有人了,怪不得对他视若无睹呢。还有这郁暄,小小年纪心思却是狠毒,玩得一手好心计。 他正要离开之际,叫谢诏发现了,只好硬着头装醉闯了进去。又故意顺水推舟,出言挑衅讽刺,逼得谢诏对他出手。 郁祐特地没走后门,马车就停在了豫王府的大门口,虚弱无力的豫王殿下顶着血糊糊的脸叫人搀扶着进了王府。围观的百姓那叫一个兴奋,都在窃窃私语,讨论着这位殿下又是做了什么荒唐事,折腾成这副样子。 大夫给清理完伤口,又敷了伤药,看起来就好了许多。郁祐伤在眉骨处,破了个小口子。他自己还没怎么样呢,小德在旁边期期艾艾的,唠叨着要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第5章 捉贼 入了夜,郁祐在后院摆了张小桌,扯着小德还有府中的老管家吃了顿团圆饭。 “殿下,受伤了不能喝酒。” “殿下,这鱼辛辣,也不能吃!” …… 过了丑时,外头的火树银花也渐渐熄灭了,尹都又陷入了黑夜的阒寂。西街的豫王府,大门紧闭,不见一点光亮,分外宁静。 潜伏在檐上的黑影这才行动起来,身手敏捷地跳下了高墙,经过几个时辰的探查他早就摸清了这王府。很快就潜入了后院,顺着回廊一路摸到了马厩,接着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目标。 就在离马厩几丈远的栏杆上,挂着一只巨大的笼子,外头还罩着层黑布。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动了笼子里的猛禽,又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在指尖揉碎。然后慢慢地揭开了那层黑布。 正要出手,却愣住了,笼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像是空无一物。他心头一紧,难不成是早有防备?慌张之际从袖中抽出火折子,凑近一瞧。漆黑的笼子里忽然出现一双姜黄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然后便听见那里头的东西大声道:“缺货,你个缺货……” “夯货!夯货来啦!” “……” 再一回头,数十名府兵举着火把将他团团围住。从后头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脸上还带着伤,却难掩面容俊美。 郁祐打了个呵欠,颇有些困,对着那小贼和悦地道:“等你半天了,大家伙戌时就都回房歇息了,你偏要在墙上蹲这么些时辰,何必呢?” “小德,把我们黑团儿带回去睡吧,明早给他加餐,表现真不错。” “得嘞。” 小德过去把笼子取下,里头的鹩哥十分机灵地吼了两嗓子:“谢殿下,谢殿下。” 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小贼差点急火攻心,羞愤而亡。 “说吧,谁指使的?” 小贼别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哟,还挺骨气的嘛,来人把他手里的东西抠出来,全都塞他嘴里。” “不,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郁祐接过热茶,悠哉地坐到了刚搬来的椅子上。“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东西?” “这,这就是普通的迷药,是小的利欲熏心,听闻王府内有珍禽异兽便想偷去卖钱,还望王爷饶命。” “哦,这样啊。那本王也没什么好同你说的了。”郁祐把茶放下,起身欲走,“把他丢到关海东青的笼子里,这两日的肉糜就不用喂了。他这身量够我们家白团儿吃两天的了。” 话音落下,几个府兵就把人提了起来,利索地往外拖。 郁祐对着愈行愈的小贼笑了笑,露出尖锐的虎牙,看起来狡黠而恶毒:“不瞒你说,本王的这只海东青啊,最喜欢吃活物眼睛了,每回给它喂活鸡都是先把那鸡眼啄下来,再一口吞掉。” 小贼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过是收了银子办事,哪能把命都搭进去啊。“我说,殿下饶命,我全都说……殿下!” 郁祐这才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 “你看,早些乖乖地说实话不就好了嘛,大家都能少废些功夫。说吧,你主子是谁?” 小贼胆战心惊地趴在地上,生怕这位豫王把他拖去喂雕,“小人,小人不过是个小贼,平日里靠着偷盗些有钱人家的财物为生。此番是有人找上门,给了小人一锭金子,让小人潜入豫王府,把这东西掺到那海东青的吃食里,事成之后……还有一锭金子。” “但,但小人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啊。” 郁祐思忖了片刻,看他不像是说换的样子,便道:“这样吧,你帮本王一个忙。本王免了你的罪过,不管那头出价多少本王都按两倍给你,如何?” 小贼以为自己听错了,竟抬头盯着郁祐瞧了一会儿。 “怎么,不愿意?” “不,不,小人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饶命。” 尹都皇城,天子脚下,这街头巷尾的杂谈多少混入些宫闱秘事。不说则已,若是说起,那必得是大事。 郁祐有幸,自十六岁混迹坊馆开始,三日一小闹,半月一大闹,不知给尹都百姓们贡献了多少茶余饭后谈资。尤其是他与谢诏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像什么“豫王设宴酒迷谢三公子,献身不成反遭毒打”还有“谢三公子青楼怒斥豫王,二人房中争执,半日未出。”那说得是有模有样,若非郁祐亲身经历,险些就信了。 于是乎,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万国来贺。尹都上下都在传,谢三公子酒楼私会三皇子被豫王撞破。 “真没想到,谢家三公子冷落豫王多年竟是因为心中另有所爱啊,从前真是错看了他。” “别胡说,谢小将军高风亮节,怎么会好男风,什么私会不私会的,不过是一起吃个酒怎么还被你们说得这么腌臜下流。” “这可是清茗司的杂役亲口同我说得,他那日就在场,说是豫王殿下瞧见二人亲昵便出言讥讽了几句,谁成想谢三公子护内心切,出手伤了豫王殿下。那人抬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呢,好歹有这么多年的情分,下这么狠的手,这谢三公子还真是无情。” “呸,什么情分。那都是豫王纠缠,我们三公子不屑与他计较罢了。” “呵,若说纠缠,那为何这么多年那谢三公子一句撇清关系的话都没有?分明是惦记着豫王殿下的美色,一面占着便宜,一面有装得清高,吃着碗里的还瞧着锅里的,不要脸!” “你,你,你胡说八道!” …… 郁祐隔着马车听对面菜摊上的两个年轻妇人争辩,险些笑出声儿来,估计谢诏怎么也想到自己会被市井妇人骂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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