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他身上的阴影笼罩在了宫悯身上,宫悯倚着墙看着他,他也定定的看了宫悯好一阵。 “怎么不问问本王,去了哪,干了什么,怎么会弄得一身血。” 他这语调宫悯很熟悉,一开始燕昭翎故意吓唬人时,就是这种故意用低低的嗓音放慢语调的调子,让人提心吊胆。 “这不是王爷夫人该做的事儿?”宫悯问,“王爷这是想娶夫人了?” 燕昭翎一噎,又不经意的问:“你便这么高兴?” 他这话问得好怪,宫悯笑了笑:“王爷若是娶妻,我定是要讨杯喜酒喝的。” 他这笑得不诚心,笑意都未到眼底,强颜欢笑。 “莫笑了。”他绷着面皮道,那身骇人的气息褪去。 话虽如此,宫悯还真想不出燕昭翎会娶什么样的妻子,不过燕昭翎穿红色的婚服应当是好看的,他平时的穿着大多都以偏黑的深色为主,叫人觉着死气沉沉的,如他脉象一般,没有活气,也没有求生的欲望。 “王爷好生霸道,自己不爱笑,怎还不许别人笑?” 燕昭翎唇角绷直。 宫悯抬起手,指尖轻点了两下他唇角,轻笑:“不笑便不笑罢,听你的就是。” “你对别人也如此……”燕昭翎攥住了他的手腕,“听话?” 宫悯眼帘一抬,听出了他话底下的意思。 今天和二皇子见面,看来他又多想了——也不算多想,二皇子也的确有拉拢他的意思。 宫悯没有直接回答他:“王爷想让我只听你一人的?” “我没这么说。” 燕昭翎蓦地松开他。 两人一个来回的试探都像是僵持了好一阵,以燕昭翎偃旗息鼓收尾,浴房中热气腾腾,燕昭翎泡在水中,想起宫悯那句试探回来的话。 他抿了抿唇角,闭眼闭气下潜泡入了水中。 “王爷。”门口响起敲门声。 燕昭翎从水中出来,嗓音发紧:“何事?” 宫悯问他还得多久,等会还要针灸,太晚了影响休息。 好深的心思。 房中点着油灯,燕昭翎头发半干的落在胸前,他脱了衣裳坐在榻上,宫悯在他身后,墙上落下了两人的身影,燕昭翎微微侧头,就能看到身后的影子动作。 宫悯把布袋打开,准备就绪,给他扎针,他背上伤处许多,有些宫悯知道怎么来的,有些不知道,它们悄无声息的在那些他不曾存在的岁月里,在燕昭翎的身上留下了烙印。 燕昭翎闻得到淡淡的药味,药味中透着一股子文雅气息,他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 银针扎进了穴位,一点点深入,一根根针扎完,宫悯松了下手腕。房中很是安静,往日两人各干各的事,倒也相安无事,今日是安静,安静中又带着点不太寻常的意味。 他拿出医书看了两眼,余光一瞥,突然发现燕昭翎身上有一红色的东西显现在皮肤下,他碰了一下燕昭翎的肩头,针灸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玩意儿。 他一碰,那红色的东西就从燕昭翎肩膀上往下面去了,他的手腕被燕昭翎攥住。 “你干什么?” “等会儿……别动。” 眨眼间,那东西从燕昭翎腰间隐没了,他弓着身,抬起眼,燕昭翎垂眸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像是在看着一个轻薄他的歹徒。 宫悯将方才看到的东西说了,燕昭翎“哦”了声,眼底写着“不信”两个字。 “你把裤子脱了瞧瞧。”宫悯说。 “宫大夫,适可而止。” “……” 还是头一回被当成占便宜的流氓无话可说,多新鲜。 要真干了流氓事,也就算了,他既没干,可真是冤枉了。 这裤子自是没脱成,那红色的东西也没再出现。宫悯心中有惑,这么久了,燕昭翎一点都不知道? 翌日,宫悯一觉醒来,还没睡醒,他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又接上了昨晚的思绪,还在琢磨那事,门口轻飘飘的敲门声都被他错过了。 房门被人推开,一翻身影从外面走到了床边,阴影一下落在了宫悯的脸上,他半阖着的眼睛睁开,燕昭翎道:“该起床用膳了。” 宫悯从床上坐起身,黑发顺着肩头落下,他亵衣穿得松散,肩头锁骨都露了大片的肌肤,燕昭翎看了眼,别过头,道:“衣服穿好。” 他是不大讲究这些的,拉了一下衣襟,道:“今天早上我不吃了,王爷慢慢享用吧。” 燕昭翎看了他一眼:“人无恒心,何以成大事。” 他甩袖离去。 宫悯:“?” 小冰块还真是,心思越发的难琢磨了。 昨日上街抓的人和永氏一族沾点干系,这次犯了事,牵扯出了往年的旧案,狱中审问一事,燕昭翎亲自上马,外边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都不寒而栗。 永氏乃太后母族,要审这人,其中牵扯的人可就多了,这事容易得罪人,而陛下偏生交给了这位主,京城谁人不知这位爷的疯狗属性,到了他手里,有得苦头吃。 燕昭翎出去时,身上带着一身血腥味,他拿帕子擦拭着手,扔下帕子大步往外走,走至一半,又停了下来,让人去把昨天当差的一人叫来。 那人惴惴不安的到了燕昭翎身前,看到他衣摆下的血迹,脑子里猜测他寻自己来的原因,随后,听他漫不经心的问:“那桃花呢?” “桃……桃花?”
第71章 醉酒 巷尾,一扇后门开着,上回那一事后,隔壁院子空了下来,这处白日也静得很。 “公子,你在找什么?”红妱看着从王府回来就在翻书的宫悯,道,“我帮你一起找吧。” 宫悯让她去拿笔墨纸砚来,他要给家中再寄一封信,写完了信,他把信封给了红妱。 今天太阳不错,他上了院子里晒太阳,手里头拿着一本书在看着,看着看着,觉阳光刺眼,那书就放在了脸上遮光,他背靠着柱子,抱着双臂,闭着眼,一条腿在栏杆下晃悠。 “红妱。”他嗓音懒洋洋的叫了声,“你觉得我可算得上有恒心?” 红妱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拿着扫帚在扫地的手停下,立在一旁,想了片刻,以为他是想叫她夸他,说:“公子聪慧,懂很多我懂的东西。” “没了?” “嗯……”红妱憋了会,道,“公子长得也好看,上次王寡妇半夜都来敲门了。” “人家那是借鸡蛋。” “谁家半夜还做饭。” 宫悯道:“有啊,那位王家娘子不就做了。” 红妱:“……”她早习惯了宫悯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从她遇见宫悯起,宫悯就是这性子,凡事看得通透,又不过心。美人在他面前哭成泪人,他能给美人一块帕子,但不能叫美人弄脏他的衣襟。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话题越说越偏,红妱拎着扫帚继续扫地去了,宫悯晃着腿,轻叹一声,拿开了盖在眼前的书。 这些时日他替燕昭翎治病,每日都有记下,针灸、喝药、换药方子,无一不是详细记录,他细细的看了一遍。 既然是不确定,那就多试几次…… 屋内熏着香,香炉往上冒着白雾,桌上放着糕点茶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座下,一人汇报着盯梢听到的话,上方时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王寡妇?”燕昭翎翻看着手里的话本,神情肃冷,问话间手上动作也没停。 “是。”底下的人只以为自家主子在办公务,他们办事把事也都查清楚了,这王寡妇就是那条街上的一名貌美妇人,开酒楼的。 燕昭翎“嗯”了声。 他半晌没出声,看着话本上的故事进展到了书生游走在权贵中,如鱼得水,他把书一合,扔在了桌上:“下去吧。” 有些事,一个人想,另一个人不配合,也是无用,例如给燕昭翎针灸,隔天晚上,两人在门口僵持了许久,房内烛火幽幽,燕昭翎以一种看透他的冷淡目光,偏过头,说:“过犹不及。” 针灸一事,太过频繁,确实不好。 不过之前没见着他这防备的模样,宫悯心头转了几圈,以退为进,免得逼得太紧,叫人觉得他有企图,防得更深。 “王爷说得是。”宫悯垂眸叹了口气,又想起一事,叫他伸出手来。 燕昭翎遂了他的愿,把手伸出来,宫悯手中握着东西,掌心朝下,松了手,一小袋的东西落入了他掌心。 “今日见着了管家的儿子,顺道买了些糖,这些不是剩的,是特意买的,王爷不喜欢,明日给管家即可,喝了药早点就寝吧。” 他背过身回房的身影落寞。 就这么遗憾。 燕昭翎低头拆了纸袋,看到里面放着几颗饴糖。 燕昭翎夜里翻来覆去,又觉是不是自己口吻太冷硬,伤到了他,他夜半觉得口渴,从床上起了身,出门见宫悯房门开着,里面没有点灯,黑漆漆的空荡荡的一片。 院中亭子间点着一盏油灯,烛火被风吹得隐隐绰绰,宫悯坐在石桌旁边斟酒,今晚吃得多了,出来消消食,这酒是京城中有名的酒坊买的,每日限量,好喝是好喝,价钱也是不便宜,也难买。 他觉身后有人,转头一看,见回廊下的燕昭翎披着外衣,冷峻的面庞被阴影笼罩,稍显阴沉,脸上神情看不真切。 看到他,宫悯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了桌上酒壶,小冰块可见不得他喝这玩意儿,两人在学堂时,又挨得近,小冰块鼻子灵,但凡他喝了点酒,尝了点味儿,他都能闻出来,以往每次他偷喝,身上带了点酒味儿,小冰块脸色就难看得厉害,对他这“不学无术”很是不赞同。 两人无声对峙了片刻,宫悯这么吹着风站下去觉着有点蠢:“这么晚了,王爷怎的还没歇息?” “你呢?”燕昭翎低沉的嗓音波动不明,“又为何一人深夜独酌?” “王爷这是在怪我没分你一杯?” “……” “此刻也不晚。” 这是又在邀他共饮了,秉烛夜谈,情不能自控,深夜饮酒,又还有多少手段。 燕昭翎一步步走到月光底下,身后黑色长发如丝绸般垂落,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眉梢眼角的冷意好似都没有那么重了。 桌上的油灯是宫悯从他房中薅出来的,他把杯中满上酒,一杯酒放到了燕昭翎面前,拿着杯子轻轻和他杯子一碰。 “叮”的一声响。 燕昭翎垂眸,看着那白皙指尖捏着玉色的杯子送到唇边,宫悯长着一副多情又薄情的脸,桃花眼春水泛滥,若嘴唇绷直了,会显得无情,不过他见人总带着几分笑,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如今长得更为成熟了。 这幅面貌,要做出一副伤心态,也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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