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被删除记忆,送离灯塔,做一个普通人。 他不会记得有关灯塔的一切,也不会记得自己的父母。倘若灾难临头,他只能做一个浑浑噩噩的被保护者,听凭命运为他定下生死。 “所以我选择了接受训练。又在八岁那年完成了所有特训,获得了参与当年宣誓仪式的资格。” “……”饶是当前所谈的事情极为严肃,白木深听到这里神情都忍不住漂移了一下。 在他还没因意外被困于异界前,灯塔的确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叫做司冰河。对方十六岁时便完成了所有的特训,被誉为灯塔一千四百年来最年轻的守灯人。 在司冰河之后,他和元无忘相继于十七岁左右成为了守灯人,元无忘还因此拽着他得意地庆祝过,说什么他们与天才也就是一线之隔…… 现在和颜家这位后辈一比,他们还是别隔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刚这颜家的小子还说什么来着?“三四岁时略通事理”……他真是谢谢对方的谦逊了。如果对方这水平只能算得上“略通事理”,其他的守灯人算什么?大脑残缺? 白木深凭借多年的修养,还是摁住了微微抽搐的嘴角:“所以,你是在宣誓之后决定接受改造的?” 颜无恙抬眸看了他一眼:“不。” “是在我父母出意外同时身陨之后。” 白木深头点到一半,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遗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到现在还未想起来。 他沉思片刻,只能确定这件事应当与颜无恙方才说的颜家夫妻身陨有关:“你……如果可以,能否将这件事的经过详细说一遍?”
第一百九十六章 颜无恙得知人体改造的时间先于他的父母出意外。 那一年他六岁,结束特训回家时,意外听见父母正与方济之匆匆讨论人体改造的近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情况并不乐观,我的父母都不配适。” 想让活生生的人和无机物融合,难度无异于上帝造人。相比较之下,其实拿颜无恙来做样本更有成功的可能性。 “母亲怀上我时,父亲的基因已经遭受重度侵蚀和扭曲。她能怀上孕是万分之一的奇迹,我自诞生起基因就与怀表的材质更靠近。” 颜无恙与怀表融合的难度无疑会小上不少。可他才多大?三个成年人没人愿意拿这点大的孩子做实验,于是没有一个人同他提过人体改造的事情。 颜无恙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 虽然情感存在缺失,但理智也足以告诉他,在这三个人中,至少方济之和他母亲是完全不必要接受改造实验的。他们自愿走上手术台,拿自己做样本,只是为了他,为了替他尝试出没有风险、没有副作用的一条路。 所以从那一天起,他训练起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拼命。为的就是尽快获得正式守灯人的资格,再站到父母面前说,他已有替自己做决定的能力了。比起拿父亲、母亲、方济之做样本,跟高难度的挑战死磕,不如直接拿他做样本,实验的难度必然会减小不少。 “八岁那年,我成功通过所有课程的试炼,并接受了灯塔的检验。只要等到除夕宣誓仪式,就能成为真正的守灯人。” 怀揣着这个好消息,他的心情无疑是激动的。回家的路上,他难得多了几分寻常八岁孩童该有的活泼,蹦蹦跳跳地踩着沿途路上厚实的积雪。 “……”顾长雪敏感地瞥了颜无恙一眼,捕捉到“雪”这个关键词。 《死城》中,颜无恙曾多次在面对冬雪或相似的白茫茫场景时流露出沉郁的神情。甚至在他们刚刚认识不久、还在互相试探时,颜无恙还曾无端地拉住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跨出锦礁楼的大门,走进漫卷的暴雪里。 顾长雪有些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谁说将过去的记忆诉说出来不是一种治愈的方式? “到家的时候,我的父母很难得没有出任务,都在。他们很惊讶于我的成绩,至于欣不欣喜……”颜无恙顿了一下,不认为能把改造瞒到死都不告诉他的父母会对他拔苗助长式的成长有多高兴,“总之,他们说目前灯塔内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出马的任务,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和我度过一个完整的春节,当然也会参加我的宣誓仪式。” “但在除夕前,意外就来了。” 灯塔传来的紧急通讯,说前线245区的守灯人无故失踪,缺漏的屏障前无人把守。他的父母立即决定出发修补缺漏,又对他许诺会尽早回来,参加他的宣誓仪式。 颜无恙轻扯了下嘴角:“这其实挺不吉利的。我年幼时和父亲去过几次慰灵碑室,回来就觉得这种‘不出意外’或者许诺很晦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在那堵看不见边际的黑色石碑前,无数穿着孝衣的人都在恸哭于亡者的失约与意外。 那时的他心里就诞生出一个念头:世间似乎唯有死亡是最难抵抗的意外,也是唯一不可能失约的许诺。 他看着父母踩着雪地离去的背影,隐约有种古怪地不详的预感,可他不可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冲出去拖父母、拖前线的后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无恙微微抬眸,顾长雪从他的银瞳中看出几分沉积着怅然的空洞:“在那之后,我等待了将近半个月,一直到除夕那一晚。” 深夜十一点,负责组织宣誓仪式的守灯人再度来催他去灯塔做准备,他却固执地留在家门前,说想再等等。 那一年的大雪连下了十五天。他在门前台阶上呆坐片刻,又起身去铲院前的雪。 直到时间越发迫近子夜,他忽然在四野的风雪中听到了隐约的尖啸,蓦然抬眼时,才发觉整个院落不知何时被风暴封围得密不透风。 夜色为混沌的风暴提供了最佳的伪装,他慢了半拍才想起课程中曾被反复强调过的话:“……近来我们发觉湮灭风暴似乎逐渐有拟人的趋势,虽然在它盯上的世界并未彻底崩溃前,它依然不会出手,但偶尔会送来一些零碎的虚影,掀起黑色的风暴。” “如果看见这种风暴,就要注意了。被它笼罩的人,必然将会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湮灭无比期待这种失去能够将人拉下悲痛绝望的深渊,成为它撬碎整个世界的卒子。” 年幼的他近乎恍惚地抬头,看着眼前密不透风围拢着他的风墙,四肢冰冷的同时心脏处倏然一暖。 像有什么东西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体中,他在看清那团名为“愿为萤火”的光的同时半跪在地。 暴风四面刮来,风声尖锐得像痛苦的嘶鸣,像恶意的嘲笑。 他在喉咙火辣的疼痛中意识到,那掺杂在风声嘲笑中的嘶喊源于自己的口中。 他不知道自己在雪与风暴中跪了多久,又是怎么站起来、走进灯塔完成宣誓仪式的。在拿到怀表后,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家,而是方济之的治疗室。 他在情绪的冲刷下像是被撕裂成了两个人,一部分沉浸在崩溃中在心里嘶喊恸哭,另一部分极尽冷静地筹算: 父亲去世,自己已是世上唯一且最后一个“愿为萤火”的持有者。 他的基因先天扭曲,不存在和他人结合生子的可能。 所以,为了不让“愿为萤火”在他死后彻底失落,他必须进行人体实验的改造,竭力一试能否将“愿为萤火”永远留下。 但不论他有没有成为正式的守灯人,方济之不可能轻易同意八岁的他接受改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切断方济之拒绝的路,逼迫对方不得不进行手术。 “我用父亲的密钥解锁了实验的影像,全部观看后对自己进行了改造。”颜无恙平静地道,“毫无章法的实验必然不可能成功,但只要踏上改造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方济之赶到后,不得不为了救回重伤的我进行了手术。” “……”白木深的心神从最初的震撼中脱离出来,立即开始思索先前自己察觉到的疏漏究竟在何处,“……抱歉,实在想不起什么有效的线索。” 明明确定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与颜父颜母的意外有关,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这本身就有些古怪。 在场的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心里都有推测。 这种在关键节点上出岔子的情况,很类似于湮灭先前刻意插手,不允许他们交换信息。或许在时间溯回时,白木深的记忆就被湮灭动过手脚……但越是想遮掩,就越意味着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白木深一边思索一边道:“先往后说吧?我再琢磨琢磨。” 颜无恙没有拒绝:“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月,改造手术初步成功。” “怀表与我的身体彻底融合,‘愿为萤火’无法再脱离我这个容器。并且术后观察的半月内,我没有发生任何排异反应,我身体的愈合能力、抗毒能力等都受到了极大的增幅。” “我立即进行了第一次迁跃,却在抵达异界的同时,爆发了排异反应。” 那一次的敛尸和守灯任务完成得尤为艰难。迁跃回原世界时,他几乎处于半昏迷的濒死状态。 “落点也并没有按照预期落在灯塔里,而是落进了一片山崖边的灌木丛。” “……?”顾长雪神情忽地一变。 颜无恙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心绪,转头看向他:“睁眼时,我看到有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满身泥血,笔直地往悬崖下冲。身体先于理智行动,拉住了他。” 颜无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为浅淡的笑意:“那小孩大概是被我身上的血吓住了,挂在悬崖边哭个不停,非要我松手,说什么‘不能拖累哥哥’之类的话。” 若放在平时,以他的性格多半是不予理睬,把人拉上来就走,或者按课上教过的套路安慰这小孩儿几句。 但他那会儿距离死亡当真只有一线,原本想着的是临死前好歹还能再救回一条命,可那小孩儿哭个不停,手还乱动想挣开他,把他气得够呛,于是他趁着回光返照的那一股劲儿,提着气边骂边吃力地把人往上拽,营救成功时两人倒在一块,血污泥水互相糊得对方一身狼藉。 “……你就是……”顾长雪微微怔住。 颜无恙却没有搭话,也没有借着这件事多发挥什么。情感的缺失能令他因想起某段记忆而浮现浅薄的情绪波动,但无法像在《死城》时那样兴起恶趣味地逗弄人的念头。 他很快便带过这件事,接着往下讲:“说来也古怪。那时我身上的排异反应已经严重到影响怀表的正常运行,但救完那小孩儿后,排异反应在五分钟内毫无缘由的逐渐消退,怀表也恢复正常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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