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野菜比起喻石榴, 更加清楚喻商枝的情况,不禁也问道:“商枝, 你知道这道菜?” 喻商枝不仅认得这道菜。 他扫过桌上盘碟,一一道:“这道应当是云雾肉,先炖再熏, 锅底还会放茶叶、红糖和锅巴,这道是葡萄鱼,还有这碗粉圆子,当是用葛根粉做的?” 温野菜听得一愣一愣的。 至于丁威,之前在灶房里帮着媳妇做菜时, 他已明了这些个前因后果了,当即笑道:“要我说, 有些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忘的?你看,小弟一见这些熟悉的菜色, 可不就想起来了?这些个菜名, 我都是听了几回才记住。” 喻商枝浅浅勾唇, 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实际上, 他并非是因喻铁牛的记忆才认识这些菜,而是因为这些菜弗一端上桌,他便认出这皆是前世祖父和祖母爱吃的菜色,归拢为徽菜。 上辈子,他祖母便是徽省人,世代,与祖父结婚后,时常做徽菜给祖父吃。 后来纵然祖母去世,祖父却将这口味记了一辈子。 少时喻商枝跟着祖父生活,每每桌上都至少有一道徽菜。 这些于他而言,不仅是前身的记忆,更是对两位长辈的怀念。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在此处因为这等原因,尝到了熟悉的滋味。 两世为人,喻商枝颇为感慨。 “想起了一些,只觉得还是过往吃过的味道,辛苦姐姐了。” 有这等渊源在,喻商枝便也顺着说了几句话宽慰喻石榴。 喻石榴鼻子一酸,忍着泪意,又提筷给他们夫夫两个夹菜。 “多吃些,等回头想吃了,姐姐随时给你们做,除了这些,还有的是别的。” 温野菜善于厨艺,一眼就看出来这些菜多费功夫。 “姐姐的厨艺当真是拿得出手,日后不妨也挑几道拿手菜,去食肆里卖去,赚来的钱,给姐姐你分利。” 喻石榴哪里想过这个,她受宠若惊道:“弟夫郎,使不得,我就是个粗使婆子罢了,去那帮你洗洗碗筷,抹抹桌子,忙不迭时,帮你炒几个菜,都是分内之事,哪能要什么分利!” 食肆是温野菜的生意,既决定将喻石榴派去食肆,喻商枝就不会插手温野菜的决定,故而一时间桌上只有温野菜劝说喻石榴拿出真本事来,说不准以后能借此把小食肆变作大饭庄的话语。 丁威趁此机会,拿起桌上茶盏,面朝喻商枝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我这个当姐夫的本该请你吃酒,奈何你我都吃不得酒,便只能以茶代酒了。我听了石榴说起接下来的打算,只盼着我们一家莫要给你们添麻烦。我也想好了,等到了县城,石榴自去帮你们做事,我自己另寻活计,你们不必分心。” 喻商枝是因为前些日子病过,再加上吃着陶南吕开得养生方子,不得饮酒。 丁威则是因为手臂旧伤,至今遇见阴天雨天,或是受了寒凉,依旧疼得厉害,也素来不敢碰酒。 喻商枝端起桌上盛水的杯子,因为喝着药,他连茶也戒了。 “姐夫不必见外,我既与姐姐相认,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听姐姐说姐夫手艺精细,不输那些个资深木匠,小弟这里恰好有几个图样,是过去看杂书时琢磨出来的,想着若是能做出来拿去卖,也能换几个钱。但一来小弟自己没这手艺,二来图样给到外头的匠人,也不放心,如今看来,不妨姐夫拿去试试。” 丁威何尝听不出喻商枝也是有意帮自家。 不说别的,单说年年用着的小推车,其构造就已令他啧啧称奇。 自己手艺是没问题,但只会做些早就有的样式,脑子笨,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若是能得了这等新奇图样,丁威何愁养不起妻儿? 他当即眼眶发胀道:“小弟对我们一家大恩大德,我丁大铭记在心。” 说罢就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虽说不是酒,可豪情却不减。 喻商枝又提到丁威的旧伤,表示可以为他针灸以祛暗疾。 丁威自又是一顿感念。 晚食吃到后半程,大家基本都放下了筷子,说着闲话。 年年饿了哭闹,喻石榴去灶上取了先前刚买的新鲜羊奶,和温野菜一道用奶壶喂给小哥儿。 年年咂咂嘴,对喻石榴颇多好奇之意。 伸出手咿咿呀呀地乱晃,就这么扯到了喻石榴的头发。 温野菜赶紧道:“你这小崽子,端的是没轻没重,赶紧松手。” 可小娃娃又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你越是去拽他手,他还愈发觉得是在和他玩闹了。 最后还是喻商枝过来,拿着喻石榴家中存着的,丁威过去做的小玩具,把孩子的注意力吸引走。 但这么一折腾,喻石榴鬓发散乱,便露出其下的疤痕。 她生怕吓着孩子,匆忙避进里间绾发。 喻商枝看在眼里,淡淡垂眸。 温野菜怒了努嘴,示意他跟进去看看。 屋内,喻石榴面对有些模糊的铜镜,用梳子梳理乱发。 她听到脚步声,本以为是丁威或是丁升,待转过头,猝不及防地看见是喻商枝,便习惯性一把捂住了脸颊。 喻商枝向前两步,走到喻石榴面前。 他没有问这伤口来的缘由,喻石榴和喻铁牛这对姐弟,容貌都是称得上的,而女子与男子不同。 喻石榴一介孤女,容貌被毁,背后必定有令人心酸的缘故。 喻商枝不想戳她伤疤,只是摆出郎中的架势道:“我看姐姐脸色不太好,便想过来给姐姐问个脉。” 喻石榴没推拒,伸出手腕,却是不敢看喻商枝的眼睛。 她如今尚且没有勇气,同小弟说出自己昔日流落花楼的遭遇。 喻商枝很快收了手,点出喻石榴的几个病症,都是常年操劳、生养过的妇人亦得的。 “小弟医术高明,姐姐这回算是见识了。” 自己不言不语,居然就能将症状说得□□不离。 喻商枝浅笑,“这是我的看家本事,总还是拿得出手,待我给姐姐开个方子,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大好。” 说罢又不经意般道:“我手里亦有一个祛疤痕的秘方,待我配上一瓶给姐姐,早晚各涂抹一次,一个月便可见成效。新疤痕可全然消失,旧疤痕也可减淡,再傅上些粉,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喻石榴捂着疤痕的手一松。 她从小就因是美人胚子,被人称道相貌,这样的女子必定是爱美的,听闻疤痕有得治,简直如同可以再世为人一般。 “我如何来的泼天福气,能认回你这样好的弟弟。” 喻商枝复宽慰她几句。 温野菜挂心着里屋的情形,直到看见姐弟两个前后出来,喻石榴的神情明显松快许多,便知是喻商枝想了办法。 他看了一眼夫君,目光深处,满是骄傲。 …… 暮色四合,夜色浓深,华灯初上。 喻商枝和温野菜带着孩子告辞,准备去城中寻家客栈投宿。 他们在府城闲逛两日,这两日,也正好给喻石榴与丁威收拾行李的时间。 喻石榴主动道:“你们小两口来府城一趟也不容易,带个孩子,哪里能玩痛快了。你们若是不介意,白日里就把年年搁在我这,我帮你们看着,任你们四处耍去。” 这样的喻石榴让夫夫二人想起苏翠芬。 他们上面都没有长辈了,会这么替他们着想的只有许鹏夫妻两个。 现今有个喻石榴,大约无论如何,到底有着血缘在,感觉还是不太相同。 喻商枝看了一眼温野菜,也有心把孩子交托出去,换得两人松快松快。 在韦府这段时间,自己没什么机会分身看孩子,温野菜受了不少辛劳。 “保不齐还真要麻烦姐姐。” 喻石榴痛快道:“可别跟我客气。” 两厢告别,喻商枝和温野菜登上马车。 丁威率先同媳妇感慨。 “你小弟一家是诚心待咱们的,咱们也得一门心思帮着人家做事才好。” 喻石榴揩了揩眼角。 “这几日下来,我都浑浑噩噩好似做梦一样呢,生怕睡一觉起来,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丁威揽过她的肩头,丁升也牵住母亲的手。 喻石榴展颜浅笑,依偎在他们父子二人中间。 她告诫丁升道:“听到你爹说的没?你舅舅一家子对咱们有恩,等你长大了,务必要好好孝敬你舅舅和舅伯。” 丁升认真应下。 *** 詹平府城,富庶繁华,来往行客、商旅不绝如缕,因而做客栈生意的也多了去。 难得来一趟,按照喻商枝的想法,自是住就要住好的。 因此老章先前就得了喻商枝的吩咐,吃过晚食后便在街上溜达,打听城中客栈哪处舒服,这会儿便一五一十地说来。 “老爷,主夫,小的打听到这城里称得上一句最好的客栈,共是三家,分别是城南千帐楼,城北陶然居,以及城东海月阁。千帐楼最为奢华,据说天字一号房一夜要价百两,陶然居有自己的货栈,还租借车马,商贾来往最多,海月阁却不同寻常,里面有温泉池子,凭借这个,在府城中也甚有名气。” “温泉池子?”喻商枝听到这里,眼前一亮。 他竟不知这詹平府还有天然温泉。 温野菜对温泉知之甚少,不甚在意道:“说是温泉,不就是热水池子,有什么区别?” 喻商枝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温泉水可不是寻常的水,你在热水池子里泡久了,手足都会起皱,在温泉中则不会。且泡温泉可疏通经络,养生解乏,女子和哥儿去了,还可美容养颜。” 温野菜倒是不在乎什么美容养颜,他糙惯了,一年到头都不会涂脂抹粉,最多冬日里太干燥的时候,往脸上抹点面油。 但听起来,这温泉是个好东西,喻商枝这几个月里几经辛劳,应当去泡一泡。 他当即掀开车帘对老章道:“章叔,咱们就去这个海月阁。” 府城东陲,相对而言要僻静一些。 喻商枝常年浸染医药,嗅觉灵敏,马车行到目的地附近不久,他就闻到了空气里的硫磺味道。 “老爷,主夫,咱们到了。” 老章停下马车,海月阁里很快有伙计迎出,帮着把马车牵到后院。 “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会儿的客栈,大都连带做酒楼生意。 “住店。” 喻商枝答了一句,扶着抱孩子的温野菜跨过门槛,负手打量一圈,尚算满意。 伙计见喻商枝和温野菜穿着中上,心中有了底,介绍道:“想必二位客官是冲着咱们店里的温泉来的,不如就住带小池子的客房如何?这般泡温泉的时候隐秘不说,因着不用出客房门,也方便照顾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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