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湖面上,匕首扎进血肉的疼痛似乎还真实存在,他以为青年恨极了他,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又或者说,最起码现在对方对他并不全然是恨意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齐元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却看见那乞丐正满脸恨意地望着他们。 谈锦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时,那乞丐已经移开眼,直接向后仰躺在地面上。他向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乞丐有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应该是流浪时摔瘸了,“这位小兄弟,我们从前是有什么怨结吗?”谈锦试探着开口道。 却不料他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反倒惹恼了少年,少年猛地爬起身,像离弦之箭一般扑向男人,手中还挥舞着自己的拐杖。谈锦也不是傻的,退了几步又怕他误伤了齐元清,索性拉着青年躲在一旁,徒留一个丁四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挨了两下闷棍才反应过来将那乞丐反手扣住。 “谈少爷!”小丁四脸上挂了彩,他力气本就不大,一不留神竟让那乞丐挣脱了。乞丐高举着拐杖向谈锦肩上砸来,谈锦伸手接棍,顺势将那乞丐掀翻在地。店里其他伙计此时也一拥而上将其制住。 “你的手……”齐元清瞧见谈锦的指节都被砸青了,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精彩,实在是精彩!”一名玄衣男子自他身后款款而来,浓艳精致的眉目不需描画便自带风情,他展开金边墨扇在面前轻摇,多情的凤眼微眯着望向谈锦,竟是潘南。他今日不似在品幽楼中,穿得要简单轻便许多,但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原本见事情解决便要散了的围观群众们又重新凑了上来,明里暗里的目光多上几重。 “那是谁?身段样貌真是标致。”一位头戴蓝色布巾的男子对身边人道。 “原来张兄喜欢这种类型的。”边上的褐衣男子哼笑了一声,“这般尤物娶回去恐怕内室不得安宁啊!我还是更喜欢齐夫郎这种外冷内热的美人。” “你又怎知他外冷内热?”两人在那旁若无人地小声开起玩笑,却不知被他们议论的人早已将一切都收入耳中。潘南微微侧头,对身后侍从道:“教教那两位如何说话。” “且慢。”谈锦抬手,“小店还得开门做生意,潘相,潘公子若想教训,还请带着他们走远些。” 潘南点头,身后随从便走出两位,捂着那两个男子的嘴走远了。 “放心,只是小小的教训,闹不出人命。”潘南道。他这次出来带的随从全是步元轩的,步元轩的人,还能心狠手辣到哪去,不过只是长相唬人罢了。 “这位乞丐要帮你一块丢出去吗?”潘南看向被店里伙计按住手脚的少年。 “麻烦了。”谈锦让丁四拿了些碎银子塞给那乞丐,而后静静看着潘南的随从将那乞丐带出人群。他重振谈氏酒庄的第一步便是免费试吃,时至今日,他良善的形象不知何时已经深入人心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良善之人若是有一点恶行便要遭人唾骂,更何况原主从前的恶行哪是一点。人们只是忘了原主从前做的坏事,并不是原谅。若是有朝一日,那些事被摆在明面上,又或者他自己做了什么“恶事”,恐怕他苦心经营的口碑便要毁于一旦了。 “谈老板真是心善啊。”一位头上簪着牡丹的大婶称赞道,“不仅每日早上都发免费的吃食,如今连闹事的乞丐都这般善待。” 大婶说话的声音不小,肖尤望着手中的碎银,闻言只觉得可笑,谈锦心善?这真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若不是因为谈锦,他这条腿也不会被生生踢断。 他回头,隔着人群望向谈锦,眼中的恨意宛如实质。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回头,拖着残腿一步步往外走,那几枚碎银硌在手心,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那个雨夜。 战火连绵,他随母亲一路逃难至此,不料母亲重病,他身无长技又因流民身份找不到活计,只能乞讨维生。但每次乞讨得来的钱仅能勉强维持生活,根本没钱给母亲治病。眼看着母亲的病一日比一日重,他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更卖力地乞讨。 那日他在赌场门口瞧见一个锦衣公子笑着出来,赶紧凑上去说了几句吉利话,谁料那锦衣公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知是少年的哪句话触了他的霉头,竟一脚踹来。少年被踹得跌下台阶,生生跌断了一条腿。 最后还是一位路过的菜农救了他,等他拖着伤腿回到家中,面对的便是母亲冰凉的身体。那夜雨很大,泥土浸透了水,越发松软,他挖了很大的一个坑,一介草席卷着母亲,还有一介草席是留给自己的。但那个救下他的菜农又出现了,她把他带回家,像是照料自己的孩子那般精心照顾…… “午时都还未过,你怎么就过来了?!”谈丰看着少年一瘸一拐走过来,两道短粗的眉毛蹙起,“说好的要在那待到未时结束,你若是提早离开,今日的酬金可是一分没有。” 不愧是叔侄,果真是一脉相传的卑鄙,肖尤拿衣袖擦脸上的脏污,垂眼掩去眼中的恨意,“今日谈锦在场。” “谈锦在场?”中年男人挺着肚子背着手,“谈锦那小子最近忙着装好人,又不会当众对你做什么,你就该死赖在那。” “还有另一位公子。”肖尤压下心中不耐,解释道:“那位公子是个不好相与的,后头还跟了几位彪形大汉。” “另一位公子?”谈丰眯起眼,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好侄儿什么时候还认识了这样一号人物。他挥挥手,“那你先走吧,明日同样的时辰还要过去。今日既然时辰不够,酬金便没了。” 肖尤握紧了手中的碎银,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盯着中年男人的背影,牙齿咬得发酸,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对叔侄付出代价。 * “元清,你不是困了吗?先回去吧。”那乞丐走后,围观群众便也散了,谈锦吩咐店里的小厮备好马车,扶着青年上马车。 “我自己可以。”青年嘴上这般说着,但直到上了马车手还搭在谈锦的小臂上,见他要下马车,一时情急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走?” “我和潘南还有事要谈。”谈锦解释道。别人千里迢迢地跑来,还替他解决了麻烦,他也不能把人晾着。 “有事?”齐元清竟不知道谈锦和潘南有什么事要谈的,无端地,他又想起安市的话——“谈少爷实在是太滥情了。” “是生意上的事。”青年手上没什么力气,谈锦若是想走,一甩袖子就能走,但他却动也未动,“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一起来听听。” 他说得这般坦荡,齐元清若是再抓着人刨根问底,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他松开手,“我有些累了,便不听了。” “嗯。”谈锦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将打包好的餐食放在马车中央的矮桌上,“辛苦你将这个带给黄大夫。” “好。” 车帘掀起又放下,马车晃悠悠地向前行使,齐元清掀开帘子,看见谈锦和潘南一块进了酒楼。生意上的事,那是什么事? ---- 我签上约了嘿嘿,前几天作话还在emo,然后突然就过了,过了后第一件事去捐钱积德,第二件事打算重新找工作。有一种夙愿达成,要开始好好生活的感觉。
第20章 “谈少爷好风雅。”潘南将手中杯盏放在乌木桌上,目光扫过雅间中的字画装潢。与其说这是个供人吃饭的酒楼,倒不如说是某个世家公子的书房。潘南于写字作画一事只是略有研究,却也能看出墙上这几副字画是出于一人之手,且水平不凡。 “过些日子打算在此处操办清秋诗会。”墙上的字画是他前些日子从家中搜罗来的,也不知原主一介商贾之家,家中怎会有如此多的墨宝,但既然看见了,便要物尽其用,“这些字画也不知是出于哪位大家之手,我才疏学浅,也难辨优劣。只是前几天县令宋大人过来时还赞了几句,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点墨勾勒如行云流水,无论是字还是画,都是极好的。”潘南移开眼,想到此次前来的目的,便道:“谈少爷,你上次提的事,我已考虑好了。楼里有几位舞技甚好的红倌,我问过他们的意思,他们愿意过来同你学长嘴壶茶艺。左右他们年纪也大了,色衰而爱弛,与其继续以色侍人,不如学一门手艺傍身。” 长嘴壶是一种独特的茶具,壶嘴极长,足有三尺。长嘴壶茶艺是一种独特的表演艺术,表演者需有基本的舞蹈功底,手持长壶腾挪翻转,于流星步法之间将沸水注入茶碗中。而潘南的人,舞姿气韵都是极佳,稍加训练定能掌握其中精髓。 “如此甚好,现在开始学,正好能在两周后的清秋诗会上为客人奉茶。”关于清秋诗会,这是谈锦早已计划好的,目前酒楼走的主要是低端下沉市场,但若真的想赚更多的钱,还是得走高端市场。在古代想要高端,吟诗作画是少不了的。谈锦自己虽做不来这些事,大可以邀请一些文人雅士过来,借着这次清秋诗会,他便要把谈氏酒庄的名声打出去。 “那届时的报酬……”潘南轻摇墨扇,似笑非笑地望着谈锦,他也是个不吃亏的主。 “我七你三。”谈锦面上挂起一个和煦的笑,将桌面上的糕点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场地、材料都由我提供,等你的人来了,我包食宿。最后的收成七三分,不过分吧?” “成交。”潘南起身,扫了眼桌上的糕点,想到前日那位天天闹着要吃糕点的三皇子,“谈少爷这儿都有些什么糕点,不如卖些给我。” …… 潘南离开时,谈丰躲在暗处瞧了个仔细。男人身上穿戴皆是价值不菲,身后的随从亦是训练有度,看着像是显贵之家出来的。但那人走动间身姿婀娜,没有哪位世家公子是这样的步态。如此看来,这男人倒像是哪个大人物养的小情人。 可谈锦怎么会和旁人的小情人扯上关系?莫非是……偷|欢?! 谈丰越想越激动,近日谈氏酒庄生意红火,抢了不少他的生意,那日谈锦在马车中掰断他手掌的恶气也还未出,如今给谈锦设绊子的机会不就送上门了嘛! 只是谈丰瞧了又瞧,实在认不出这男人究竟是谁家的小情人,便是他想告状揭发也没地告去。看来只能想办法从这个旁人口中套套话了。他整了整衣衫,面上堆出一个虚伪的笑,大步迈开走进店中。 “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谈丰一进店,小二便迎上来招呼道。 “我要见你们老板。”谈丰轻蔑地看了眼小二,也不知谈锦怎么想的,尽招流民,外乡人办事能牢靠吗?脑子也不灵光,连自家老板的亲叔叔都不认识。他见小二一脸的为难,便直接道:“我是谈锦的亲大伯,还不快去叫他过来。” 那小二一听他是谈锦亲戚,唯恐自己怠慢了,将他请到楼上雅间坐着,又忙不迭地去找谈锦。
56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