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季在鸢的传闻,就是这么来的。 连不少世代生活在北疆的人都笃定,季大将军府里,存在着一位与季大将军有九分相似的双生子大小姐。 先帝与季老将军的盟约,倒是真实存在的。 当年的原话是,若季家生下女儿,一定会母仪天下;若季家只有儿子,那就是下任帝王的手足兄弟,地位比肩的一字王。 中宗这话到底算不算数,他自己都不确定。季老将军也纯粹当他放屁,根本就不会认真。但这并不妨碍,当未来的某天,他们可以以此作为条件,从朝廷手上要到更多的好处。 恰逢新帝登基,边境线外的蛮族躁动不安,季在渊便想趁此机会,给蛮族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在秣马厉兵的同时,季在渊派遣了能信得过的属下——也就是季在龙的前世——带着盟约入了京城。目的却不是逼皇室认下当年的承诺,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讹到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借着传闻,真的无中生友一个妹妹出来的原因。索要皇后之位,会显得相对没有攻击性,要是非要当什么一字并肩王,那就很容易被误会成要造反了。 就,在季在渊本来的计划里,朝廷肯定是不会认什么腹中之约的,毕竟他的“双生子妹妹”可是同他一般大,是个二十多岁还待字闺中的老姑娘了。朝廷无论如何都会拒绝,那么,他们就可以顺势用盟约换来军需粮草,越多越好。 就在季在龙出发的前夜,季在渊在府上突然遇刺。 季在渊武艺高强,人肯定是没事的,就是可惜放跑了刺客,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摸入了大将军,目的不明,来者不善。 军师的建议是,哪怕季在渊真的没事,也不如索性假装受伤,看看对方到底打算干什么。 季在渊同意了,为了演的像那么一回事,他们还特意从死牢里找了一个即将被秋后问斩、脊椎尽断的死刑犯,化作季在渊的样子躺在了床上。 季在渊本人则用缩骨功,稍微变矮了些身形,扮做了自己的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季在渊以为自己是个女人的疯病又犯了,他起来一看这闺阁的布置,长裙首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就是个女人啊,没错了,他爹娘过去还总和他说,你其实是个男的,他爹娘才疯了呢。 又因为根深蒂固的认为“哥哥”只是在假装不良于行,他根本就没关心躺在后院的“哥哥”,偷偷跟着季在龙的队伍就入京了。 当然,季在渊入京的目的,并不是闻或跃脑补的那一套什么看看未来的夫婿,他还没有那么恋爱脑。他就是怕季在龙把事情搞砸了,才决定自己亲自上阵的。 结果哪成想,季在龙没有出问题,反而是他,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季在渊化作的普通亲兵,在无为殿外被闻或跃一眼给找了出来。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又快的就像是龙卷风,季在渊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闻或跃的提议,就,他真的很难对着闻或跃那一双期待的眼睛,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想让他开心。 仅此而已。 而且,闻或跃看上去对这段婚姻也是认真的,所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试试就试试呗,说不定他当上皇后之后,吹吹枕边风,哥哥能得到更多的军需粮草呢? 那一天,知道内情的季在龙在大殿之上,看见小皇帝牵着他家将军的女装一起出现,并真的答应了婚事的那一刻,到底有多崩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个新帝到底是多眼瞎?虽然将军用了缩骨功,但将军依旧很高啊,至少比小皇帝高,他到底是怎么一个小天才,才会觉得这样的人能是女扮男装的?! 但,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再反悔了。 如今这样,与用婚约敲诈的行为,是完全不同的。后者都是事实,他们只是想换一笔军需,对谁都好。后者那可就是该诛灭九族的欺君大罪!季在龙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回去之后就开始掉头发,一把一把的,差点英年早秃。 反倒是发自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女人的季在渊,情绪超好,一心备嫁。甚至不是很能理解季在龙的崩溃,他们家和皇室强强联合,到底有什么不好? 季在龙根本不想和脑子坏掉的将军说话,只说“等你想起来,你就明白了”。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月,眼瞅着季在渊和闻或跃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配合越来越无间,季在渊甚至莫名其妙就点亮了宫斗技巧,还没有当上真正的皇后呢,已经以正宫自居,斗遍了后宫无敌手。 一切都在朝着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北疆真的出了问题,季在龙不得不动身,赶回去替将军处理。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季在渊已经不想再回忆。他只知道,他恢复男儿身的认知,是在季在龙的死讯传来之后,那一口郁结于胸的鲜血,不仅打破了雍畿文臣心中和平安逸的自欺欺人,也叫醒了沉迷女装的季在渊。 看着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哪怕是季在渊,也有了那么一刻短暂的不知所措。 借着“生病”,季在渊恢复了大将军的身份,先回到北疆,凭借一腔怒火,以及季在龙以生命为代价获取到的关键信息,一举拿下了屡次犯边的蛮族。 虽然并没有真的如季在渊最一开始想的那样,彻底消灭,但也是把蛮族赶去了大雪茫茫的更北边,让他们再不敢生出回来的心思。他们被迫朝更远的地方迁徙,会不会成为别的国家的麻烦,那就不在季在渊的思考范围了。 季在渊当时满脑子只有要赶紧回到雍畿,不能让事迹败露。 至少,不能败露在他对闻或跃亲自坦白之前。 当季在渊再次以大病初愈的未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时,他和闻或跃的大婚就近在眼前了。 季在渊开始直面,并一点点的收拾起了自己制造的烂摊子。好比,他以大将军的身份,一边通报此次战役的细节,一边和闻或跃当起了笔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为了一个错误开始撒谎的时候,后面为了弥补漏洞,就会一个套一个的将错误越扩越大,犹如滚雪球,直至再也无法收场。季在渊在那个时候还并没有这个意识,他只是不想让闻或跃觉得他是个骗子。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天才”的主意,先让闻或跃接受了大将军的身份,再和闻或跃坦白。 甚至,如果可以,他真的恨不能自己就是自己的妹妹,嫁给闻或跃,好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 可惜,他不是。 他甚至不是个女的。 而闻或跃是那样期待着,能够迎娶他的皇后。在闻或跃给大将军的信里,他说,他虽然不能给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他可以保证皇后永远是皇后。甚至对大将军做出了,会在自己真正掌权后,放一部分宫妃离宫的承诺。 季在渊没想到闻或跃对他,不对,是他扮演的皇后能爱的如此深沉。至少在季在渊看来,能让一个帝王有了想要遣散后宫的想法,那必然得是情根深种了。 他对闻或跃也不是……没有感情…… 大婚如约而至。 季在渊终于还是给了自己最后的期限,就是这一回了,他一定会在大婚之夜,和闻或跃说清楚。 季在渊连刀都准备好了,任凭闻或跃处置,他认了。 季在渊也已经为闻或跃想好了后路,如果闻或跃不接受,那就是帝后新婚燕尔,皇后就突然暴毙,不仅能栽赃嫁祸给闻或跃最大的政敌,还能给闻或跃一个重新选择婚姻的机会。这一回,再不会有人逼他,他想选谁就选谁,不想选那就用皇后尸骨未寒为理由拖着,拖到他重新遇到一生所爱为止。 季在渊想好了万全之策,却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一身凤袍喜服,忐忑不安的坐在无为殿内的龙床之上,却只等来了小太监慌里慌张冲进来的一句“大事不好了,娘娘。” 陛下毫无预兆的昏了过去。 季在渊虽然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事态的发展,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用尽了所有他能够想到的办法,废寝忘食,不管不顾,不惜把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也想要追查到,到底是谁做了这一切。 可疑之人有那么多,却没有一个真正能与闻或跃的昏迷彻底建立联系的。 随着闻或跃昏迷的时间越长,季在渊就越疯狂,他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休息,因为哪怕只是稍微松一口气,他都会忍不住的想,这一切也许就是他骗人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陛下。 执念终于成魔。 当季在渊从回忆里抽身时,闻或跃的手已经越过桌子,自然而然的搭在了他的手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朕很好,不,我很好,比在古代当皇帝可快乐多了。我的昏迷不是任何人的错,将军无须自责。至少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皇后的。” 季在渊反握住了闻或跃的手,就像是在用尽一切的力量,去证明眼前的闻或跃是真实的,他真的回来了。 这一刻,他根本顾不上思考,一切都只能依靠本能反应。 闻或跃实在是抬不擅长安慰人,他只能笨拙的没话找话:“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昏迷,就像是在一场大型剧本杀?所有嫌疑人都在提刀的路上。” “你还玩剧本杀?” “那片海比较爱玩,他说创作型的人和戏精都会比较偏爱这个游戏。”闻或跃本人对此倒是提不起什么劲头,但他不介意在今天晚上陪大将军玩一会儿。 “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我们还是可以试着一起分析一下,到底是谁害了我。” 想要解决心理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去面对这个问题。这是闻或跃在编造自己的心理问题时,从心理书上看到的。很显然,他的死给大将军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能拥有这样忠君的臣子,是他之幸,也是大将军的不幸。 “也许我们一起找到凶手,你就不会再想这个事了。” 季在渊看着闻或跃想要帮忙的真挚双眸,看了许久,他本来想说,不,算了,那毫无意义,我甚至无法把我当年查案的真实视角传递给你。但,就像他说的,他真的很难对着闻或跃那一双水润的眼睛说不。 所以,他最后听见自己说的是:“好。” “我当年的调查方向是这样的……” “你当年?”闻或跃一愣,“你当年回雍畿了?不是说你在战场上受了伤,没有办法赶回来吗?”连亲妹妹的婚礼都要错过,这一直是闻或跃替大将军觉得遗憾的地方,他甚至一度想要延后婚礼,直至大将军痊愈能够来参加。 当然,这遭到了皇后与大将军这对兄妹的一致反对。
6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