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用气声呓语道:“娘,娘……” 元娘子就坐在榻边,拧干帕子,帮他擦脸:“娘在呢,娘在呢。” 梁老太医先轻轻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眼珠,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子,给他喂了两颗急救的药丸。 他拿出脉枕,元娘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把韩悯的手腕放在脉枕上。 梁老太医回头看了一眼。 这时韩爷爷拄着拐杖,坐在旁边的小榻上,眼睛直朝这儿望。韩悯养的那只小白猫,浑身也湿漉漉的,体型小,蹲在角落里,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而傅询与韩识两人,一站一坐,一动不动,也眼巴巴地望向这边。 梁老太医收回目光:“你两位还是快去换身衣裳吧。” 两人都没动。 他想了想,继续道:“弄得屋子里都是湿气,悯哥儿该难受了。” 两个人和一只猫蹭地一下,同时离开。 * 宫里人动作很快,傅询才出去,总管太监就领着人在外边候着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不单带来了干净衣裳,还带来了傅询特意吩咐的十来支大红烛。 这种红烛点起来很亮,只消两支,就能把韩悯的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外边在下雨,害怕沾水,还是包裹了好几层,小心再小心地带过来的。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方士。 傅询的动作很快,在隔壁房里匆匆换上衣裳,又快步走回韩悯房里。 仍旧站在榻边守着。随后换好衣裳的韩识、把皮毛上的雨水甩干的系统也回来了。 或站或坐,连成一条直线,守在榻边,一动不动。 梁老太医还在给韩悯诊脉,捋着胡子思忖了一会儿,最后收回诊脉的手,要去写药方。 元娘子把韩悯的手放回被子里。 这时韩悯已经不说话了,也没有别的反应,只是静静地躺着。 韩爷爷起身上前,看了一眼,对傅询道:“今日麻烦陛下了,这儿病气重,还是先请陛下……” 傅询看着躺在榻上的韩悯,不曾移开目光,定定道:“他等会儿肯定要喊我。” * 入了夜,房里两支红烛,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给韩悯灌了一碗熬好的汤药下去,也不见他醒转,身上发冷出汗的症状也不见好。 梁老太医再给他喂了几颗药丸,又给他多添了一床被子,甚至还在房里放了一个小小的炭盆。 他也没有什么反应,不像从前生病那样,会把吃下去的药吐出来,会说些胡话,就那样躺着。 梁老太医说不要紧,但是什么时候醒来就不一定了。 直到深夜,一场秋雨停歇,愈发泛凉。 韩爷爷与元娘子守了许久,都被梁老太医劝回去了。 只有傅询与韩识还熬着。系统原本就不用休息,韩悯一直没有意识,它也回不去,只能附在猫的身体里。 两个人和一只猫都盯着床上的人,韩识接替了元娘子的位置,一遍一遍地给他擦脸。见他唇角干裂,又换了块帕子,沾了点清水,给他润一润嘴唇。 只是这样重复动作,内侍一遍一遍地来回换水。 傅询坐得挺直,想到他上回来永安时,也病了一场。迷迷糊糊的,缠着人要写字,一定要在案前写字才能睡得着。 今日他真是睡得沉了,没哭也没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识回头道:“陛下去歇一会儿吧。” 傅询却道:“大哥腿脚不便,还是大哥去歇着吧。” 这回倒没计较傅询喊他什么,韩识也没有再说话。 他一定要留下,赶也赶不走。 傅询双手按在膝上,面色寻常。 长夜漫漫,韩悯也不怎么折腾人,傅询瞧着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想起上回他生病时,是怎么照顾他的。 也想起那回把他从恭王府里带出来,又是怎么照料他的。 最后却想到很久远的一件事情。 小时候韩悯身体就不好,有一年秋天,德宗皇帝原本要带着他们去猎场玩一圈,结果韩悯病了,也就没能去成。 傅询跟着去了猎场。 当天去,当天就在德宗皇帝的指引下,猎得一只野兔。让工匠把兔子处理好,他就放着满山的兔子不要,却非说要跟韩悯炫耀,当天夜里就骑着马赶回来了。 他抓着兔毛,悄悄溜进韩家,钻进韩悯的房间。 韩悯的病好些了,盖着厚厚的被子,睡得正香,结果傅询把他摇醒,让他看看兔毛。 韩悯睡眼朦胧:“你有毛病?” 傅询咬着牙不说话,想着他生病,不跟他计较。学着梁老太医的模样,探了探他的额头:“你好了吗?” “没有,我要睡觉,你出去自己玩儿吧。” “他们都在猎场,再说了,都这么晚了,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傅询正色道,“我也要睡觉。” 韩悯困得厉害,不想跟他多说话,就往里边挪了挪:“那你上来吧。” 傅询应了,欢欢喜喜地掀开被子,挨着他躺下:“你身上好暖和。” 韩悯无奈道:“我在发烧。” 第二天一早,过来看看弟弟的病情的韩识一只手撩起帐子,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床的傅询,神色复杂。最后韩悯的病在那天晚上好了,梁老太医说,可能是傅询总是抱着他,给他闷了一身汗,然后就好了。 而那只兔子的皮毛,在这个冬天,就到了韩悯的衣领上。不过他一直不知道。 这时仿佛还像小时候一样,韩悯病了,躺在床上睡觉。 夜色更深,韩识把帕子递给他:“麻烦陛下帮忙照料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傅询回神,接过帕子,坐到韩悯身边。 他回头看了一眼,韩识摇着轮椅离开,他悄悄掀开韩悯身上的被子,握住他的手。 如果不是那回他和韩悯一起睡,被韩识蒙着被子揍了一顿,他这会子就爬上韩悯的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这个表现,勉强+1分
第82章 你睡傻了 韩识推着轮椅, 到了院子里,宫里的侍从就迎面走来。 “韩大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摇了摇头, 屏退旁人,一个人到院子里, 用冷水洗了把脸。 在韩悯点着炭盆的房间里待了大半夜,热得出了一身的汗。 秋季夜里泛凉, 冷风一吹,就冷到了骨子里。 他比韩悯大六岁, 韩悯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从前是爹娘守护在侧,后来就是他这个兄长照顾他。 再加上抄家之后, 韩悯每日夜里都睡不好, 只有兄长在侧的时候能睡上一会儿。他双腿残废, 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守着韩悯, 让他好睡一些。 在外面缓了一会儿,韩识就推着轮椅向回。 房间门关着,两个宫人与两个侍卫守在外边, 他刚要进去,就被拦下来了。 其中一个宫人道:“夜深了,韩大公子回去休息吧。” 韩识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皱眉:“房里……” “圣上照顾小韩大人, 梁老太医说发汗有助于小韩大人康复。” 韩识眉心一跳,按在木轮上的手指微微一动:“睡下了?” 那宫人以为他明白了,便连忙点头:“是。” 眼见着韩识推着轮椅离开,宫人们都松了口气, 毕竟他看起来很凶,眉宇间都是冰冷之色。 宫人候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却不由得开始琢磨—— 梁老太医说的发汗,到底是怎么样的发汗呢? 没等他把这个问题想明白,回廊那边,韩识又快速地摇着他的轮椅回来了。 宫人一惊:“韩大公子,你这是?” 他们都没看清,韩识一甩手,将袖子里的峨眉刺当的一声甩在地上,铁刺嵌进地上砖缝,稳稳地立在地上。 几个人大惊失色,吓得后退一步,那两个侍卫都要拔刀了,韩识却离开了。 峨眉刺是一对,他握紧手里的另一支,还要去问问梁老太医,发汗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他说的。 到了梁老太医房里,他把梁老太医从被窝里喊起来。 老人家也忙活了一晚上,这时候才得以休息片刻,却被韩识喊醒了。 还以为是韩悯又不好了,他提着药箱就要过去看看,却不想韩识道:“是你老让悯哥儿发汗的?” “是我啊。盖的被子、点的炉子,不都是发汗?” “你老还让圣上和悯哥儿一起……”他说不出口,停了停,最后道,“发汗的?” 梁老太医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 想到圣上,再看看握着峨眉刺的韩识,恐怕他们要闹起来,打扰韩悯休息,他便改了口:“啊,你不知道悯哥儿夜里睡不好的事情吗?” 韩识轻叹:“我知道。” “他来永安的时候也睡不好,要圣上陪在身边,才能睡得好一些。才来永安的时候,悯哥儿总是和圣上一起睡。这件事你知道吗?”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韩识捏紧拳头,咬牙道:“我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柄长剑,韩悯要把那柄长剑挂在帐前才能睡着。 梁老太医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拉住他:“悯哥儿现在病着呢,你可别……” “我自然知道。圣上救他一回,又照顾他好几回,也算是我们韩家欠他的。等韩悯病好了再说罢。” “这就对了。”梁老太医试探道,“那识哥儿,你快把峨眉刺放下吧。” * 榻前帷帐半垂,傅询在韩识离开之后,就让人把那只白猫也抱出去,然后吩咐关上门。 韩家人守了许久,韩悯的爷爷、娘亲和兄长都在,傅询怎么能上去给他擦脸洗手? 直至此时,房里只剩下他与韩悯两人,他才敢上去握住韩悯的手。 韩悯睡得很安静,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傅询再帮他擦了擦脸,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脖颈,觉着他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大约是要发热汗了。 先前梁老太医说回温就是好了,慢慢地闷出汗来就行。 于是他解了外衣,掀开被子一角,躺进被子里,一双长臂将韩悯搂得很紧。傅询帮他把被子掖得紧紧的,生怕有一丝冷风透进去。 就像小时候他非要挨着韩悯睡觉。 房中点着的大红烛燃了大半,滚下烛泪积在烛台上。烛光尚亮,晃得人有些眼花,哪里能睡得着? 不过傅询也不敢睡着。他拿着帕子,时刻注意着韩悯的变化,帮他擦脸。 后半夜韩悯身上回暖,还出了汗,傅询还是没睡着,只是抱着韩悯,瞧着他出神。 韩悯生得白净,还生着病,脸色发白,但是这时身上暖和起来,颊上也有了些血色。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烛光映照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睫毛随他的呼吸,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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