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雪啧了一声,不耐的神色刚升起一点,就被方济之的眼刀子扎了回去:“……因为吴虑当着我们的面提及了吴攸。” “按大顾的律法,凡事巫蛊者,罪及满门。吴虑倘若是受幕后之人胁迫,不得不委曲求全,那他之所以会替幕后之人办事,最核心的目的是什么?” 颜王:“为了保命。” 顾长雪顿了一下,继续道:“可他当着我们的面说出了吴攸,相当于亲口承认了自己一家都和蛊脱不开干系……试想一下,如果他是被幕后之人推着出来确认我们死活的,他此时能肯定颜王已死吗?” 颜王:“不能。” 顾长雪:“……既然不能,那他怎么可能当着极有可能还存活的颜王的面,说出可能会让自己丢掉性命的话?这不是和他最核心的目的相矛盾了吗?” 颜王:“嗯。” 顾长雪:“……” 顾长雪转过头:“颜王是个蠢货。” 颜王摇头:“不太像。” 顾长雪一声冷笑就从唇缝间溢了出来:“你有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搁这儿装什么乖巧应声虫。 颜王状似无辜地摊开手,神情淡淡地道:“没病。就是想讨好一下陛下。” 他微微挑眉,说是讨好,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气人:“方才的事,一笔勾销?” 顾长雪:“……” 顾长雪重重呵了一声:“去做梦吧,梦来得更快。”
第二十九章 祭台边,方济之:“……” 他不明白。一段三个人的对话是如何变成两人世界的?明明说着的是正事,话题是怎么突然一拐,变成二人斗嘴的? 他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难道还不够显眼吗? 可他往旁边看,瞅见气到两眼一翻厥过去的吴虑,又觉得自己遭受的忽略不值一提了:“咳!” 方济之刻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拉回两人的注意力:“方才的话题……” 还没说完呢,咱们是不是聊回正事。 顾长雪极其勉强地收回凌迟颜王的目光:“其实动手之前,朕就考虑过吴虑为何遮掩石尸。” “有两种可能。” “一是受迫于人,他为他人遮掩罪行。但方才,朕已解释过吴虑为何不可能是受人胁迫。”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他是自发的,主动的。” “结合刚刚吴虑进镜屋后所说的话,不难判断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义父吴攸曾经的罪行做遮掩。” “吴虑并不知道山重村、军营里的蛊,源头其实在皇宫内。但他知道,这种蛊是他义父留下的烂摊子,他得帮忙扫干净。” “等等,”方济之感觉自己的脑子又被卡住了,“那把方才陛下的逻辑套在这一种可能上,也不成立啊?” 顾长雪:“?” “……”方济之觉得顾八百投来的疑惑眼神有点扎心,活像是在困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怎么还没长脑子。 他憋住气,绷着脸道:“如果吴虑遮掩石尸,是为了守住义父的名誉,那他又怎么会在未确定王爷的生死时,当着王爷的面说出义父与蛊有关系?” 颜王扫了眼顾长雪,主动代劳:“想想这两者的区别。” “如果是你,你被迫站在镜屋外,背后站着的就是可以掌控你生死的幕后黑手。” “你们一起看着屋内的人死去,你的手下还当着你们的面进门,将颜王的头都割了下来。” “可是,即便如此,幕后黑手仍旧没有动,而是胁迫你先进屋查探。” “你会有什么想法?” 方济之:“……我觉得有点怪。他为什么不自己进,非得让我先进去?这屋里该不会有问题?颜王会不会是假死?” ——当时,被吴虑差遣着进门的手下就是这个反应。 颜王语气淡淡地继续引导:“倘若你没被人胁迫,而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行恶。” “你会在什么情况下,愿意主动走进镜屋?” “……”方济之逐渐理解颜王的意思了,“我肯定只会在确认里面的人真死了之后才进屋。” 既然确认了屋里的人已死,那说出义父与蛊之间的联系,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济之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带着欣喜将目光投向顾长雪和颜王:“懂……” 话说一半,骤然卡住。 只见祭台前,颜王和顾长雪不知何时又凑到了一起。 从站位来看,应当是颜王主动靠过去的。两人站得很近,低声说着些什么,这距离不说是交头接耳,也能用耳鬓厮磨来形容。 没说几句,颜王抬手撩了下顾长雪的长发,以赔罪的姿态,随意拉起他那身令人见之胆寒的霜银大氅,细细打理起手中鸦黑的青丝。 “……”方济之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刚刚豁然开朗的大门狠狠拍在了他脸上。 而事实上,祭台后。 颜王垂着眸子,一边擦拭长发,一边闲聊似的对顾长雪道:“你主动提出跟来吴府,我还以为你对府内的蛊书有想法。提出‘演戏’的计谋,也是为了能对蛊书做手脚。” 所以当时演“连捅小皇帝几刀”的戏码时,他特地挑了一个非得扔掉蛊书不可的姿势,一手摁着顾长雪的头,一手假意捅刀。 演完后,又刻意后退,踉跄着转过身,故意留出破绽,给足小皇帝对蛊书动手脚的机会。 顾长雪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冷呵了一声。 其实他真想过,甚至还准备好了掉包的假书——他那时让方济之制备血囊,可不是光为演戏做准备。 颜王对顾长雪盯得紧,对方济之反而没什么太多防备。顾长雪让方济之回去制备血囊时,趁机联系九天,特地赶制了一本假书出来,又借着方济之为他们固定血囊的时候,将假书藏进衣服里。 只是最后为何没用……谁让颜王进密室前先展示出了对机关的了解,顾长雪当即就警觉起来,特地在颜王拿到蛊书后眼睛错也不错地观察,虽未看清对方动没动手脚,但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现在证明,他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颜王松开手,从怀中取出那本蛊书,向顾长雪示意了一下自己所留的记号。 随后将这本堪称至关重要的蛊书随手丢进方济之的怀里。 “陛下没动手脚,臣很高兴。”颜王用着敬语和谦辞,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作为奖励,臣可以不拿这本蛊书。” 他撩起顾长雪已经擦拭干净的长发,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陛下可还满意?” 顾长雪掀了下眼皮:“你还可以继续努力。” “……”别努力了,别努力了。一直被忽略到现在的方老药师木着脸想,再努力孩子都他娘的快成真了。 · 吴虑能带着危阁在京都蛰伏四年之久,显然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颜王和顾长雪刻意没有立即审问,也是想多在吴府内收集些蛛丝马迹,线索总比人言要可靠得多。 玄银卫开始四下翻查,方济之则装模作样地翻看起蛊书,借机避开任何有可能让他眼前一黑的画面。 顾长雪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借着刀面的倒影,观察颜王的神色。 ——这人似乎真的对蛊书毫无兴趣。 也对,对于颜王来说,凤凰玉已证明了他没有中蛊,锦礁楼的蛊虫暴动又证明他蛊虫不侵,他完全没有防备蛊的必要。 而杀人,自然是以剑饮血更为畅快。 不论怎么说,颜王对蛊书没兴趣是好事。 顾长雪微微放松,佯装自然地收起已经擦拭干净的匕首,走到方济之身后:“找到什么了?” 他对医术和蛊术都一窍不通,只随意扫了眼蛊书上密密麻麻的墨字,便移开视线。正准备再催问几句,神情突然凝固。 他的眼神猛然转回蛊书上。 方济之没察觉顾长雪的异样,只装模作样地道:“哪能这么快?” 他装作头一次读这书上的内容,又细细翻了几页,才猛地一拍腿:“找到了!这蛊叫做……‘惊晓梦’?” 方济之啧了一声:“倒是取了个好名字。书里没写什么解蛊的方法,好在就这些内容来看,草民的药方恰好能对——” 陡然伸来的手打断了他后续的话。 顾长雪一把摁住蛊书,脱口而出:“这不是一个人写的。” 先前他觉得自己不懂蛊,所以九天拿到手抄本后,他看都没看就丢给了方济之。现在看来,这蛊书也藏着问题,竟像是被人篡改过好几轮。 “什么叫不是一个人写的?”方济之懵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事件已至收尾,却又横生出新的枝节,“字迹?是字迹不对?” 他翻了翻书页:“没觉得哪有不同啊?” “……”原本站得远远的颜王也皱着眉靠近过来。 “不是字迹的问题,”顾长雪又细看了一遍,“至少有三人参与其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瞪大双眼。 顾长雪想了想,抬起头看向颜王:“先前朕便说过,朕读书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你可以将这本蛊书想象成一幅画,这画有一位老手先起了个框架,随后又新手在这框架的基础上添加笔画。即便画完之后,新手将自己绘制的部分和老手打的框架一起重新描摹了一遍,你还是能看出这画哪些地方稚嫩,哪些地方老练。” 方济之:“……” 这他妈是什么特殊的读书方法,能看出这种玩意儿。 方济之没忍住,又拿起蛊书仔细瞅了几眼,活像多看几下自己就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似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画风,也有不同的文风。”顾长雪指着某个段落,“这段就混杂着两种不同的文风。差别很明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 差别很明显吗??他将目光移向颜王。 “……”颜王站在旁边,看着书,同样保持沉默。 方济之心中大定,收回眼神。 可以,看来他还是个正常人。 顾长雪的手指又划过某片拥挤在一起的长段落:“这里也是。有不和谐的拼凑痕迹,但太多太乱了,难以分辨到底经过几人之手。” 顾长雪皱起眉头。 “……”方济之觉得小皇帝大可不必皱眉。换做是他,就算把头割下来,放如来佛祖面前供奉几天,也看不出这些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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