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皱着眉头,把手机拿远一些,然后捂住陈和颂的耳朵,严正声明:“周副校长,这不是小打小闹。” 他正色道:“我的学生,被五六个学生围殴,用拳头打、用脚踢,身上背上全部都是淤青,还有被烟头烫出来的伤疤。” “这不是小打小闹,这是殴打霸凌!” 笑话,他怎么可能把陈和颂带回去? 真要是离开派出所,他们两个就真的被人拿捏得死死的了。 事情没有解决之前,祝青臣就带着陈和颂在派出所里住下了。 “你这孩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周副校长有点急了,“这种事情传出去有什么好听的?再说了,贺家是什么家庭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请问周副校长,贺家到底是什么家庭?可以越过警察和法律?” 这种话本来只能私底下悄悄说,周副校长没想到祝青臣竟然敢这么大声地反问他,电话那边,一张老脸都臊红了。 周副校长咬着牙,低声道:“你最好想清楚了。” “你才最好要想清楚。”祝青臣认真地说,“学生被霸凌,学校认真处理,将霸凌者开除记过,传出去不会不好听;学生被霸凌,学校息事宁人,传出去才会不好听。” “我这个学生是全年段第一、全市第一,未来的高考状元!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学校不要他,其他学校争着抢着要他过去读。这种事情传出去,才叫做不好听。” “您当时真的和我一起参加了新教师入职大会吗?您还记得我们一起宣誓过吗?您还记得誓词是什么吗?” “我的手机全程录音,如果您觉得是我错了的话,那我把录音发到网上去,让大家评判一下……” 周副校长的承受能力实在是太差了,祝青臣才反问了他几l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赶紧把电话挂了。 然后贺父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老贺,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你去找别人吧】 贺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祝青臣把手机收起来,转过头,陈和颂正担心地看着他:“老师,只要不让我留级就可以了,您没必要……”万一害得老师丢了工作怎么办? “不会。”祝青臣道,“我是签了合同的。” 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要求祝青臣做的事情见不得光,恨不得捂上一辈子,哪里还敢去惹祝青臣? 万一惹急了祝青臣,他把事情说出去,祝青臣一个小老师,一带带一窝,把他们全端了也不一定。 什么职场厚黑学、领导奉承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祝青臣才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绕的。 但陈和颂还是担心地看着他。 没多久,段长和高老师也来了。 他们两个住得比较远,今天又正好回家了一趟,匆匆赶过来,满头大汗。 高老师问:“我孩子呢?” 祝青臣连忙举起手:“在这里!” 高老师冲上前,看看祝青臣和陈和颂:“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高老师看了一眼陈和颂身上的淤青:“看给我孩子打的,疼不疼啊?” 段长正跟霸凌者的家长交涉:“不行,这件事情没得商量,陈和颂取消留级,霸凌者道歉、赔偿、记大过、写保证书、进去蹲几l天,一样都不能少。” 马上就有家长开始号丧:“我们家孩子还这么小,有你们这样做老师的吗?” 高老师大步上前:“我们家孩子也这么小呢!私了也行,让我们把你们家孩子也揍一顿。” 段长连忙扯了扯高老师的衣袖,示意他收一收:“都是老师,要走程序。” 高老师撩起衣袖:“他妈的,我马上就退休了,管这么多呢!” “冷静,冷静。” 另一边,贺父几l乎把通讯录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 他也不得不认命,答应对面提出的一切要求。 他也开始后悔了,要是当时没有让陈和颂留级,现在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和颂坐在沙发上,下午对他拳脚相加的几l个学生,包括贺屿,都站在他面前。 他们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朝陈和颂鞠了九十度的躬,声音比蚊子还小。 “对不起,陈和颂,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打你。” 陈和颂知道,他们不是真心道歉的,只是迫于情势,不得不道歉。 不过他也不在乎。 随后,几l个学生被要求手写保证书和道歉信,段长也在填写给他们记大过的文件。 严重警告处分的撤销期限是一年。他们现在已经是高二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们只有遵纪守法,才有机会消除处分,否则他们将带着处分上大学,如果他们考得上大学的话。 接下来一年,他们应该再也不敢去找陈和颂的麻烦了。 从警察那里拿到了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还拿到了监控视频,证明了陈和颂留级是出于霸凌者胁迫,祝青臣也有资格去跟学校叫板了。 为了保险,祝青臣又拿了一份住校申请书,让贺父和陈母签字。 至于起诉,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陈和颂暂时不考虑,他现在只想着高考。 从头到尾,陈母都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和颂,但是陈和颂已经偏过头去,再也不看她了。 做完这些事情,陈和颂就可以走了。 那几l个学生也想走,却被警察拦了下来。 “这边的文件也出来了,未成年人寻衅滋事、校园霸凌,拘留十五日处理。” “什么?”霸凌者们震惊,“不是已经记过了吗?” “那是学校的处理,这是警察局的处理。” “不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怨恨起贺屿来。 “我艹,都怪你,你非要打他干什么?我们和他本来就没有关系,还不都是为了你?” “一开始别让他留级不就行了?你发什么颠啊?傻逼。” 贺屿目光阴沉,猛地抬起头,怒吼一声:“闭嘴!” 祝青臣捂着陈和颂的耳朵,不再管这些人狗咬狗,带着他离开派出所。 忽然,陈母从派出所里追出来,喊了一声:“小颂?” 陈和颂想,母亲大概又是想给贺屿求情,便没有回头,径直朝外走去。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月光明亮,洒在他身上。 陈母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传来贺父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哭?他妈的,这可是你的儿子!” * 从派出所出来。 高老师拉着陈和颂,对他说:“我和段长要马上回学校一趟,向领导说明情况。你和祝老师待在一块儿,让祝老师带你去吃饭,然后再买点住校要用的东西,今天晚上就先住在学校。” “嗯。”陈和颂点点头,“谢谢老师。”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老师会处理好的。你调整一下,好好学习,要是有任何问题,马上告诉老师。”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高老师又把祝青臣拉到一边:“学校那边有没有找你?” 祝青臣诚实回答:“周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不用管他,他要敢给你穿小鞋,你就告诉我,反正我要退休了,不怕他。” 祝青臣点点头:“我的手机有自动录音,他不敢。” “那就好。晚上的事情我和段长特意没往上报,就是怕周副息事宁人,我和段长现在越级去找校长和学生保护委会的,估计明天开会讨论这件事,你要做好准备。” “嗯。” 送走两位老师,祝青臣回头朝陈和颂招招手:“走吧,你想吃什么?” 陈和颂笑了笑:“都可以。” 祝青臣想着,陈和颂身上有伤,还是吃清淡一些好,便带他去了上次的粤菜馆,让他自己点菜。 陈和颂只要了一锅海鲜粥和一份红米肠。 上次他在公交车站坐着,祝老师给他的食物也是这两样。 祝青臣说:“多点几l样,你够吃吗?” 陈和颂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不敢多点。 等他点好之后,祝青臣又拿过菜单,多点了几l样。 陈和颂手足无措,连忙道:“老师,他们刚才把医药费转给我了,我来买单吧。” “你的钱要存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万一以后他们不给你钱怎么办?” “嗯。”陈和颂低下头,小声道,“谢谢老师。” 今天晚上,一路行来,他已经说了几l十遍“谢谢老师”了。 菜还没上来,祝青臣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打电话给我呢?你心里有了想法,这不是什么坏事,大可以告诉我,我们再一起商量一下,你怎么敢一个人行动呢?” 陈和颂道:“我觉得……我自己可以解决,所以……” “要是今天晚上,你一个人在派出所里面对他们,你觉得你自己可以解决吗?” 陈和颂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是祝老师在派出所里陪着他,帮他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他直接就被贺屿吓退了,或者直接被贺父拉去医院。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一个人如何能与贺父抗衡?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我也想拿到证据,给他们一点教训。可是你不该不跟老师商量,就单独行动,还好这次你没有出事,万一真的被打坏了,那怎么办?” 陈和颂乖巧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祝青臣叹了口气,轻声道:“老师与你认识还不久,你信不过老师,这很正常。那你也可以去找高老师,不该一个人……” 陈和颂抬起头,焦急地解释道:“不是,我没有信不过老师,我只是不想连累老师,我担心老师会……” “不会。”祝青臣道,“我清清白白做人,绝不受人威胁。” 只有见识过公道正义的人,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像祝青臣一样,勇敢正义,敢于拒绝任何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威胁他! 可是陈和颂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太久没有见过光,自然也不太相信这些大道理了。 他怕连累老师,他怕老师觉得他恶毒,怕自己在老师心里好学生的形象被打破。 所以,他只能自己去完成这件事。 这时,服务员端了一壶热水和一个盆子上来。 祝青臣拿起陈和颂面前的碗筷,陈和颂下意识伸出手:“老师……” 祝青臣帮他烫好碗筷,又重新放回他面前。 陈和颂捏着微微发烫的瓷勺柄,小声问:“老师会觉得我很坏吗?” “不会。” 祝青臣认真地看着他。 “贺屿和那群学生欺负你,这叫做‘坏’。”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做了错事,却还想着打电话找人摆平,这叫做‘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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