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 他被噎了一下,张嘴想怼,又觉得继续就这个回答纠缠下去有点掉价,遂挂着脸去捡坠落在地的腰带。 眼神刚垂下去,顾长雪倏然一顿:“——顾颜。” 他瞳孔微缩,看着地面:“玉。” 夜色晦暗的密林中,凤凰玉半埋在雪里,莹莹发着淡光。 “这玉……带在朕身上,朕又百蛊不侵……它为何会亮?”顾长雪呢喃着,目光渐渐滑向玉下的土地。 颜王眼神转寒,伸手一摘剑鞘,灌注内力向雪地中一插。 “咯。” 一声极轻的声响在土地下闷闷传来。 极其耳熟,不久前他们还在西域的贺家坟地中听过。 颜王霎时面寒如霜,手掌攥紧剑鞘,气劲迸张间削地三尺。 森森白骨于月下显露出来,在桃树根下交叠纵横。 细数之下,共计五十四人。恰好……与赵家村村民人数吻合。 为什么……会有恰好五十四具尸骨埋在赵家村桃林中? 顾长雪缓缓抬眼,与颜王对视:“他们……会是真正的赵家村村民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正的村人埋于地下,那地上的这些又是什么人? 霎时间,先前所遇种种于顾长雪脑海中串连成线,颜王冷着脸发出响箭,再转身时…… 整个赵家村都醒了。 那些白日还热情无比的村民们面无表情地围聚在桃林周围,手中是闪着锐光的铁器。 “你们为什么要发现这个秘密呢?”村长轻声细语,眼底掠过一丝凶光,“害得我们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第九十五章 几十把镰刀铁棍劈头砸来,村民们满眼凶煞,在雪月与枯骨的衬托下形同恶鬼。 ——本该是血腥残暴的场面,就是被围困的两位主演不大配合。 顾长雪满脸无语,特地瞥了眼颜王背后,确认对方的确披着那身无人不知的霜银大氅:“……他们是不是瞎?” 这都没认出颜王的身份?拿着一堆农具也敢冲上来嚷嚷“让你们去死”。 颜王更加无言地瘫着脸看他,反手摘下大氅,旋覆至顾长雪头上,右手持剑荡开那些凌乱挥来的镰刀铁棍:“腰带。” 内力狂张,卷起无边雪浪。村民在这俨然非人力所能及的雪雾中终于知道了怕,慌张地喊成一片:“鬼、鬼啊!” 没人知道这数丈高的雪雾仅是为掩护陛下系个腰带掀起的。村民们骇得丢了武器,四散开来想要逃命,还没踏出一步,雪雾中便嗡然荡出凛然剑气。 颜王没拔剑,只抓着剑鞘横扫,寒气一荡,刹那间将所有村民霜封在原地。 顾长雪不是很有所谓地边看戏边系腰带,还有闲心思想旁的事:“这些人里……有没有赵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现代拍摄杂志封面时,他穿过不少敞胸露背的衣服。古代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就算扯了腰带也裹得严严实实,他的确没法升起什么紧迫感。 颜王蹙着眉头看了会,忍不住上手帮忙:“没看到。” “那还不去追?”小皇帝毫不客气地把他一推,半点不体谅他是在忧虑这群假村民看见皇帝半夜衣衫不整,影响小皇帝的名誉。甚至还丢出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颜王:“……” 林中肆虐的雪雾俄然变得更狂张了。 他绷着脸站了会,还是依言往村东头的院落掠去。翻身入院时,不出所料地看见伙房后门敞开着,两道杂乱的脚印连向后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跟过来时,就见颜王已还剑入鞘,正静靠在院墙边,望着后山。 “逃了?”他也不急,将大氅丢回颜王怀里,跟着懒靠在墙边往后山看。 比起那些拿了农具就敢冲的“村民们”,这位赵夫人倒还算得上清醒。就是运气不大好,挑的路恰好与下山路重合。 顾长雪望向山巅时,就见一抹白影如轻云般一路飘向山下,顷刻间便与出逃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嗯?这不是……”司冰河话还没说完,脑子便反应了过来,伸出手恰好一手拎住一个,提溜着辛辛苦苦跑出老远的赵夫人又送回原点。 赵夫人:“…………” 她还算冷静,老人家却被吓得含混地哭起来:“浣纱!浣纱!” 老人胡乱挥起手,试图从司冰河手中挣扎出来,可往日总会对老幼温和许多的司冰河却一反常态地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这两人和案子有关?” 响箭炸响时,他第一个清醒,连外衫都没裹,便直接掠向箭起地。 “赵家村的村民早死了,尸骨埋在桃林下。”顾长雪颔首示意了下方向,“假村民……都在林外。” 不需要司冰河再去跑一趟,玄银卫与九天已经从山上赶了下来。他们将覆着寒霜动弹不得的假村民们送至院落待审,又分出一拨人去处理尸首。 方济之被两个九天架着放下了地。顾长雪随意扫了一眼过去,几秒后顿住,又困惑地扫回来:“……?” 他盯着方济之一瘸一拐地走向桃林去验尸:“方老这腿怎么瘸的?” 跟方济之住一顶营帐的千面同样瘸着腿哀怨地飘过来:“回陛下的话,方老听见响箭时打了个惊,闭着眼睛就想一个鲤鱼打挺蹿起来,结果脚踩中了属下,崴了一下。” 他看见方济之打挺时脑子还懵着,根本没醒透,一直到腿肚子的疼痛炸开,他才醒了个彻彻底底。 千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踩得是我那条撞了剑的腿……方老那么大年纪,怎么还想鲤鱼打挺啊。”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哀怨的瘸子变得有些滑稽,好在主事的几人未受干扰。 顾长雪姑且同情地安慰了千面几句,又收回视线扫向那群假村民们。 颜王先前那一扫只是点了这群人的穴道,解了穴后,这群假村民便缀着满身的霜抖如筛糠:“饶饶饶命!” 他们也不敢叫什么鬼了,统统挤在一处惊恐地看着颜王, “现在知道怕了?”顾长雪想了想,用下巴点了下颜王搭回肩上的雪裘,“你们当真不识得这霜银大氅?” “识识识……”假村长哆嗦着说,“就就就是觉得,杀星转世也也也未必能挡得住几十把刀棍。” 老话说,愚者无畏。这群人聚在一起,又助长了盲目的勇气,总觉得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就算是头牛也能硬拧住了,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偏偏颜王他就没法用人的标准来衡量。 颜王冷冷地扫过这群挥起武器毫不犹豫的恶民:“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顶替赵家村村民身份?” “……”假村长瑟缩了一下,克制着不让眼珠乱转,“什么顶替?我们就是赵家村村民。” “是村民你们拿刀砍什么人?守什么秘密?”顾长雪嗤笑一声,“知道什么人最喜欢流水席,什么人能冒着雪,依旧吃得毫不在意?” “什么人?”假村长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嘴硬地辩解,“我们就是这儿的村民。只是不久前有人意外在桃林下发现了尸骨,又发觉尸骨恰好和村中人一样多。大家都很害怕,也不敢报官。生怕被冤枉,才决定共同保守这个秘密。” “嘿!你们嘴还挺硬!”千面新奇地拖着老残腿叉腰瞪过来,“有没有弄清楚情况?你们眼前这二位可是大顾的皇帝和摄政王,方才那一通袭击,就足够送你们上断头台了!你们在这儿狡辩又有什么用?” “对啊……”顾长雪慢慢道,“左右都得死,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狡辩无关紧要的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王淡淡接住话:“除非招供真相后,所受的罪责比砍头更难承受。” 司冰河冷如刀锋的目光从这群死鸭子嘴硬的假村民身上扫过,又落回赵夫人身上:“你也要说自己是赵家村村民?” “我是!”赵夫人簌簌发抖,眼泪满襟,有些凄然地仰起头,“你可以不信我,但能不能将我娘放了?她……她老成这样,又痴傻着,她是无辜的啊!” “……”颜王闻声眼神微动,正准备启唇说点什么。 司冰河冷漠地将老人的手臂反扣住,引得老人一阵痛呼:“谁能证明她是真痴傻?谁能证明她无辜?你若是满口谎言,我安能信——” “我不是赵家村村民!”赵夫人焦急之下脱口而出。 “?!你这婆娘疯啦!?”假村长猛地一弹,被九天摁住了还拼命使眼色,“说的什么胡话!” “我不是。”赵夫人梗着脖子没回头,只看着痛得打颤的老人,身体也心疼地跟着一道打颤,“我都说实话,能不能放了我娘?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冰河垂着眼漠然地看她,全无先前上门时的心软体贴:“你先说。” “……好。”赵夫人涩声道,“我们……是从外县流浪进江南的乞丐。” 开了第一道口子,后面的话便不再难说出口:“陛下猜的半点儿没错。” “江南今年从初春就开始下雪,日子不好过。走投无路之际,有人主动找了上我们。” “他们说,可以为我们提供住处,为我们提供吃食,往后都不必为生活愁苦。唯一的要求,是替他们隐瞒一点小秘密。” 他们被带着来到桃林,见到满地的尸骨。 本该怕的……可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连活下去都难,看到这满地尸骨能想到的最多就是:饿,冷。 如果再不给他们一口饭吃,再多吹会雪风,很快他们也会变得与坑中尸骨无异。 所以,为了活着,他们答应了。 “……啊!”千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对啊……知道什么人最喜欢流水席,什么人能冒着雪,依旧吃得毫不在意?当然是乞丐! 他壮着胆凑到顾长雪身边:“陛下,您就是因为这,发觉这些人的身份——” 颜王的剑鞘抵住他凑来的脸,将他又怼了回去。 “……”千面顶着一张成熟斯文的脸满眼委屈。 “别穿着九天的雪裳做这幅表情。”顾长雪觉得辣眼睛,“自然不止。不过这群人冒着雪也要吃席,的确是最初引起朕注意的地方。” 现在想来,假村民们围着桃树吃席,恐怕为的是正大光明地监视整个村子,一旦出了问题,也方便群起而攻之。 “还有这对婆媳手上的冻疮。” 那天离开赵家村时,顾长雪特地停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关注了下那些村民的手,发觉不论男女,不论年纪,几乎每个人手上都生着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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