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瞻摇头,忍着没发作,道“这是修炼无情道的功法,你天资聪颖,修炼无情道是修为增长最快的方法。” 断绝七情六欲,从此与红尘无缘。 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似乎有些残忍了。 但顾瞻已经穿进这本小说,等了主角几百年,就为了让他修无情道,只有这样,自己才有回去的希望。 这是燕之游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 “无情道?”江州喃喃细语。 没记错的话,他曾经听村里老人说过,修无情道,需要斩七情断六欲,一心只有得道成仙的坚毅。 可燕之游性子活泼,眼里只有吃和睡,那真是鸡同鸭讲——白废气力。 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这是他师尊的意思,师尊有自己的考量。 燕之游随手翻了翻,书页边缘破损不堪,印在上面的字迹还很模糊。 他合理怀疑,这是自家师尊不知从哪抽的用来垫桌脚的本子。 “师尊,我能不修吗?”燕之游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顾瞻。 顾瞻有些热,扇了扇折扇,“不行,你三师兄是往生峰的希望,你是为师的希望。” 为师回家的希望。 江州眼眸暗了一瞬,复又恢复如常。 燕之游只好不情不愿应下。 他对修什么道倒是没有想法,但他只想做条咸鱼,不想和追萝卜的驴一样,累死累活的。 幻想的美好生活彻底破灭,燕之游伤心了好一会儿,独自找了块空地去想静静了。 顾瞻叹口气,“走吧,去迎接你大师兄。” 燕之游走了,这句话是对江州说的。 江州轻轻点头,“嗯。”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是师傅迎接徒弟。 极乐峰往下的山路有很多条,但大师兄方蔚然不走寻常路,挑了一条最远的,最偏僻的。 传音石内:“师尊,就那条你常走的,再往西走百里,再拐个弯,然后……” “十级路痴”顾瞻:“……” 他后悔要去亲自迎接大徒弟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立即把传音石扔给了一脸茫然的三徒弟江州。 江州没接触过传音石,小心翼翼地捧着,顿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大师兄,你和我说吧。” 画面里突然晃进一个陌生少年。 洗去脸上污泥,稍作整理后,才露出江州本来的面貌——他脸很白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的眼尾上挑,眼珠直直地盯着那端的方蔚然。 倒是有种不同于顾瞻那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不过,方蔚然并不认识这个容色隽秀的少年。 他在苍山时,就听闻师尊莫名其妙地收了两个徒弟。 在三师弟与小师弟这两个称呼间,徘徊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三……师弟?” 江州应了他一声:“嗯。” “噢,原来是三师弟,第一次见面没认出来,莫怪师兄哈,”方蔚然觉得方才太失礼了,又道:“你领着师尊,先走到……” 江州专注听着,领着师尊七拐八绕穿过竹林,终于到了苍山附近。 苍山山下站了一个青年,容色秀美,气质如兰。 “弟子见过师尊。”方蔚然走上前几步,朝顾瞻施礼。 顾瞻微微顿首,他这大徒弟还是这么讲究礼节,之后又对江州道:“别和你大师兄学这些繁文缛节,随心所欲就好。” 方蔚然:“……” 当着他的面讲这个真的好吗? “好。”江州道,“弟子知道了。” 方蔚然长相清秀,温润儒雅气质,常年的熬制药物使他衣服总是带着一股中药香。 看起来很好相处……这是江州对大师兄的第一印象。 有了方蔚然这个人形指南针,回峰路上走的很顺。 但方蔚然作为领路人,却落在他们身后。 他秉持着弟子走在师尊前有违礼数的原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该转弯的地方,就提醒一句。 顾瞻知道拗不过他,也就随他这大徒弟去了。 现在正好是春季,走去往生峰的途中,山花漫野,鸟声清脆。 阳光暖暖地洒在顾瞻身上,他犯困地打了个哈欠,步调慢慢悠悠的。 江州注意到了,道:“师尊可是累了?” “是有点。”顾瞻道。 往常这个时辰,他都还闷在殿内睡回笼觉,要不是今日大徒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才不会轻易离开床榻。 江州思索了一下,只道:“嗯。” 顾瞻:“?” 按照剧情的合理发展,他这三徒弟不应该善解人意地提出,“师尊,要不我背您?” 不过江州不是燕之游那货,这小孩没那么容易对人卸下防备,要是江州真提出要背他上山,那才是不对劲。 主峰上的燕之游想了半天的静静,结果他的脸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萎了。 他后悔来往生峰了,不,应该说他后悔离开皇宫来光耀宗了。 本来以为锦鲤护身,侥幸夺得弟子大选的魁首,拥有弟子反选长老资格,他就能在往生峰混吃等死,咸鱼一辈子。 结果还是逃不掉修炼。 顾瞻回主峰,一眼就看见趴在石桌上的燕之游。 方蔚然卸下背上箩筐,放在干净的地方,问道:“师尊,这是小师弟?” 燕之游听到脚步声与人声,埋在臂弯里的小脸抬起,却是泪流满面。 真就掉出几颗莹莹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方蔚然不由得心里一惊。 他这为老不尊的师尊到底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一瞬间,方蔚然脑袋闪过无数阴谋论。 顾瞻咳嗽一声。 他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没出息。 “来,不哭,师尊给你糖吃。”顾瞻走上前,白净的手掌间,凭空变出几颗松子糖。 大概也知道丢脸,燕之游飞速抹了把脸,止住了泪水,露出了点点笑意。 这变脸也是够快。 他捻了几颗松子糖送入嘴里,丝丝缕缕的甜味在唇齿间绽开,笑的像一个得到奖赏的孩子。 但顾瞻却是痛心疾首,他好不容易向白鹤讨要的两斤松子糖,就剩了那么点,还给了这熊孩子。 看来,今晚还得跟那老头说,再要十斤松子糖。 见燕之游安静了,顾瞻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师兄,方蔚然。” 吃了松子糖,燕之游嘴更甜了,道:“大师兄好。” 江州默默跟了一句,“师兄好。” 方蔚然笑若春风:“师弟们好。” 顾瞻见三人气氛不错,道:“以后你们要是被同门师兄弟欺负了……” 燕之游突然福至心灵,道:“找大师兄帮忙,一起揍回去?” “不是。”顾瞻道,“找你们大师兄给拿药,就算残了废了,上了药再躺个十天半个月,管你们还能活蹦乱跳的。” 燕之游:“……” 他又想回皇宫了。 . 入夜,漆黑天幕笼罩之下,一轮弯月高悬,零星几颗星闪着微弱的光。 蔚然居廊下还悬着盏灯,昏黄的光线,映在方蔚然的脸上更显柔和,秀美。 他还在挑拣白日采摘的草药,长睫微垂。 一阵夜风徐徐吹来,他却不觉得凉。 方蔚然眸色深敛,修长的手指翻过一株草药。他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沉声道:“有消息了?” 静谧的夜里,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的温润和蔼,倒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 如冬日的寒风般凛冽。 浓郁得看不清的夜色里,幽深的竹林小径间走出了一个人。 月色被云层遮挡,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听他声音嘶哑难听,恭谨地回答:“是。” 与之前听到的不同,意料之外的答案。 方蔚然的手一顿,捻在指尖的草药随之掉落,滚了层薄灰。 他的凡人道侣死了几百年,本以为他死后会与众多凡人一样,转世投胎。 曾经答应了对方,要去找他的转世。但他几乎把整个凡间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他找不到他的凡人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么多年,终于才有了这么一点消息。
第四章 睡觉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次日上午,方蔚然给顾瞻传信告辞,说是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回去一趟。 先斩后奏,可恨。 但信的内容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不像是假的,可以原谅。 顾瞻应允了,又接着倒回床榻上了。 白鹤:“……” 他这合作伙伴这几天不是吃就是睡,哦对了,还忘了一个,吃着松子糖看话本。 昨天又要了十斤松子糖,牙没掉光也是个奇迹。 不行,照这个速度进程,他离找回自己元神还要十万八千年。 说不定到时候顾瞻都子孙满堂了,也说不定这个任务他就扔给子孙后代了。 他和顾瞻相处有段时间了,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不可能在顾瞻在这都有可能。 它抖着尾端的翎羽,飞扑过床榻上去,没料顾瞻突然一个翻身,落了个空——顺带还撞得眼冒金星。 顾瞻不情不愿地半睁着眼,迷糊的呢喃声自鼻腔中发出,闷闷的,“……乖儿子,别闹,你爹我还没睡够。” 他还处在半睡半醒状态。 白鹤正想发作。 “笃笃——” 敲门声自殿外传来。 “师尊?你醒了吗?” ——是没大没小的燕之游。 顾瞻坐了起来,睁开迷瞪的双眼,然后眼皮又不堪重负地闭上。 他是真的困。 白鹤心道自己是长辈,不跟他一般计较,扑棱着双翅去开门了。 殿门是被一只白鹤打开的。 “这是……?”燕之游惊疑道。 没想到他的师尊竟然金屋藏鹤,还是一只会开门的灵鹤。 江州立在一边,同样好奇与惊讶,不过他还是维持着一直以来的沉默,没有表露出来。 白鹤被燕之游用新奇的视线打量着,它愤愤地瞪着黑珠子,心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点眼力见。” 燕之游玩心上来了,伸手就要去触白鹤的鹤冠。 “别乱动。”江州冷声道,“这不是普通的灵鹤。” 闻言,燕之游朝江州看去。 他的手还顿在半空中,恰巧给了白鹤攻击的机会,尖利的长喙狠狠朝他啄来。 千钧一发之际,江州推开他的手,却被白鹤啄了一口。 “嘶。”江州倒吸一口凉气,手背被啄了一下,往外渗着血。 伤口不深,但白鹤卯足了劲,还是有点痛。 顾瞻再次睁眼后,就看见了这幅场景。 这老头大概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在自家徒弟身上了。
5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