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天色已晚,戎铃枝想起自己还有认字的任务在身,赶紧站了起来,说:“天色不早,我要回去睡觉了,今天谢谢你了。” 少年一袭青衣,衣角被山间的凉风吹得微动,乌黑的发丝也随风而动,整个人都透着清新干净。 江弃就这样看着他。 良久,说了句:“悟禅宫一行,你要小心。” 戎铃枝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了句:“我当然要小心,我要是回不来了,你不是也会死?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素质,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最基本的守诺还是做得到的。而且,江弃既然能无所保留地教他修魔,那么他一定会将那迦菩提找回来,替他疗伤。 他摆了摆手,从山洞侧面的小路离开了。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沉的夜里,江弃慢慢攥紧了手心的玉佩。 殷红的薄唇慢慢吐出几个字:“半神血脉。” * 刚刚离开山洞,系统便开始犯贱:“宿主,按照你的性子,现在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不应该过河拆桥,直接装不认识江弃吗?你竟然真的要去冒险,帮他找到那迦菩提?” 戎铃枝面无表情,目光幽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坏的人嘛?” 系统语塞,其实如果按照设定它的程序来说,是可以这么做的。 反正自己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死活呢? 但是它隐约明白在人类的智慧中,有一种更高级的、它无法参透的东西。便好奇地问:“可你之前在眠灵洞窟就是这么干的。” “那是因为陈述不是个好东西。” 系统更不明白了,他说:“可是按照你们人类的划分,像江弃这种大魔头难道是个好东西吗?” 戎铃枝嘴角微抽,他隐约觉得没办法和这个人工智能解释清楚两者的区别,便随口敷衍了一下:“因为江弃没有伤害我,而且现在他也不是大魔头……他只是个——” 蓦然,他想起江弃在讲述过往时,那种绝望冷漠的表情,顿时停住。 桃花眸中情绪复杂,“也许,只是个倒霉蛋而已。” 系统默默噤声, 它虽然只会情绪化地解读人类的情感,但它陪伴过很多宿主。从他们的经历中明白一件事,太过心软不是好事。 但显然它的宿主不信任它,也不会听它的话。 戎铃枝顺着山间的小路慢慢往下走,不一会儿便遇到了陆殿青。 他惊讶极了,继而反应过来什么,警惕开口:“你怎么在这?不会是封眠让你来接我的吧,他不会……知道我修魔了吧。” 这是自然。 陆殿青腹诽道。 但他答应了封眠,不能向戎铃枝透露半分,便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搪塞过去:“没有,只是刚刚我去找封眠,见你不在浮玉殿,猜想你在这里,过来带你一程。” 戎铃枝这才松了口气,捂唇笑了几声,还装模作样地拒绝:“陆哥,这怎么好意思啊,让你跑这么远来接我。” 陆殿青挑了下眉,说:“那我走了,你慢慢走回去吧。” “停!” 少年立刻收了笑容,一脸认真道:“时间不早了,快些送我回去吧。” 坐在九尾狐背上时,戎铃枝心里还有点犹疑,他问:“陆哥你说,如果我有一天成为了魔修,封眠会不会看出来啊?看出来后会不会把我杀了啊?”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推,陆殿青却也抓住了关键的地方,问:“你引气入体成功了?” 戎铃枝:“……” 这个老狐狸,真他娘聪明。 他知道自己的那点城府在陆殿青面前根本不够用,如今暴露了,装傻也没用。 便“嗯”了一声,顺势将担心的事情倾诉出来:“我很害怕,封眠会不会看出来,会不会把我绑在架子上用火烧死。” 戎铃枝知道,中原各个名门正派将魔修视为敌人,一旦抓到魔修,便会以火焚之,用来警告戮渊的魔修不要越过边界。 陆殿青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戎弟啊戎弟,你确实很聪明谨慎,但是有时候太过分了。你宁愿相信我,也不相信封眠嘛?”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少年抿了下唇,仍在纠结:“我敢告诉你,因为你是妖,没有参与到这场斗争中。” 说着,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星星,也让他的心情平静了一点。 他微微敛眸,轻轻开口:“有时候人的成见很难改变。这一路走来真的很难很难,所以每一个决定我都要深思熟虑。对于我来说,行错一步便会掉入万丈深渊,我拿什么赌呢?这条贱命嘛。” 晚风拂起他的颊边的碎发,他的容貌瑰丽如初,只是比从前的柔美又多了几分坚韧。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封眠对我到底是哪一种情感。” 是情深义重?是一时兴起?还是将他当做一个玩物。 他很清楚的,自己可能就只是相当于一只宠物。即使是最坏的人在养了一只小猫后,也会摸摸抱抱,宠溺地叫上一句宝贝。 可是当新奇褪去之后,很多人都会讨厌小猫,遗弃小猫,就仿佛以前所有的温情都不在了一样。 对他们来说,小猫只是个玩物而已。 戎铃枝不清楚自己对于封眠来说,是不是玩物。他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缩在沙子里不去想这些事情。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封眠了。
第83章 沐浴 正因为喜欢,所以会眷恋,所以更会害怕。 他很怕捅破所有的窗户纸,与别人坦诚相待时,发现曾经所有的好都不过是一场泡影。 所以才要把自己藏起来。 他的问题,让陆殿青也沉默了。 封眠都把我的老婆本骗去给你小子买衣服了? 你说不清楚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真的很无语…… 陆殿青甚至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以方便展示他与封眠的情真意切。 但看看少年的神色,又不太像是装出来的,似乎真的为此所困。 想起他从前的遭遇,倒是能理解几分了。 一个漂泊的半神血脉,甚至被卖给别人做了小奴,若是不谨慎小心,太过相信别人的话怕也是活不到今日。 可是陆殿青又不能直接说,封眠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了。 又因为答应了封眠,不能直接说出封眠已经知道他想修魔。 在心里揣摩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恰当的说辞:“要不,你试着相信一下他?” “封眠应该不歧视魔修吧。” “他都不歧视我,我的命都是他救的呢。”老狐狸啧了一声,“再说了,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还有陆哥给你兜底呢,怕什么。” “你?” 虽然陆殿青真的很厉害,但是戎铃枝还有点怀疑,他好奇地问:“你打得过封眠嘛?” 陆殿青诚实道:“打不过,但是我跑的比较快。” 戎铃枝:“……” 他从九尾狐背上跳下来,一边拍了拍它硕大的脑袋,揉了揉,说:“陆哥,虽然很感谢你。但我还是想说,你要是在面对芙蕖时能这么正常,也不至于追不到她。” “我权当你在夸我。” 陆殿青眉心跳动,很想骂他两句。 但还是忍住了,变成了人形后,说:“快走吧,别在这碍我眼。” 戎铃枝快速溜了。 望着少年走向浮玉殿的背影,他轻轻叹了口气,“两个呆瓜。” 一个不知道说,一个不知道问,而他,真的尽力了。 * 浮玉殿的灯火还未熄灭,戎铃枝悄悄靠近,鬼鬼祟祟地藏在门后,便看见封眠坐在桌案旁,外衫尽褪,仅着一件中衣,仍在看书。 似乎是刚刚沐浴过,乌发垂至后腰,发梢还隐约略带着湿意。 他在戎铃枝靠近浮玉殿时便感知到了,只是一直装作没看见、不在意的模样。 但心思早已无法凝聚在晦涩的文字上,早已飘到少年的身上。 封眠清楚,戎铃枝这个小混蛋似乎在青阳宗藏了一个魔修,而且每日都会去找他,所以夜里回来时身上总是沾着若隐若现的魔气。 那味道来自别的男人,闻起来只让人觉得作呕。 但今日倒有些不同,少年身上的魔气浓郁了很多,可并不是难闻的味道。 封道君微敛眉眼,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想:这小混蛋应该已经筑基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有风摇动烛火的声音。 良久,封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今日是准备睡在外面?” 戎铃枝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怔愣了几秒后,以为他忘了认字的事。 便顺着杆子往下爬,笑嘻嘻道:“自然不是。”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浮玉殿,说:“道君,今天太热了,我身上全是汗,我就先去沐浴了?” 说罢,抱着柜子里的衣裳便要离开。 谁知道,封眠施施然开口:“回来,你今日的一百字认得怎么样了?” 戎铃枝背影微僵,硬着头皮道:“还,还行吧。” “检查完再去。” 话音未落,少年便已蹿出了殿门,还不忘回头喊道:“沐浴完再说,沐浴完再说。” 他之所以这么急,首先就是,下午认字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想要趁着沐浴再刻苦一番。 其次嘛,他害怕封眠看出什么异样。 …… 主殿廊下,封眠提着灯渐渐靠近。 整个浮玉殿都静悄悄的,只有水波荡漾的声音从沐浴之处传来,那里灯火通明,水雾缭绕。 屋内构造简单,汤池仅与大敞的雕花木门隔了一道屏风。 其中,不仅有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少年碎碎念的声音。 “其,黄,应……” 对照着注音,他认真地复习着。 封眠将灯放在桌子上,绕过屏风,只是静静地望向少年,却已经极具压迫感。 薄唇轻启,声调优雅:“你不是在沐浴吗?” 这声音吓得戎铃枝一个哆嗦,抬目便看见封眠站在他面前,毫不避讳地看向他。 少年的脊背光滑白皙,被热水浸润后泛着点粉,一切不可说不可看之处如今尽收眼底。 封眠眸色略深,眼神更加晦暗。 戎铃枝声音都打哆嗦了,他立刻躲回水里,颤颤巍巍、结结巴巴说:“道道道君君君,你好好好没礼貌,你怎么偷看别人洗澡。” 封眠表情平静,拎着一件布料极少的衣服,展开给他看,说:“我只是来给你送亵裤。” 亵亵亵裤? 望着那团熟悉的布料,少年的脸颊烫得快要爆炸,但幸而有隐约的雾气挡着,加之沐浴原本便会让脸颊变红,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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