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道了一声多谢。 再转过头时,傅询正扶着手, 垂着眼睛,无比可怜地抬眸看他:“很疼。” 围在他身边的众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打马的时候旁人都喊圣上快撤, 结果他回过头, 两棍子就打倒一匹疯马。现在那匹疯马还躺在旁边口鼻淌血,他就对小韩大人说他手疼,还用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 你在撒娇,你脸皮厚, 你不正常。 傅询转头,冷冷淡淡地瞧了他们一眼:“看够了吗?” 众人低下头:“臣等不敢。” 傅询道:“看够了就去做事。封锁所有出口,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把在场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细细盘问,提供疑点的,嘉奖赏钱。” 韩悯抿了抿唇角,小声道:“微臣逾越,这些事情已经让温大人和楚大人去做了,也留了小王叔镇着场子。不过我想,还是要多派几位大人更为稳妥。” 傅询道:“你点吧。” 韩悯不敢自作主张,望了望四周。 “这马球场太大,分做四处。温大人已经去了,再请三位大人分别负责。还有出口,我望着应该有四个出口,楚大人也已经去了,还要再请三位大人。若有疑点,先报与温大人与楚大人知晓。” 傅询十分满意,点了几个人,最后用未受伤的左手握住韩悯的手:“小韩大人深得朕心。” 倒也不用你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众人默默地退开半步。 这时韩悯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那边的棚子:“外边晒着也不好,陛下去那边的棚子里临时坐坐吧?” 傅询又道:“小韩大人甚是贴心。”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强调。 众人再退开半步。 傅询分明伤的是手,却好像断了腿一般,要韩悯扶着走。 韩悯扶着他,扭头看向另一边,问道:“公主怎么样了?能挪动吗?” 荣宁公主也被宋国使臣与齐国臣子侍从们围着,因是女子,多有不便,只有柳毓帮她擦擦汗。 韩悯道:“你们都散开些,别堵在这里闷着公主了。公主带侍女来了吗?有没有哪里特别疼?要是不能挪动,就让他们把棚子搬过来,也好遮一遮阳光。太医马上就到了,公主再忍耐一下。” 一脸关切地守在妹妹身边的赵存猛地起身,上前两步,就要发难:“你们齐国就是这样对待使臣……” 韩悯侧过身,面对赵存,把傅询护在身后,蹙着眉打断赵存的话。 “我们圣上才刚刚救下荣宁公主,自己也受了伤,王爷就来兴师问罪,未免太过情急,我们也实在冤枉。方才银珠草一事,说明此事分明是人祸,在场人等,包括你宋国使臣都有嫌疑,不妨等查清之后,再行问罪。” 赵存一听宋国使臣也有嫌疑,额上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 因他只注意到这句话,反驳的也就是这句话:“我们宋国使臣,怎么可能将自家公主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这回不等韩悯说话,其他臣子就把这话挡了回去。 “王爷这是什么话?我们齐国臣子,也断不会让圣上置于险境。” “再者如今情势紧急,公主身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王爷还是快去照看公主罢。” “小韩大人,那边已经整理出来了,你扶圣上过去坐着吧。” 韩悯扶着傅询离开。 几个臣子也将广宁王说退了。 “此事事关圣上,乃是行刺,我们调查清楚之后,一定给王爷和公主一个说法。” “此时争论,白费口舌,并无益处,不如先将公主照顾好。”荣宁公主也冷声道:“兄长还是过来吧。”她吩咐柳毓:“我方才看马球场里有姑娘在,你请她们来,扶我一把,改日我再谢她们。” 柳毓应了,请来几个要好的姑娘家,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荣宁公主扶上铺得软和的椅子上,再由侍从将她抬进棚子里。 原本就近腾出了两个地方,但是荣宁公主指了指傅询与韩悯那边,她要过那边去坐着。 侍从们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抬过去。 * 太医都在宫里,马球场又在城外,一来一回恐怕也没有这么快。 临时休息的棚子里,韩悯才帮傅询将手上的伤口简单包扎好,一转头就看见荣宁公主僵硬地躺在软椅上。 见他看过来,荣宁公主哇的一声就哭了。 韩悯被她吓了一跳:“公、公主怎么了?” 荣宁公主哭得很大声,话也说不完整:“疼……好疼……” 韩悯只好示意柳毓给她擦擦脸,一面安慰她:“没事了,太医马上就来了,公主再忍忍,心绪起伏只会更痛。” 这时傅询扯了扯韩悯的衣袖,韩悯回过头,问道:“陛下也疼?” 傅询垂着眼睛点了点头,把右手举起来给他看,鲜血已经将帕子浸透了。 韩悯搓搓他的手背,帮他吹了吹,吩咐旁人:“去问问在场的公子们,有没有带金疮药。” 结果荣宁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她一哭,就把韩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一边捧着傅询的手,一边劝慰荣宁公主。 傅询不大高兴,面色阴沉。 他坐着,韩悯站着,他伸长手,一把就将韩悯揽过来,把脸埋在他的腰上。 韩悯大惊失色。 夭寿了,原来哭也是会传染的,现在陛下也哭了。 还是当着几个姑娘家的面。 病友荣宁公主都惊呆了。 韩悯无比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拍拍傅询的肩:“陛下,没事了。” 再等了一会儿,梁老太医与其他几个太医就都赶来了。 傅询还抱着韩悯,韩悯试着把他喊起来:“陛下?陛下?” 傅询一动不动。还在哭,别打扰。 韩悯道:“太医都到了。” 傅询这才抬起头,面色如常。 不就是哭么?荣宁公主会,他也会,他会装哭。 留下梁老太医给傅询包扎伤口,其余太医都围在荣宁公主身边。 梁老太医拿出金疮药与纱布,观察了一下傅询的伤口:“怎么能撕裂这么大一个口子?老夫行医这么些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好好养着吧,陛下这几日还是不要用右手了。” “好。” 傅询抬头看向韩悯:“等过几日忙完了束冠的事情,你来福宁殿伺候笔墨。” 也就是让韩悯帮他批折子写字。 韩悯点头应了。 荣宁公主那儿,太医诊断了一番。 “得亏公主没有摔着要害之处,只是皮肉挫伤了,开些药,养几个月就没事了。摔得厉害,身上一时间使不上力气也是有的,不要紧。为求稳妥,还是请梁老太医也看看。” 荣宁公主点了一下头:“多谢。” 帮傅询包扎完伤口,梁老太医替荣宁公主号了脉,也是同样的说法。 她稍缓过神,看向傅询:“请恕臣不便行礼,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颇有蹊跷,臣想一同查一查,陛下以为如何?” 一直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赵存忽然抬起头:“妹妹,你都摔成这样了,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荣宁公主扫了他一眼,只道:“兄长多虑了,我是摔坏了身上,又不是摔坏了脑子。这人把我害得这么惨,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兄长说呢?” 赵存只好喏喏道:“我也是。” “如今我受了伤,原定的归期原本就要延后。我会给父皇修书一封,直到抓住这个歹人,再行启程。” “也好。” 她再看向傅询:“陛下以为?” 傅询颔首:“公主若有精神,不如即刻就查?” “也好。” 他吩咐几个太医:“去和验尸官一起看看那匹疯马,特别是朕骑的那匹马。” 众太医领命下去,赵存抓了抓衣裳,也找了个借口跟着出去。 荣宁公主目送他离开,直到他走远,才收回目光。 她再看向傅询,想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这么多年的兄妹,她总要自己查到,才能死心。 * 不用这么多人伺候,棚子里的人都退到外面。 荣宁公主瘫在椅子上,随口道:“想不到陛下就这么不愿意娶我,宁愿单挑一匹疯马,也不愿意拉我上马。我就比疯马还可怕吗?” 傅询冷冷道:“方才好多姑娘才把你扶起来,朕拉不动你。” 荣宁公主气得脸色涨红,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反正他们是要把我留在齐国的,也不是没有办法,陛下不愿意,给我指婚就好,比如说——” 她望向韩悯:“小韩大人,是吧?” 忽然被点到的韩悯没反应过来:“什么?” 傅询道:“公主渴了,让你去外边要点水给她。” 把韩悯糊弄出去,傅询对荣宁公主道:“不行。” “为什么?” 傅询看着韩悯在外边吩咐人的身影,莞尔道:“他是我的,我从小就把他定下了。” * 再无话可说,两个人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棚子里,直到韩悯带着吃食回来。 折腾这许久,早已过了正午。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太医与验尸官就来复命了。 梁老太医上前一步:“禀陛下,陛下所用的马具,确实有银珠草汁液泡煮过的痕迹。臣等解剖公主所骑的马,在马胃里发现了未消化的雉尾花根茎。” “两者药性冲突,想来是经过了半场比赛,陛下的马匹出汗,银珠草的气味全部散出,引得公主的马匹发狂,致使公主坠马。” 傅询道:“这两种药草,在永安城药房中可有售卖?” “自然是有的。马具皮革坚硬,要用银珠草完全泡煮入味,所用药草定然不少。” “吩咐人去查。” “是。” 他们退下之后,温言与楚钰也来了。 两人弯腰作揖,温言道:“禀陛下,在盘查时,发现一人鬼鬼祟祟,颇为可疑,已经把人扣下了。” 楚钰也道:“陛下,在封锁出口时,臣也发现有一个人不太寻常,也已经将人扣下了。” “都带上来。” 侍卫押着两个人上来,一个是季恒,信王爷李恕的侄子,还有一个他们也都见过,是广宁王赵存身边的小厮。 见到他,荣宁公主的心也凉了一半。 两人都高呼冤枉。 早已知道内情,也不想听他们辩解,傅询道:“既然可疑,就带下去审吧。楚钰,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做大理寺卿吗?这两个人就交给你审。” 楚钰笑着作揖:“臣遵旨。”傅询又道:“公主养伤,不便出门,他们的口供,记得送一份到驿馆。” “是。” 荣宁公主心思细密,但仿佛仍对赵存抱有半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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