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挺怪的,毕竟按照赵夫人所说,她们婆媳生疮的原因是用冰水洗衣裳,那那些男人们呢? 司冰河顿了一下,突然抬头:“所以那天临走的时候,你们杵在雪里半天,还得我催着才上车?” 那——跟顾长雪一起杵着的颜王也不是也发觉了? 他冷着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不过手上倒是松开了钳制。 村民们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纷纷破口咒骂。赵夫人却只看着司冰河松开了钳制着老人的手,高兴地勾了下嘴角。 司冰河收回瞪着颜王的视线,并没有直接把老人放开,只改回原本拎着老人后领的动作:“你就这么在意她?上次见面,你还说她是你婆婆。” 很少能看到有婆媳关系能亲密到如此地步的。 “她是我婆婆。”赵夫人害怕司冰河不信,连忙又多说几句,“我的确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位赵夫人,但我也姓赵……我……生来一无所有,颠沛半生,侥幸遇得良人,我的婆婆又将我视若亲女——” “那你的良人呢?”千面抻过头来问。 “……离世了。”赵夫人声线一紧,垂下头,“只剩下我和婆婆。” 她很快又抬起头,看向司冰河:“那天你们来我家中做客,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除了有关赵车夫的消息……我、我夫君的确死了,我婆婆也的确因为夫君之死而生了病,头脑不再清醒。我做的一切决定,她都不懂的,不论你们要制我什么罪,能不能不要牵扯我婆婆?” “可照你这么说……好像村民们也没犯什么比行刺获罪更严苛的事。你们婆媳更是连行刺都没参与,最多便是知情不报。”顾长雪扫了几眼依旧冷着脸的司冰河,“既然如此,你最初为何不认?”
第九十六章 顾长雪问完话,没去看赵夫人,反而又盯着司冰河打量了会。 即便他曾经演过司冰河,又与司冰河同行了这么久,对方偶尔间流露出的做派仍会让他有些疑惑。 就好比说有这么一个人—— 他能为与自己无关的世人吃尽苦头,在本该年少轻狂的岁数,便默默挑起救世的重担。 能在面对罪证不确凿的李守安时,从不动用严刑,以免误伤好人。 能在面对尚不知真实身份的赵夫人时,因对方的苦难而心软,无措到纠结着该如何开口问话…… 这样的人,内心的道德感无疑是极高的,且有着极强的自我约束能力。 照理来说,就算得知赵氏二人不清白,也不会做出利用老人威胁赵夫人的事。 可司冰河不光这么做了,神情上还看不出任何动摇。 就好像从得知面前二人是涉案嫌犯那一刻开始,他便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所有的心软和道德约束,哪怕老人挣扎得再可怜,赵夫人哭得再梨花杏雨,话里话外暗暗以“怎可如此伤害一个无辜老人”来谴责司冰河,都无法让司冰河动容。 这种有些割裂的行事作风,与顾长雪曾拍过的刑侦片里塑造的某一类被代称为“正义使者”的反面角色很类似。 同样都是面对无罪之人时温和无害,面对罪犯时残苛冷漠。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被代称为“正义使者”的人,在面对他们认为的“有罪之人”时做出种种冷酷无情的举动,往往是受到内心偏激的正义感驱使,认为征恶扬善天经地义,他们是铲除毒瘤的救世主。 而司冰河不同。 他的眼中没有什么亢奋的正义感,反而很冷静,似乎刻意跳脱出了自己的本性,纯粹以理智进行着客观判断。 他客观地判断出自己眼下这么做是正确的,能够求得一个攸关紧要的真相,于是他就这么做了。无关乎自己内心的道德准则。 这其实挺奇怪的。哪有人会在行动时特地摒弃自己的本性,刻意以理智做判断? 而且司冰河这么做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几乎在弄明白赵氏婆媳是案犯后,他便即刻切换了态度。 这种切换带来的割裂感过于强烈,以至于顾长雪有些在意…… 总觉得……好像在很早之前,司冰河就清楚自己原本的性格容易遭人利用,于是刻意进行过针对性的训练,以确保自己在面对有罪之人时,不会因心慈手软而误事。 顾长雪因为这种古怪的既视感盯了司冰河好一会,久到眼前被玄黑剑鞘遮了一下,颜王低而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空气里四散的醋味儿瞬间将顾长雪拉回现实:“……” 他默了一下,久违地升起了求生欲:“没什么,有些困,走了下神。” 他跟颜王都接连两天两夜没合眼,这借口找得格外真实。颜王看了他半晌,微微眯了下眼睛,还是收回了剑鞘。 他这番突兀的注视其实并不显眼,颜王拈酸的问话也压得很轻。赵夫人一直盯着司冰河手上的老人,并未没发觉顾长雪这边的动静,只一心一意地谈条件:“我都可以说,但能不能放了我娘?” “……”司冰河木着脸没回话。 比起背对顾长雪而跪的赵夫人,他很不幸。站立的面向正对着顾长雪和颜王,一抬眼恰好将这对死断袖的互动尽收眼底,原本冷着脸都快崩了。能继续站在原处审问,全凭理智苦苦维系:“如果你娘当真无辜,自然可以放。” 村人们一听,顿时骂得更大声了:“你怕不是疯了,为了婆婆连自己都不顾?!” “我会接受那些人的要求,本就是为了我娘。”赵夫人还泛着红的凤眼凌厉地扫过去,透着一股狠意,“你们又知道什么,好人就应该长命!” 她扭回头来,也不拖延了:“那些找上门的人,都是邪.教教众。按大顾的律法,入邪.教且助纣为虐者罪不容诛,当受剐刑。千刀万剐可比砍头可怕多了,这些人当然不敢说出真相!” 村民们的脸色霎时白成一片,唯有村长还在负隅顽抗:“陛下!王爷!休要听这个疯女人胡说!倘若草民犯下的真是如此重罪,那她也同样逃不过凌迟之刑!哪有媳妇会为了婆婆甘愿受这样的酷刑的?!” “那我胡编此等罪行,又有什么好处?”赵夫人冷笑,“生怕自己死得不痛快?更何况我与娘被抓住时,正在逃离赵家村,根本没参加刺杀,倘若抵死不认,连死罪都论不上,最多受些皮肉之苦。我会说出真相,只是不愿让我娘受罪,怕娘熬不过这皮肉之苦。” 赵夫人冷然睨着村长,活像在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放什么屁”,睨得村长脸色青白交加,半晌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些让你们入教的教众叫什么?长什么样?”司冰河松开拎着老人后领的手,看着赵夫人立即面露欣喜,扑上来一把抱住哭哭啼啼的老人。 赵夫人安慰了会吓坏了的老夫人,抬起头:“他们不会在我们面前提及自己的名字,露面时也总是带着面具。” “……”司冰河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想那线索岂不是又断了。 顾长雪垂眸从袖中摸出了一颗纸团,几下展开,走到赵夫人面前:“这个人,你见过么?” “?”才瘸着腿回来的方济之抬眼就懵,“这是何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是验尸验了一整年么,怎么回来以后看自己人拿出的证据都不知道是什么。 “俞木。”顾长雪将画像丢进赵夫人怀里,“来时路上担心会有用处,朕让重七回了趟府城。” 九天众人各有特长,好比重二擅刑讯,重三擅追踪。重七能够按照人的描述画出肖像,回府城后找了趟老俞,将俞木的模样画了一幅下来,才又出城追上队伍。 “……”方济之安静片刻,心想出城前…… 出城前你就想到后面这么远的事了?? 这他娘的要是能被小皇帝踩中,也太见鬼了。 他忍不住盯向赵夫人,就真的见鬼似的看到赵夫人点了下头:“见过。我……救过他们。” “救过?他们?”顾长雪接回肖像的手微顿,“什么意思?” 赵夫人望向村后的重峦叠嶂:“我见过的。东头第三座山上,时常会有集会。是邪.教牵头的。” “集会里有很多人,很多货,有些人就是货。我保住娘都难,自然不会自己凑上去,但有一回……” 她遇上一群衣衫散乱的女人和小孩,惊慌失措地跟在一个男人身后逃出来,身后就是追上来的邪.教。 她原本想走的,可临转身时又犹豫了。于是等那群人惶急地在林瘴中迷了路时,她还是没忍住帮了一把,借着瘴气的遮掩,将这群人送出了这片山。 “他们下山后就往西北去了,我没跟着。”赵夫人轻拍着哭累了昏昏欲睡的老人,犹豫片刻,“我不怕死,但担心我娘无人照料。陛下宽仁,倘若找到那群人,能否将我娘托付他们?有林中那次救命之恩……他们或许愿意照顾我娘。” 顾长雪动了动唇,还未出声,颜王先一步淡淡道:“倒也不必忙着交代后事。你既然未曾参与刺杀,又招供有功,暂可饶你一命。” “??”村民们还没来得及瞪眼就被玄银卫押走了。 顾长雪和司冰河几乎同时瞥了颜王一眼。 司冰河收回视线,伸手扶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赵夫人:“别摸你娘肩膀了。方才我没伤她,就是正了下骨。你刚刚说的那群人,当初是从何处出的山?具体往哪儿走?带下路。” “……”顾长雪闻言愣了一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没看几秒,颜王有些寒恻恻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陛下在看什么?又困了?” 顾长雪:“……”他就是没想到司冰河虽然面上冷着,其实还是收了手,依旧心软。 或许……之前的感觉只是他想得太多了吧。 顾长雪镇静地看向颜王:“没困。就是想起府城里的俞翁。既然找到了他儿子的踪迹,便把他也带上一道找吧。” “啊?为——嗷。” 千面的话刚脱口而出两个字,就被颜王不动声色向后微动了一下的剑鞘怼了一下肚子。 还没来得及抗议,又被重三拽了回去:“你是不是长的鱼脑子?陛下做的决定,那能错吗?更何况,啊,那个,谁,”重三很含糊地带过颜王的名姓,“也赞同呢。” 千面:“……” 颜王那个叫赞同吗??他那眼睛就没离开过陛下的脸。刚刚他看得清清楚楚,陛下刚说要带老翁一块儿找人时,颜王的眼神明明也不赞同,结果陛下一蹙眉头,颜王那剑立马就怼来了。这到底是赞同还是盲从,他是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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