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不是疑问,而是安遇不断确认的一个过程。 “薄明寒正在开发一个软件,想把我和其他学生,推荐给其他和他一样的人?他要用我们来讨好一些人?” “那个宋淮书,就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人?他和薄明寒是一伙的?他是凭借这个才进入薄氏集团实习的?” 安遇声音颤抖,一时间控制不住音量,差点吵醒舍友。 舍友翻了个身,他回过神来,捂着手机,悄悄爬下床,躲到卫生间里,关上门,继续跟老师说话。 在黑暗之中行走的几十秒,他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老师,我的资料……是不是最详细的?” “我和薄明寒认识二年,基本上每个月、每个星期,他都会给我打电话、打视频,我的资料……我展示伤口、给伤口涂药的视频,是不是都在上面?” “是。”祝青臣不想让学生难受,但也不想骗他。 “难怪。”安遇小声道,“难怪那天在餐厅外面,我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宋淮书,他却好像认识我一样,原来他真的认识我,他早就在数据库里认识我了。” “可是……可是他也是贫困学生啊,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帮着薄明寒开发这种东西?” “薄明寒是一个集团老总,他……他不是很有名望的吗?他不是经常上报纸、上电视的吗?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薄氏集团资助的学生可能有好几万个,难道那些学生最后全都会变成他们的玩物吗?” 安遇喉间哽塞,说不出话来。 需要接受资助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家庭贫困,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接触的东西不多,只会读书,一心以为自己能够靠读书改变命运。 他们将任何人的资助或是鼓励,都当做是一道救赎的光,只要抓住,便不断地往上爬。 可是,原来那道光,也是另一个深渊。 安遇完全代入自己,他跌坐在地上,手脚发麻,说不出话来。 祝青臣察觉不对,连忙喊他:“安遇?安遇?你还好吗?” “老师……”安遇只发出两个音节,就忍不住流下眼泪,“老师,他们都是禽兽,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 卫生间里回荡着安遇的声音。 “老师知道,老师知道。”祝青臣安慰他,“你先不要激动,放下手机,深呼吸,先冷静下来,慢慢呼吸,搓搓自己的双手。” 安遇满脸是泪,听老师的话,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冷静下来之后,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师,举报他们。不能让他们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能让薄明寒再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祝青臣解释道:“我和郁总在取证的时候,用了一些不是很合规的手段,所以我们手里的证据没办法给他们定罪。” “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个项目就存在宋淮书的电脑里。薄明寒那边不知道,但他一定有相关文件,这些数据就是他提供给宋淮书的。” “所以……” 一直都是祝青臣帮学生做什么,现在…… 祝青臣很难开口,要求自己的学生去做什么。 安遇大概知道老师的顾虑,连忙道:“老师,我来!我来举报!” 他有些语无伦次:“其他学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老师暂时也联系不到其他学生。我来举报,我来举报,我现在就打电话。” 说话之间,他的思路慢慢清晰:“我……我打电话给派出所,就说……我也是受过薄明寒欺负的学生,我也要报案。” “然后我说,我和薄明寒打过视频电话,薄明寒那边肯定有存我的视频,这样警察就可以去搜查他的电脑。” “他这阵子都待在派出所里,肯定没有机会销毁文件,我必须马上举报,万一他出来了,那就不好说了。” “对。”祝青臣点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到。” “好,老师放心。”安遇抹了把脸,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现在就打电话。” “一切小心,派出所那边应该会联系学校老师和领导,到时候老师陪你一起。” “嗯。”安遇语气坚定,匆匆挂断电话,拨通报警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祝青臣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抬起头,发现自己同样泪流满面。 很快的,他就振作起来,接过郁行洲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脸。 祝青臣道:“估计学校领导马上就会联系我,今晚又不能休息了,你待在我这里,恐怕也说不过去,要不然你先回去?” 郁行洲正色道:“我不是祝老师的男朋友吗?待在祝老师的公寓里,还算说得过去。祝老师的学生出事,陪着祝老师一起过去,也说得过去。” “那好吧。”祝青臣把毛巾还给他,回到客厅茶几前,把电脑关掉。 他不敢再看那些东西,专业人士会看的。 祝青臣抱着枕头,看着茶几上的手机,默默地等待学校领导的电话过来。 郁行洲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泡上他最喜欢的奶茶粉,也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青臣的手机响起。 祝青臣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边的领导焦急道:“小祝,你睡了吗?赶紧起来!跟我去男生宿舍接人,有个学生报案了!” “好,我马上去!” 祝青臣抓着手机,“噌”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门口。 他穿上鞋,抓起自己的背包,冲出公寓。 郁行洲在后面帮他把门锁好。 祝青臣到楼下的时候,正好领导开着车,也到了楼下。 祝青臣冲上车,车上还有另外几个老师。 一行人赶往安遇所在的宿舍。 郁行洲开着自己的车,也跟在后面。 来到宿舍,宿管阿姨正在大堂里陪着安遇。 安遇红着眼眶,整个人还在发抖。 因为他报了警,警察必须出警,所以宿舍外停着一辆警车,几个民警也正安慰他。 “别难过,有什么困难都能跟我们说,你的老师马上也来了,等他们来了,我们一起回派出所。” 车灯照过大堂,安遇连忙站了起来。 车子还没停稳,几个老师就下了车,祝青臣冲在最前面。 “安遇?” 安遇听见熟悉的声音,也快跑上前:“老师,我在这里!” 看见他的时候,祝青臣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有办法完全保护他,反倒要他一次次撕开自己的伤疤,去作证。 真的很对不起。 安遇摇摇头:“没有关系。” 他在打电话报案的时候,就基本说明了情况,所以其他老师也没问他是怎么回事,只是说陪他一起去派出所,问他要坐警车,还是坐老师们的车。 安遇和祝青臣一起坐在警车后排。 祝青臣抬起手,犹豫片刻,最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给他鼓励。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车子不多,只有路灯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去赴一场未知的旅途。 * 来到派出所。 安遇被带到询问室里询问具体情况,祝青臣和几个老师在外面等着。 没多久,一个民警出来,把祝青臣带进了另一个询问室。 这是祝青臣预料到的。 毕竟他是最熟悉安遇的老师,也是接触过薄明寒的老师。 他的证词也有参考性。 到了这个时候,祝青臣终于能把自己所怀疑的、所了解的东西,全都讲出来。 “刚到云岩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安遇,安遇正在遭受家暴,于是我报警了,大家一起把安遇救了出来。” “在云岩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薄明寒。” “薄明寒作为一个集团老总,明明可以报警把安远洋送进去,但是他没有,他只是一直给安远洋打钱,我觉得很奇怪。” “更让人怀疑的是,那个时候,安遇一看见薄明寒,就会掀开衣袖裤脚,把自己身上的伤痕给他看。安遇说,他在接受资助期间,经常和薄明寒打视频,是薄明寒要求他这样做的。” “后来安远洋在派出所里翻供,说这些事情都是薄明寒指使他的,但是云岩那边的派出所没能查出什么来。” “我们没有证据,也怀疑是自己弄错了,不能和薄明寒对抗。我只能尽力帮安遇申请奖助学金,让他不再需要薄明寒的资助,让他和薄明寒分开。” “这几个月来,安遇一直很纠结,怀疑是自己搞错了。” “直到前几天,薄明寒又一次被抓了。”祝青臣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民警,“其实我也希望能够把事情查清楚,但是这件事情,只能由安遇自己出面,我……” “我很心疼他站出来,但也很欣慰。希望这次能够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辛苦你们了。” “好。”民警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 “谢谢。” 祝青臣走出询问室,没多久,安遇也出来了。 安遇红着眼眶,朝祝青臣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和祝青臣一样,他也终于可以把自己所怀疑的,全部说出来。 说出来之后,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因为安遇特意提起视频的事情,还说了薄明寒资助的学生不止他一个。 受害学生越来越多,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重,这可能是个特大案件,民警那边不敢耽误,马上打了申请,申请搜查薄氏集团和薄明寒的别墅。 民警安慰他们:“已经紧急联系了领导,如果上面特批,搜查令半小时内就能下来,搜查令一下来,我们马上就行动。” 安遇原本以为,搜查令要两二天才能下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安遇朝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不客气,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 安遇执拗地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消息。” “那也行,你们先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吧。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天一亮就能有结果。” “好,谢谢。” 祝青臣带着安遇回到休息室,民警给他们送来热水和毯子,让他们歇一会儿。 几个老师和郁行洲都在。 谁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等待。 安遇睡不着,双手捧着水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青臣坐在他身边,忽然感觉有点冷,没忍住打了个寒战。 郁行洲帮他盖上毯子,搓搓他的手臂。 到了更晚的时候,搜查令下来了,民警马上行动起来,几辆警车呼啸着前往薄氏集团和薄明寒常住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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