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把五分惨卖成十二分,窥看苏晏脸色,自知有几分火候了,便趁他想心事,把手去揽他腰身,慢慢往怀里带。嘴里说道:“你不必替我担忧,我自己情愿。那夜在桥上一见到你,你抬起眼睛看我,我便知道,命里的劫难来了。 我也曾想过,如果杀了你,这个劫是不是就能渡过去?你说不希望我再去尝钢刀刮骨的滋味,但这个念头比钢刀刮骨还要煎人,我扛不住,只能作罢。” “可我也不能白白受这个罪,便要死活拽着你。此劫能过,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过不去……”沈柒将手探入苏晏衣内,款款抚摩,“你就让我死前遂了这个心愿,好不好?” 苏晏按住沈柒的手,一时说不出话。 他知道沈柒对他——或者说,对原主的这副身体有欲望,但这皮囊穿在他身上,再怎么不适应,也已经是他的一部分。叫他对另一个男人摆出“没关系,请随便操”的姿态……哪怕不是臣妾也做不到啊! 苏晏为难道:“这事儿——我真接受不了。我是个直的,直的,你懂吗?就是只爱美女。对男人,再英俊我也没兴趣。” 沈柒搂着他,一点一点往松软的衾被上躺倒,手掌覆盖住他眼睛,低声道:“那你就闭眼,权当我是个女子,让我来服侍你。” 眼前一片漆黑,安全感被剥夺,苏晏心慌意乱,手指抓了抓,被沈柒紧紧握住。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会陷入这个境地,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好像挺严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那种严重法…… 外袍被轻巧解开,苏晏像只落网的狐狸,不甘心地跳动了一下,又被猎人用温柔而坚决的动作捉住尾巴。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断尾求生的时候,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将这道精心编制的网撕开了一道裂口。 他从这裂口处猛地钻了出去。 “谁?”苏晏警惕地问。 他努力推开沈柒起身,却被紧压着不放。沈柒咬牙:“你听错了,是敲别间的门。” 敲门声停顿片刻,又响起,伴随着轻声呼唤:“苏大人,苏大人,烦请开个门。” 苏晏听出是先前提热水来的小内侍,问道:“有何事?” “有……要紧事。” “要紧个屁!”沈柒的帽盔与罩甲已除,腰带也丢在床头,半敞着衣襟,露出深蜜色健实胸膛和块垒分明的腹肌,面色阴沉地像要下刀子,强自按捺着,不冲出去把坏事者当场宰了,“深夜敲门,必怀歹意,勿要搭理。有我在,谁都害不了你。” 他握着苏晏肩膀,再次往被面上带。 但苏晏已从鬼迷心窍中挣脱出来,没那么容易再入彀,当即扬声又问:“什么事,你先说。” 小内侍的声音消失了。片刻后,另一个刻意压低的少年嗓音响起:“清河,是我,快开门!” 这声音是……太子朱贺霖!
第三十三章 窗外梁上衣柜(下) 苏晏抽了口凉气 门外面又说:“清河,我知道你没睡,烛火还亮着。” “我……我正穿衣,烦请殿下稍待片刻。” 苏晏用力推沈柒:“快走吧,被太子撞见,你就完了。不必等到冯去恶下手,你今晚就得死在这里!” 沈柒抓着腰带,面色铁青地跳下床,拾起地板上的罩甲与帽盔,匆忙穿戴,最后拿起腰刀。 “从窗户走!”苏晏下床,拖着伤腿去衣柜里找出中衣和长裤穿上,外罩了件簇新的湖蓝色道袍,把腰间细带系紧。 粹白身躯在沈柒的眼前一晃而没,再次裹入衣物,他紧了紧手中刀柄,忽然不想走了。 苏晏穿好衣服,来不及梳拢发髻,披散着及腰长的青丝,又嫌盖脸,用一根坠玉佩的蓝绳松松扎了,垂在颈侧。 回头见沈柒盯着他看,目光灼灼像个贼,忍不住再次催促:“你还不快走,真想掉脑袋?” 沈柒笑了笑,手臂环过他的腰臀一把抱起,对着嘴狠亲两口,稳稳走到门边放下他,然后足尖点壁,一个纵跃就上了房梁。 苏晏仰头惊望,做口型:你这是疯了? 沈柒回了声轻促的口哨。 ……这家伙真疯了!管不了他。苏晏深吸口气,开门。 才开了半身宽,一个内侍打扮的少年游鱼般滑进来,朝外说了句“退下,敢乱说就割了你的舌头”,随即关紧房门。 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不是太子又是谁。 “走得急,渴死我也,来给小爷倒茶,坐下说话。”朱贺霖挽着苏晏胳膊,曳行两步,觉得不对劲,低头看他脚踝,叫道,“哎呀你脚踝受伤了?如何肿成这样!” 苏晏忍痛笑道:“沐浴时不慎脚底打滑,摔的。没事,上过药了,歇一晚就好。” “沐浴也能摔跤,笨死你算了!你说你这三天两头的受伤,能不能让小爷省点心?”朱贺霖一脸恼火又心疼的神情,手臂伸过来扶他,“来来,去床上躺着,我自己倒茶。” 苏晏胳膊搭在太子身上,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抱着腿挪上去。 朱贺霖见屋内浴桶还未收拾,一地的水渍和花瓣,不悦道:“这些下人是干什么吃的,也不及时给你清理,万一又踩到水。回头我就吩咐东苑的管事太监,好好治一治这班偷懒耍滑的东西。” 苏晏安抚他:“是我没使唤他们来收拾,想着夜深麻烦,不如等天亮再说。我知道那里有水,会小心的。” 朱贺霖用桌上的提染紫砂大壶,倒了杯冷茶,走到床边递给苏晏。 苏晏正好口渴,连喝了两杯后,摆手表示够了。 朱贺霖便对着壶嘴,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抹抹嘴角,走到床边脱去皂靴,熟门熟路地盘腿坐上床。 头顶房梁“咯吱”一声微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分明。朱贺霖皱眉:“什么声音?” 苏晏心道:作死的声音。嘴里说:“大约是老鼠蹿房梁,无妨,回头我拿竹竿敲一敲,把那嘴尖皮厚的讨厌鬼赶走。殿下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朱贺霖摘下内官纱帽,擦了擦额际细汗,随手丢在地板上,“我想着白日的案子,睡不着,便想来找你说话。你说父皇究竟是何意,明明你已洗清嫌疑,还叫你和这些个不在场的人住在一起,也不怕凶手真混在里面,又要对你不利。” 苏晏想起皇帝临走前,在他胳膊上捏的那一下,说道:“我猜,皇爷是想让我查这个案子。” “查案?” 苏晏点头:“这不在当场的几个人都有嫌疑,需要排查。但一个个审问,失了官员面子,又容易砌词狡辩。不若安插个桩子进去,悄悄打探。” 朱贺霖觉得有道理,转念再一想,仍是不高兴,抱怨道:“他用你当桩子,却不顾及你安危!好歹也要派些侍卫暗中保护才是,真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苏晏赶忙捂他嘴:“为人臣子,怎可对君父有怨言!叫第三人听见,走漏风声,怕不惹得皇爷发怒责罚?” 朱贺霖不服气地掰他手,“我从小胡说八道惯了,父皇才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和我翻脸呢!再说,暗室之内,唯有你我,哪来的第三人?” 苏晏叹口气,眼光斜飞上去看房梁——坐在床上自然是看不见,只能祈祷沈柒知进退识大体,别妄想拿着这话柄,去捋太子的虎须。须知小老虎也是虎,一样能喝血吃肉。 “忠言逆耳,殿下听不进就算了。”苏晏抽回手,冷淡道。 朱贺霖最怕他突然冷脸,连声应:“我听,我听!谨言慎行,我知道,太傅们教过。” 苏晏这才笑了笑,“小爷英明,知道我是一片好意。你我之间私语,我自然不会泄露分毫,但此处并不隐秘,恐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朱贺霖被他一敲又一托,什么火气都没了,拉住他的手:“好好好,清河说什么都对。那你说说,小爷我今日替你做伪证,算不算欺天地,昧道义?是不是储君该有的德行?” 这话叫苏晏猝不及防,噎了一下。 他见朱贺霖俊目圆睁,神情端庄,是很诚挚地寻求答案,不禁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把好好一个苗子带歪了。 这少年太子,再怎么好逸贪乐,再怎么骄横飞扬,也总有旁人没有的珍贵之处,便是一颗赤子之心。 “殿下自己又是如何想的?”苏晏反问。 朱贺霖犹豫片刻,道:“做伪证是错,但不得不做。” “为何?” “呃,圣人行事,尚且不拘方圆……对,我行事也不该受条条框框的拘束,只求正义,问本心。做伪证这种方式是错的,但却维护了公理正义,不教清白者蒙受冤屈,不使犯罪者得以逃脱。也遵从我的本心,保护了清河。故而虽有错,但我不得不做,虽欺人,但我无愧于心。” 苏晏感慨:“殿下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主张,臣着实欣慰。” “真的?”朱贺霖喜形于色,转眼眉梢又耷拉下来,“你这语气我听着别扭……都说了不许老气横秋!嘴里说我长大了,心里却仍把我当小孩看,哼!” 苏晏早已习惯他的喜怒无常,笑道:“是是,臣出言无状,不该自恃年长,小觑殿下。” “你还一口一个‘臣’‘殿下’!”朱贺霖扑过去挠他腰间痒肉。 苏晏很是怕痒,尤其腰侧和足底,被他挠得笑个不停,扭来扭去,不小心磕到脚踝,忙不迭告饶:“不玩了不玩了!我脚疼!” 朱贺霖赶紧停下,捧起他的伤腿看。 苏晏赤裸的足底落在他手中,又是一阵痒,伸不是缩不是,哭笑不得:“快放手,也不嫌腌臜。” “腌臜什么,你不是刚沐浴过。”朱贺霖放下伤腿,又去捞另一只完好的,歪着头端详,但见足背白皙如玉,足弓线条流丽,脚趾白里透着粉,趾甲盖也是圆润光洁的粉色,好似镶了几片桃花汁染就的贝壳。 他想起看过的市井杂书,不由喃喃:“这要是染了鲜红蔻丹,再挂个坠小铃铛的金链子,不知道多好看……” 苏晏笑意僵住,忽然生出一脚踩他脸上,把这不学正经的小屁孩踹个四仰八叉的冲动。 他还真这么干了,不过还是顾及对方身份,没踩脸,踹了胸。 朱贺霖上身后仰,脑袋撞到架子床的床柱,如梦初醒,叫道:“对不住清河,我绝无羞辱之意……”忽然又反应过来:我道什么歉?我是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夸他好看,他不领情,还要踹我?反了天了!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混账话!给人听见,要弹劾你身为储君调戏臣子,你还怎么稳坐东宫?”苏晏恨铁不成钢道。 朱贺霖揉着后脑勺,气呼呼爬起来,听见房梁上老鼠又在闹腾,咯吱咯吱地啃木头,更是恼羞成怒,跳下床:“竹竿在哪里?连个耗子都这么肆无忌惮,我要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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