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眠没有在宫中多做停留,他顺着上京的官道一直朝南走了两里多地,停在了一家酒楼前。 “老板,一提梨花糕。” 掌柜擦着桌子,头也不抬,“这是酒楼,不卖糕。” 傅眠敲了敲桌子,重复了一遍,“一提梨花糕。” “我们这里是卖酒……”掌柜愤怒抬头,只看见一身素白衣裳的小公子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您……” 小公子不改笑颜,“有人告诉我,梨花糕,你家酒楼的东家能做。” 掌柜也摸不清这人是怎么个意思,但看他周身气质卓然,那身素白的袍子又增几分颜色,心下知这怕是非富即贵的人物,不敢多怠慢,便请他稍坐,自己上楼去请示东家。 过了大约有半刻种,掌柜忙不咧地来请他上楼,“这位公子,东家有请。” 傅眠跟着他走过旋梯,入目是一排错落有致的客房,一直向深处走到尽头才停。 掌柜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人就不便入内了。” 傅眠推开门,里面的人便闻声回身,“世子殿下。” 看见那人容貌,傅眠骤然惊呼出声:“是你?!” 那人面如冠玉,眉目间笼着温柔的光华,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如世间最纯净的天山白雪。 姜瑞被他这声弄的愣了一瞬,问道:“世子殿下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 傅眠含唇蹙眉,此刻姜瑞应当已经是容郁幕僚了才对,怎么会悄悄地在上京做了这酒楼的东家?难道容郁并未在边境碰上他? 不对,不对 既然没有碰上,容郁为什么会让姜瑞做酒楼的东家?来做他和容郁的传信人呢? 想起上一次任务中姜瑞被容郁所杀的结局,傅眠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容郁想杀姜瑞的心思依然未绝? 见他不答,姜瑞也不纠结,只浅浅一句话带过去,“应当是宋公子告知你的罢。” 傅眠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犹豫半晌表示默认,只是可怜宋彦之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背了这口锅。 姜瑞了然,给他倒了杯温酒推过去,“天寒,世子殿下喝杯酒暖暖身子。” “我去拿信。” 半晌后,姜瑞拿出一封朱红漆印的信递给他,笑道:“我实在不会做梨花糕,不过容郁殿下说我会,那我便是真会了。” “梨花糕”不过是个拿信的暗语,姜瑞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又怎么会沾染厨房之气真去做那什么梨花糕? 傅眠注视着那封信上的漆印,看了半晌,没有打开。 他将那封信放入怀中,问道:“姜公子认为,容郁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他这话,姜瑞面色不改温柔,也丝毫不好奇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只是轻笑一声,“世子殿下为难我了,姜瑞只是个传信的人,更何况下不论上。” “教容郁殿下知晓我议论他,怕不是要受好一番惩处。” 姜瑞脸上挂着客套疏远的微笑,姿态从容,的确是傅眠看剧本时所认知的温润公子形象,理智,温柔,内心坚定,是绝对配站在大男主容郁身边的那种人。 傅眠缓慢转了下眼睛,换上一副天真懵懂的面容,“你悄悄告诉我,我不和容郁说。” 姜瑞无奈地笑,“世子殿下与容郁殿下相处更长久,何必要找我要看法呢?” 傅眠垂眸看着那杯子里的温酒越来越冷,低声道:“我想听听别人眼里的容郁是什么样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有些委屈,“我没什么本事,还欺负过他,但他总是顺着我,把我当小孩儿一样哄……” “总是这样。” 姜瑞喝了口酒,道:“喜欢一个人才会想顺着他,”他忽然想起什么,不自在地掩了掩唇,道:“宋彦之就总是顺着我。” 什么? 傅眠抬头,“你,和宋彦之?” “你们?” 啊? 主角受和主角攻的下属兼兄弟在一起了怎么破? 傅眠脸上的疑惑和震惊太过于明显,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姜瑞轻咳了一声,慢慢道:“好吧,世子殿下想听我哪方面的看法呢?” “你可要保证,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容郁殿下知晓。” 傅眠脸上惊讶之色未消 姜瑞和宋彦之在一起了,那姜瑞对容郁的看法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啊 他又不是拆散人家小情侣的恶毒反派,本来打算让姜瑞发展和容郁的感情线——至少是友情吧,这个心思在这一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傅眠怏怏不乐,沮丧地喝了口冷酒,“唉,不用了。” — 寒风在原野上呼啸着在光秃秃的枝头掠过,雪色如霜,洋洋洒洒地落在结实的冰面上。 贺停意掀开绒帐,乘着一身冰冷飞扬的碎雪进来,手中握着一把长刀,他的脸上满是雪融后的水珠,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渍,见到坐在主位的容郁正出神地看着一张只写了一行字的纸。 “殿下,我军已攻下驭马关,是否继续向南?” 容郁给了肯定的答案,他默了片刻,道:“越快越好。” 贺停意站在原地,“徐瑛又送来了要求和谈的文书……” “不用管他,”容郁面如冰霜,将那封信折好放在怀中,道:“拒绝一切和谈。” 贺停意依然没动,他踌躇半晌,直到容郁没有了耐心,“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贺停意沉默片刻,“徐瑛的和谈文书中,提到了长乐世子……” “——哗啦” 容郁猛地站起,桌案上的折子落了一地,他上前两步,眉目紧缩,“怎么提的?傅眠被软禁了吗还是……!他被徐瑛威胁了?” 随后又皱了皱眉,厉声道:“算了,你拿来给我看!” 贺停意将文书递给他,容郁一边打开一边道:“最好宋彦之能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话音未落,看见文书中内容却骤然愣住,眸子中显现出不可置信的情态。 “孤手中有长乐世子所予十万容军,还望容郁殿下就和谈之事三思而后行。” 锦书墨字,十分清晰。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来,贺停意站在原地,不敢看他越来越沉的脸色。 帐中安静得可怕,呼啸的风声卷着口哨从帐幕中的缝隙里吹进来,撩起容郁额前一缕碎发。 容郁双手微颤,一双青灰的眸中有一点点的碎冰凝结,似乎已经化作嗜血的利刃。 贺停意咬了咬牙,拱手行了一礼,“殿下,属下自请去夺回玉印!” 长乐世子如此糟蹋殿下心意,竟然将殿下私印给徐瑛,叫他一个外人看着都有些心痛了,情之一字,最痛也莫过于背叛。 容郁闭了闭眸,“他没和我说过……” “我……” 他压着绞痛的胸口,想起他方才看了数遍的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写得七扭八歪,看起来像没睡醒写下的一般。 容郁几乎可以想象傅眠早晨起来全身裹得像个团子一般,拿起笔不甚熟练地写下这几个字:容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只这一行字,就能教他高兴地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他那时想的是什么呢? 他的小世子啊…… 他恨不得快些攻下徐国去见傅眠 可这封和谈文书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容郁捏着那纸文书,攥得越来越紧,他沉默了很久,声音喑哑:“或许是,他被徐瑛威胁了……” 贺停意:“?” 容郁深呼了口气,放下那纸文书,道:“和之前一样,不必管他,继续攻打徐国。” 他回过身,掩盖住眸中痛意蔓延的雪色,“另外,传信给宋彦之,让他说明状况。” 他要保证小世子现在是安全的。
第十九章 悲悯(大结局一发完) 【容郁黑化值+10,现在黑化值为54】 傅眠听见系统通报的声音,冷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他用茶杯盖刮去茶面碎沫,面不改色地将那杯苦叶茶饮下。 徐瑛坐在他对面,手指放在膝间不停敲击,他不愿承认自己身为太子,面对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傅眠,居然失了气势。 他静坐半晌,傅眠依然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徐瑛脸色沉沉如水,忍了几个呼吸,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长乐世子有何高见?” 傅眠似乎是有些惊讶,他一双杏眸抬起,然后扬唇一笑道:“太子殿下不是已经送去了谈和文书?” 他嘴角弧度渐渐抹平,冷冷道:“您可真是把我卖了个干净呢!” 徐瑛微微一滞,皱眉道:“文书,并无效用。” 傅眠点了点头,“自然是没用的,你拿我偷虎符的事刺激容郁,他现在怕是恨不得快点攻进上京撕了我。” “十万容军,太子殿下以为你可以用得了容国的兵吗?那是容郁的私军,他若是被威胁到了,也只有可能是怕他父皇知晓他有不臣之心而已。” 徐瑛的谈和文书不仅没有达成求和的效用,反而加快了容郁攻打徐国的步伐,老皇帝重病在床即将归西,朝中无人可用,徐国危在旦夕,如今却只剩傅眠所说的最后一条路能拿来搏一搏。 傅眠眼中盈满嘲讽的笑意,“太子殿下半生谋划,也没想到会败给一个容郁吧?” 他似乎很高兴,唇角都微微扬起来,“现在好了,若是最后一条路没作用,我们就都要给徐国陪葬了!” 徐瑛面容阴沉下来,眼中却隐隐有几分不忍,“你决定好了?” 傅眠收敛起笑意,严肃道:“傅家的免死金牌,别忘了。” 徐瑛叹息一声,“孤自然不会忘。” “只是可怜了你……” 傅眠冷笑一声,已经撕破了脸皮,再恭维的话也不必再说:“太子殿下何必假惺惺,各取所需而已。” 他站起身来,道:“今晚,我要看到免死金牌的圣旨。” 徐瑛隐忍不发,他敛了敛情绪,道:“那就按约定好的,下月初,孤去开暗道锁。” “届时……” 傅眠回头,一身红衣烈烈,“还望太子殿下遵守诺言。” …… 他出了宫门,换上原本天真娇纵,又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三两步踏上马车,正欲放下帘幕,却听见一身黑衣的车夫犹豫开口,“世子殿下,可是去见了徐瑛?” 宋彦之? 傅眠眨了眨眼,声音压得很低:“他叫我过去的……” 宋彦之眉心跳了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把殿下的玉印给徐瑛了?” 容郁私印,见印如见人,若是给了徐瑛,姑且不说惹出多大的乱子,光想象一下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宋彦之都能感觉到容郁的心如死灰。 听见这句恍若质问的冰冷语言,傅眠溘然被吓得呆住,眸中挤出一点莹莹泪光,声音哽咽:“我怎么会将容郁的东西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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