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尝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一个人面对生理期的变化感到惶然无措。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了。 “我父母离开得早,我对他们的印象其实也没那么深刻了,但我清楚地记得,我外婆去世那年,我和妈妈一起为她守灵,妈妈给我讲过的关于外婆的故事。” 温绛慢慢看向天际,似乎陷入了沉思。 温绛的外婆生在贫瘠的大山里,那个年代能吃饱饭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上天给了三分薄面。 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而她一生都在奋斗的事,就是亲手把这几个孩子送离了贫瘠的大山,去到了外面的世界。 大女儿成绩优异,每天赶十几公里的山路去到下面村子里上学,但因看不得母亲秋收农忙,选择高中退学回家帮母亲种地。 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气的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即便身体痛的发不出声,也要举着烧火棍赶大女儿去读书。 大女儿被母亲打的浑身是伤,气不过,便在门后写下“娘是大坏蛋”。 二女儿不爱读书,考了师专,半道退学回来,母亲斥令她去挖苹果窝,挖到想通为止。 倔强的二女儿还真就挖了一亩地,最后被母亲拽着头发,让全村人看了笑话,死拉硬拽送去了学校。 二女儿不情不愿回了学校,和同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娘就是不喜欢我嫌我碍眼,所以撵我来学校。” 三女儿从小懂事听话,认真读完高中考上了一所大学,公示那天她却没在宣传栏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她是录取线最后一名,她上学机会被市里教育局局长的孩子顶替了。 三女儿回到家哭得几度昏厥,母亲不忍心,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爬了十几公里山路,转了几趟车,逢人便打听,最终辗转上百公里找到了教育局为三女儿讨说法,但能力有限,连教育局大门都没能进去。 她知道女儿很想读书,在吃不起饭的年代四处借钱,给人磕头,拿出所有积蓄和借的钱,凑了八百块送三女儿去定向委培。 三女儿觉得丢人,怨恨母亲为什么要给人磕头,毫无尊严。 小儿子生来调皮,永远长不大似的,不好好读书四处惹事,那时母亲已经病得很重,或许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教他,于是小儿子中专辍学后去了城里打工。 那时城市户口香,母亲为了给四个孩子换成城市户口四处求人借钱找关系,如愿以偿时,她患了很严重的心肺症,心脏一天天衰竭,却还在忍着病痛折磨为子女们跑前跑后。 最后四个孩子都离开了大山去了大城市,他们都过得很好,不用再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一辈子都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们也是村子里唯一去到城市的孩子,在那个人人信奉“多生孩子多种地”的年代,只有母亲坚信: 养娃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等他们终于理解了母亲当年对他们严苛不近人情时,母亲已经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温绛对外婆的印象不多,他只记得每次回老家,外婆都会拉着他的手一遍一遍重复着要好好读书,要去更远的地方。 爱之深责之切,哪怕被孩子们腹诽诟病,她也坚持要送他们离开这贫困的深山。 短短的故事,节目组有工作人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情不自禁落下眼泪。 观众们更是哽咽到无法发声。 太好哭了1551。 言恩安安静静听完整个故事,脑海中忽然蹦出妈妈那张不管怎么保养都年轻不再的脸。 她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 开始认不出来,是因为她老了么? 她好像不会教育孩子,只会赚钱,只为了让自己成为那个出生起便拥有一切的人。 言恩忽然迷茫了,下意识询问温绛:“我该原谅他们么。” 温绛耸耸肩:“原谅与否全凭你意,你只需要做出选择。” 言恩拧了眉,望着地上乱七八糟的爬墙虎,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言妈妈已经被节目组请到了公寓。 她下了飞机还没倒过时差,去到公寓后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主动要求看看言恩的居住环境。 言妈妈平静地翻看着女儿衣服,帮她把皱巴巴破抹布一样的衣服熨烫好挂起来,惨不忍睹的护肤品瓶子也被她细心擦拭过,盖好盖子。 她翻到了女儿藏在箱子里的卫生巾,是那种很便宜的,看着很不舒服的厚重款。 不是买不起好的,只是因为言恩第一次用的就是这种卫生巾,想换,也不知道换成什么样的。 看到这三无产品的卫生巾,言妈妈觉得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女强人,对着这些卫生巾泣不成声。 好心疼啊,丫头都十九岁了怎么还傻乎乎的。 另一边,景琛的工作室。 景琛抬起右手,任一宇立马递上热咖啡。 但他是任一宇,即便是伺候别人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景琛勾了勾唇角,刚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急促的高跟鞋声响彻走廊,怼着大理石地面摩擦出道道划痕。 下一秒,工作室大门被人推开,高贵典雅的女人阔步而来,抢过景琛手中的杯子朝他一泼。 随即她重重将杯子放下,声音低沉却透着隐忍不住的怒意: “你还有心情喝咖啡?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失误,乐团在这次评选中错失第一。” 景琛抽了几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拭着脸上的咖啡:“我知道。” 女人高高扬起下巴,眼底一片黑暗,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而像是在看一个毁掉她人生的绊脚石。 “所以呢,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景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随手捞过衣服:“十二点了,我打算去吃午饭。” “你还有脸吃饭!第二名!你知不知道,第二名和倒数第一名没有区别!”女人红唇一张一翕,像不断开合的血盆。 很现实,没人在意第二名,所有人的目光和荣誉只会给到第一名。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任一宇忽然插了嘴,语气淡淡的,像是在叙述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二名也要吃饭啊。” 女人凤眼一瞪,随即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任一宇。 任一宇丝毫不虚,头仰得更高,直直迎接着女人寒刀般的眼神。 “你说什么?”女人觉得好笑。 一个助理还敢骑她脖子上造反了? 任一宇浅浅翻了个白眼,认真看着女人一字一顿道: “第二名也要吃饭,倒数第一也要吃饭。” 凌厉的眼神,令音乐界的女王都有了几分顾虑。 景琛从容泰然穿好外套,随手关了灯:“你问我接下来的打算,我决定卖掉大提琴,去试镜舞台剧。” 轻飘飘一句话没什么分量,却犹如一枚落雷炸的四肢横飞。 女人的眼几乎睁到极致,睫毛震颤不止。 他说什么?舞台剧?疯了? 景琛却不理会她,绕开她径直走到门边。 他忽的停下脚步,侧过半边脸:“哦对了,妈妈,我想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反抗你,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女人尖锐的叫声在背后响起。 而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景琛前边走,任一宇紧随其后:“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景琛回头,笑望着他:“你说的,第二名也要吃饭。” 任一宇怔了怔,随即跟着景琛一起笑出了声。 “从今天开始,我的音乐工作室正式解散,你明天不用再来了。”景琛拿过任一宇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他的体验合格证明表,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大名,还给他,“祝你将来……” 说到一半,景琛却忽然顿住了。 任一宇没急着追问,静静看着他。 景琛抿嘴,低头笑笑:“祝你将来,行止由心,得偿所愿。”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今天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突发奇想,只因为任一宇说“第二名也要吃饭”。 任一宇抱着自己的书包,凝望着景琛离去的背影。 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他看向手中的打分表,漆暗的瞳孔渐渐镀上一层亮光。 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可怜,每个人都在承受不同的压力,踽踽独行,前进的道路上无人能帮忙,只能靠自己走到最后。 景琛哥,加油。 这个节目不长,很快结束。 安排这个剧情,是觉得,温绛需要这样一段成长。
第48章 温绛带着言恩回到公寓时,在门口遇到了任一宇。 两个人顺利完成生活体验任务,拿到了对方给出的合格证明。 短短三天,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三年。 言恩率先进了门,扑面而来一股饭菜的香味。 “节目组终于做了回人,等等,这该不会是场鸿门宴吧。”言恩满脸警惕。 下一秒,穿着围裙端着热菜的言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女儿,表情明显爬上喜悦。 可又多了分尴尬和愧疚。 因为言恩正用一种复杂的冰冷目光望着她。 任一宇一看这俩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知道这人是言恩的妈妈,礼貌问好:“阿姨好。” 言妈妈点点头,笑容有些尴尬:“你好,你就是任一宇吧,恩恩平时受你照顾了,我准备了些饭菜,手艺不佳,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言恩瞥了她一眼,嘟哝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甩开二人上了楼。 言恩一走,言妈妈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也消失殆尽。 可当着外人的面又不能表现得很明显,只好尽力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求助性地看向温绛。 她知道,现在女儿只肯听温绛的话,如果他肯帮忙,或许二人的关系会有所缓解。 温绛却并没要帮忙的意思,只招呼任一宇去洗手:“言妈妈特意为我们准备的,一宇也辛苦了,多吃点。” 言妈妈的双肩骤然坍塌,她缓缓看向楼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言恩探出床边的一只脚。 出国的时候,那只小脚丫还一手就能握住,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不知道恩恩穿多大的鞋码,三八?三九? 十几年没见,见到女儿第一眼确实感到了震惊。 也确实对这张不断成长的脸产生了一丝陌生。 只是觉得她很漂亮,出落的像百合花。 然后才后知后觉,这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想着,自责和愧疚齐齐上涌,言妈妈只觉得心都揪紧了。 温绛和任一宇很给面子,不停夸奖言妈妈手艺精湛,连最简单的土豆丝都炒的如人间珍馐。 言妈妈点着头,视线却频频看向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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