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肖喻警惕未减,道:“婶儿,马上就要到中午了,镇上可能有人会施粥,你们现下去,还可以分到一些,说不定他们还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明河都没有听懂小舅舅说的什么,但是小舅舅说的就是对的,他附和的点头:“对对对。” 肖喻推着架子车朝大路上走。 “小郎君!”老妇人抬步要追,刚追两步又开始咳嗽起来。 “奶奶,奶奶。”蛋子赶紧扶着老妇人。 肖喻回头看一眼,有些不忍,但他不敢拿自己和明河冒险,于是推着架子车回到锦秀村,中午美美地吃了大葱猪肉馅儿饺子,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带着明河整理菜地,傍晚和包子面。 第二天天气又冷了几分,不过明河还是按时起来了。 肖喻担心他冷,特意给他戴上了兔耳朵帽子,盖住了耳朵,显得小肉脸更肉乎了。 “小舅舅,我好看吗?”明河小肉手扶着帽子问。 肖喻微笑看着:“当然好看了。” “小舅舅也戴啊。” “我走一走就热了,先不戴。” “我也走一走,也不戴。”明河要将帽子摘掉。 肖喻阻止道:“不行,你是小孩子,皮肤嫩,会冻伤的。” 明河接话:“那我热了,就不戴了。” “行。” 舅甥二人在小码头卖完包子,又看到老妇人祖孙二人,肖喻当作没看见,推着明河走了。 老妇人祖孙二人又是没追上。 第三天卖完包子,肖喻再次看到他们,他继续推着明河回家。 老妇人突然不咳嗽了,有了力气,一直追着他们。 “小舅舅,他们还在跟着我们呢。”明河坐在架子车上,伸着脑袋向小舅舅身后看。 三天了! 这祖孙两人又是等待又是攀谈又是追的,整整三天了! 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有些不悦地回头看一眼,看到老妇人越发枯瘦,仿佛是寒风中即将落地的枯枝;蛋子衣衫褴褛,麻杆一样的小细腿都露在外面,冻的通红通红的。 他想到自己和明河几个月前皮包骨的样子,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也不管什么作案团伙不团伙了,停了下来。 待到老妇人祖孙二人追上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二钱银子,递给老妇人:“婶儿,实不相瞒,我家里也很穷的,平时赚的也只够我们吃喝的,实在没什么家当,你们老跟着我也没有用,这点银子,你拿着,去买点吃的,然后去请求官府帮忙吧。” “不、不要、不要银子……咳咳咳……”老妇人话还没有说完,又开始咳嗽起来。 “奶奶。”蛋子急的不得了。 肖喻到底不忍心,走上前,替老妇人拍背。 老妇人一把抓住肖喻的手,十分用力:“小郎君,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想要你的银子,我和蛋子是从宁州过来的,我们已经走投无路,老婆子我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儿?”肖喻问。 “咳咳咳……” “婶儿。”肖喻继续拍。 老妇人又咳又喘,干瘦的身子像老旧的破风箱一样,哪哪儿都漏风,哪哪都不通风,忽然她全身失力,晕了过去。 “婶儿!”肖喻喊。 “奶奶!奶奶!”蛋子呜呜地哭起来:“奶奶。” 明河也难过地道:“小舅舅怎么办啊?” 这! 这……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肖喻把老妇人扶到架子车上:“明河,蛋子,你们扶着她。” 明河答应。 蛋子呜呜地哭。 “小娃娃,你别哭了。”明河道。 蛋子哭声一止,小嘴扁着,眼泪汪汪地看着明河:“小哥哥,你好凶。” 明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走。”不知道老妇人怎么样了,肖喻推的很快。 明河小跑着追着。 肖喻惊觉蛋子没有跟上前,回头就看见蛋子也在跑着,可是他太瘦太小太弱了,跑两步,“啪叽”摔倒了,他一一边哭喊着奶奶一边站了起来,然后继续朝这边跑。 真是! 真是! 肖喻停下车,跑回去,一把将蛋子抱起来,放到架子车上,道:“明河,他走不动,我们两个走着。” “嗯。”明河点头。 舅甥二人火急火燎地来到青石镇医馆。 大夫好一番诊治,不停地摇着头。 “大夫,怎么样?”肖喻急急地问。 大夫道:“老人家脉搏微弱,心肺衰竭,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老夫也没无力回天,你们还是拉回去,准备后事吧。” 看着老妇人又瘦又咳的样子,肖喻只以为她是饿和病,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大夫,怎么会这样?” “她年事已高,又病太久,能够撑到今时今日,已经是奇迹了。”大夫叹息一声。 “咳咳咳。”老妇人又咳醒了。 肖喻闻言看向老妇人,心里又胀又酸:“婶儿,你……” “我早知道我时日无多了。”老妇人声音微弱又嘶哑道。 肖喻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肖喻问:“什么事儿。” 老妇人看一眼旁边的蛋子,重新看向肖喻:“肖小郎君,我想求你照顾蛋子。” “这……” “我知道,我是强人所难,可是我没有办法了,你就当养一头羊,养一只猫,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着,让他活着就行。”老妇人急切地恳求着。 “我……”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慎重地塞到肖喻手中,而后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攥着肖喻的手:“这是他娘亲临终留给他的,不能丢了,千万不能丢了,求你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着,上天会记住你的付出,也会加倍回报你,求你……”话未说完,双手从肖喻手中的滑落。 肖喻清楚地看到老妇人睁着的眼睛,慢慢失去了聚焦,却还是带着请求,他声音发颤地唤:“婶儿,婶儿。” 大夫道:“她走了。” “去哪儿啦?”蛋子突然接一句话,声音奶乎乎的。 肖喻忽然感觉到心疼。 蛋子挤到老妇人跟前喊:“奶奶,奶奶。” 老妇人永远不会给予反应了。 蛋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害怕又着急地喊:“奶奶,奶奶,你说话啊,奶奶,奶奶。”得不到回应,他越来越害怕,哭喊声也越来越大。 肖喻蹲下身,搂着蛋子,对着躺在架子车上的老妇人,终于郑重道:“好,婶儿,我答应你,只要我好好活着一日,蛋子就会好好活着的,我绝不会委屈他的。” 像是听到了肖喻的话似的,老妇人缓缓闭上眼睛,一滴眼泪随之滑落。 肖喻起身付了诊金,推出老妇人之后,他在镇上买一些下葬的物品,来到锦秀附近的山脚下,将老妇人埋葬,以蛋子的口吻,简简单单刻了“祖母花氏之墓”的木头碑文。 花这个姓,还是询问了蛋子半晌,才知道的。 一切就绪之后,肖喻将明河和蛋子一起抱到架子车上,然后推着回了锦秀村,这时候已经傍晚,三个人连午饭都没有吃。 肖喻担心孩子饿坏了,赶紧煮一份青菜鸡蛋面片,装三碗放到案板上,凉了一会儿,道:“不热了,吃吧。” 明河围坐到案板前,拿起勺子就吃。 肖喻扶蛋子坐到跟前道:“会自己吃吗?” 蛋子点头。 “那就吃吧。” “呼啦”一声,一阵大风吹来,吹落绳子上的纱布。 “刮大风了,布都要刮跑了。”明河赶紧起来跑出去捡。 肖喻跟着起身,将院子里的其他东西收拾一下。 舅甥二人忙好,回到厨屋,蛋子却不见了。 “蛋子去哪儿了?”明河问。 肖喻赶紧跑出去院子。 明河追出去。 一转弯,看到小小的蛋子捧着一碗青菜鸡蛋面片,晃晃悠悠地向山脚下走去。 “蛋子,你去哪儿?!”明河喊。 蛋子一边走,一边回头道:“我奶奶饿了,我、我给、我奶奶送面面去。”
第18章 “你奶奶死了!”明河道。 蛋子小步子一顿。 明河噔噔地跑到蛋子跟前,拉着蛋子的小胳膊道:“你奶奶刚刚死了,走,我们回家去。” 蛋子不动。 明河向肖喻告状:“小舅舅,他不回家。” 肖喻走过来,温声道:“蛋子,我们回家吧。” 蛋子耷拉着小脑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这哭的太让人心疼了,肖喻蹲下身,摸着蛋子脏兮兮的小脸,问:“蛋子,怎么哭了?” 蛋子抬起小脸,泪眼汪汪的,像是路边无人关心的小狗狗一般,道:“大哥哥,我奶奶死了。” 肖喻点头:“嗯。”奶奶已经死了。 蛋子又道:“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原来这孩子还是知道“死亡”的意思的,肖喻心疼不已道:“可以见到的。” 蛋子小脸一呆。 “可以见到吗?”明河好奇地问。 肖喻上辈子是爷爷奶奶带大的,爷爷去世时,他还小,不知道“天堂”“极乐世界”这些概念,但奶奶告诉他爷爷去了一个美丽新世界,那里没有疾病,没有纷争,没有烦恼,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处处都充满欢声笑语。 待到他们都老去时,就会在那个世界和爷爷相遇。 可是年纪渐长,他知晓这种说法是奶奶编的,但并没有妨碍他从中得到极大的抚慰,后来他也因此能够坦然地接受奶奶的去世,积极乐观地活下来,也不惧岁月流逝,珍惜的当下的同时,也期待与他们在那个世界相见。 尽管他猝死后,穿越到这儿,他仍旧愿意相信,待他真正老去,定会在一个美新世界与自己在意的人相见,于是他将这个美丽新世界说给两个孩子听。 明河惊喜道:“哇,好好的地方呀。” 蛋子眨巴两下眼睛,眨掉两颗豆大的泪珠,问:“大哥哥,我奶奶就在那里吗?” 肖喻点头:“对。” 蛋子又问:“那我老了,也会去那里吗?” 肖喻应:“没错。” 蛋子再三确认:“那、那、我就可以在那里和奶奶见面了。” 肖喻道:“是,那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奶奶了。” 蛋子接着就来一句:“大哥哥,我想一下子变老。” 明河跟着道:“小舅舅,我也想变老,然后去那个世界,我就可以见到爹爹娘亲了。”原来明河一直都想着爹爹娘亲呢。 肖喻心里潮潮的,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脸蛋,道:“不用着急变老,我们从这一刻起,做个爱自己、爱别人、积极向上的人,很快就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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