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和亲也不恰当,贡女乃是各族各国臣服于宗主国的象征,是故自然身份特殊。 步故知没想到此来年集还碰上了个大麻烦,难免有些头疼,但他也并不觉得,能在巷中碰到这个阿依慕是完全的巧合:“你是跟着我们来这里的?” 阿依慕撅起了嘴:“不是!我不是跟着你们来这里的,我是跟着款冬来的。” 步故知并不纠结她话语中的微末差别,神色严肃:“为什么要跟款冬来?”款冬也好奇地看向了阿依慕。 阿依慕一脸不解:“款冬长得十分......好看,我喜欢他!为什么不能跟?”说完还对着款冬道:“你看看他,好凶!还说不霸道!” 款冬听见阿依慕的夸赞,面上刚退下去的潮红瞬间又返了回来,抬头看了看步故知,眨了眨眼,竟像是让步故知莫要为难阿依慕的意思。 步故知再捏了捏款冬的掌心以作回应,稍微松了语气:“这里不是你该在的地方,你应该要与你的族人在一起。” 阿依慕瞪向了步故知:“我不听你的话,我要款冬说。” 款冬没想到阿依慕竟然将问题丢给了自己,可他并没有领悟到阿依慕的贡女身份,还以为只是异族中的普通少女,又加上阿依慕对他莫名的亲近热情,难免就有些心软,便低了声对着步故知道:“夫君,现在很晚了,要不我们先将她带回杨府,明日再做打算?”
第103章 贡女 子时过一刻, 杨府正堂灯火通明。 淡淡的异香萦绕在堂内,甚至压过了杨府中常用的熏香,让人忍不住向阿依慕看去, 但才瞥到阿依慕的裙角, 又纷纷垂下头不敢再看。 ——这可是异国的贡女,注定是要成为娘娘的! 杨府下人是与宫里打过交道的, 明白皇室妃妾形同半主的道理,因此都压下了心中的好奇, 只是每个人都暗自竖起耳朵听着, 毕竟贡女走失事关重大,虽以杨府的权势不至于被牵连,但也是麻烦一桩。 “你是说,这楼兰贡女是故意躲了起来,又主动跟着你们回来了?”张三娘抬手揉着额角, 虽她素来晚睡, 可向来都是看些话本传奇, 或是与杨谦闺房逗趣, 再不济也是处理府中上下事务, 哪曾想今日晚睡,竟等来个“大惊喜”。 款冬才刚明白阿依慕的身份之特殊, 虽将阿依慕带回杨府一事,步故知也同意了, 但毕竟是他主动提出的,若是没有他的一时心软,或许现在也不会有这个麻烦。 他将头几乎要埋进脖子里, 藏在袖中的手也不安地攥紧着,不敢再看张三娘和阿依慕。 步故知注意到了款冬的自责, 不避外人,直接探手到款冬的袖中,握住了款冬捏紧的拳,掌心的温度安抚着款冬,让款冬稍稍放松下来。 等款冬面色缓和,他才看向张三娘,面露歉意:“是,她不愿去鸿胪寺,只愿意跟着我们,我与款冬又实在不忍见她在如此寒夜中流落在外,也是恐再生事端,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回来了,还请表嫂拿个主意。” 张三娘自然也注意到了款冬的面色,示意身边大丫鬟去递盏茶给款冬,语带劝慰:“是这个理,她既然自己跑了出来,偏又只愿跟着你们,若是你们真的不管,才是不妥,贡女毕竟身份殊贵,自然是能帮则帮。” 话锋一转,抬指点了点桌案,稍昂首看向阿依慕,眼带审视,语气也变得严肃:“阿依慕,我不管你是为何要跑出来,但从现在开始,无论谁问你,你都要说你是与他们走散的。” 再顿,声更沉,甚至已到警告的地步,眸中厉色尽显,“我可不是他们,你心里的那些打算糊弄旁人也就罢了,但在我这里,行不通,知道吗?” 阿依慕一直坐在正堂一侧,方才步故知与款冬和张三娘交谈的时候,即使她便是那个“麻烦”本身,可她仿佛置身事外,面上带着笑,端着个天真烂漫的样子,四处张望正堂内的东西,还时不时试图与旁边的下人交谈,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可当张三娘将话头对准了她的时候,起初她仍是那副不明事理的样子,但在张三娘厉色警告过后,她面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敛了笑,坐直了身,再将右手放在左胸前,稍低下头,像是在行礼,一口大梁官话流畅,丝毫没有任何的异族口音:“多谢杨夫人相助。” 再收回了手,抬起了头,堂内的灯火映在她轮廓深刻的脸上,更显出她异族的样貌,“不过,阿依慕自然不会让杨夫人吃亏,我此来杨府,也有一桩生意想要与夫人相商。” 阿依慕流利的大梁官话一出,堂内除张三娘外,无人不惊,毕竟阿依慕从踏入杨府的那刻起,便是一副懵懂的异族少女模样。 可刚刚她的话却表明,她赖上步故知与款冬,乃是有预谋有企图的。 一个远从万里而来的异国贡女,竟然能靠自己的手段,私下接触到如今最为大梁皇帝信任的杨府,可见其心机城府之深。 而款冬在震惊过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他从没想过,短短几个时辰,阿依慕从一个争取自由的异族少女,就变成了一个有所图谋的野心家。 他的善意被阿依慕当成了接近杨府的桥梁,这是款冬第一次感到被利用,被背叛。 就在方才,他还一直为阿依慕的事而自咎自责...... 他不禁红了眼,狠狠转过头去,不再看阿依慕。 步故知握紧了款冬的手,低头与款冬耳语:“冬儿,不是你的错,不要难过。” 阿依慕在说完话后,第一时间看向了款冬,自然没错过款冬眼中的心伤,她眉头微皱,面上的神色不像是愧疚,而像是不解。 张三娘陡然敲了一下桌,身侧的大丫鬟会意,欠身之后领着堂内下人鱼贯而出。 等到堂内只有他们四人在时,张三娘端起了茶盏,浓茶香涌出,盖住了阿依慕身上的异香,她并不急着喝,而是拿着茶盖重重划过杯沿,声出泠然。 “承蒙澜然抬爱,小小杨府又如何能与未来的娘娘做生意呢?”张三娘此句不掩讽刺之意。 阿依慕面色一僵,但又瞬即如常,嘴角勾起一抹笑:“夫人自谦,莫说大梁,就说在楼兰,谁人不知京中杨府深受大梁皇帝信任,阿依慕此来大梁,自然也是了解过的。” 她眸光微顿,“虽阿依慕现在还不是娘娘,但夫人心里也是清楚,楼兰之于西域是何地位,而现下西域之于大梁又是何地位。” 张三娘慢悠悠地搁下茶盏,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才回了阿依慕的话:“澜然还是高看我了,我一深宅妇人,怎懂得什么楼兰啊西域啊。” 阿依慕面上仍是笑:“看来是夫人觉得阿依慕的诚意不够,夫人恐怕有所不知,在楼兰语中,澜然是楼兰圣女的意思,而阿依慕的父亲,又是楼兰的王。” 张三娘有些厌烦,语出倦怠:“所以呢?楼兰圣女、楼兰公主又有何指教?”她猝然嗤笑一声,“看来澜然对大梁了解颇深,可恕我直言,澜然若是只学到了如何打谜语让旁人猜,弯弯绕绕的,并不是件好事,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浪费时间的。” 阿依慕没有因张三娘的轻慢而恼怒:“夫人如此痛快,阿依慕自然不敢再有所隐瞒。” 她站了起来,身上的异香随着她的步伐散在了堂内,衣饰上的金玉铃铛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她停在了张三娘面前,双手交叉放在两肩之上,却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张三娘:“阿依慕,要做太孙嫔。” 康定帝已年逾六十,按理说早该立了储君,可偏偏却无任何表态,只是将三子都留在了京城。 而群臣也不敢在此事上劝诫,是因为康定帝这三子,实乃皆不争气,莫说让群臣信服,就连康定帝自己身为父亲也看不下去。 是故,朝堂中无人不知,康定帝有先择太孙再立太子的意图,既然儿子靠不住,那孙子中至少能有可造之材。 而如今最被康定帝喜欢的皇孙,乃汉安王的嫡长子。 而这汉安王虽是贤妃所出,但因贤妃诞下汉安王不久后便撒手人寰,故汉安王是由杨妃抚养长大。 也不知为何,汉安王与杨妃并不亲近,但毕竟杨妃乃汉安王养母,有着旁人比不得的关系在。 步故知与款冬并不清楚皇室内各种势力关系,但知太孙的含义,便也知晓了阿依慕的用心,她并不想做现在皇帝的妃子,而是想做大梁未来皇帝的妃子。 张三娘一点也不意外,反倒像是早就看透了阿依慕,抬眼与阿依慕对视,面上也是笑的,可眸底已是寒冰一片:“澜然说笑了,澜然将会是皇嫔还是太子嫔,又或是什么太孙嫔,都要看圣上的意思,杨府是万万不清楚的。” 阿依慕放下了双手,竟有些胸有成竹:“既然阿依慕说了,这是生意,阿依慕就不会让夫人白白出力,阿依慕自然是带着诚意来的。”
第104章 诚意 正堂内烛火渐渐变得幽暗, 露出的灯芯弯垂着摇晃,映出的人影杂乱。 张三娘垂下眼,默了片刻, 她乌黑的发髻上堆满了华贵的簪钗, 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的颤,烛影遮住了她眸底的情绪, 也遮住了她的神采,仿佛是被满头的金玉压出了疲态。 良久之后, 她侧过身, 从案屉中拿出了铜剪,移近烛台,拿开了灯罩,“咔嚓”一声,多余的灯芯落在了案上, 烛火重明。 阿依慕一错不错地看着张三娘的动作,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安静地等着。 而耐心总是会换来结果, 终于,随着案屉合上的声响, 张三娘语出淡淡:“说说看吧,你的诚意。” 阿依慕却没有立刻应话, 而是扫过了坐在一侧的步故知与款冬。 张三娘见了阿依慕的暗示,忽的一笑,话中意味不明:“既然远在楼兰的澜然都能知晓大梁的国事, 那大梁的子民又如何不能知晓?” 阿依慕眉骨高长,皱起眉来便更是明显, 透出几分厉色,歉意自然显得并不诚恳:“是阿依慕多虑了。” 她重新斟酌语言,“阿依慕知道,在大梁民间,百姓更加信奉巫医,而不是官府,而巫医的首领,乃是京城中的国师,而杨府之所以能被大梁皇帝看重,正是因为杨府从来与国师府关系不睦,并且......”她抬眼觑了张三娘的面色,见张三娘没有生气之后,才续言,“杨大学士此番游历江南州府,也是为了找到抑制巫医的法子。可无论是哪个法子,都得用到钱,这笔钱不能从国库里出,也不能从皇帝私库里出,那便只能杨府自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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