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荀玄徽紧紧握着茶杯:“之前一直都没有对你说……” “你泡的茶,很好喝。” 荀玄徽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师钰微微诧异。 从前荀玄徽总是嘲笑师钰泡茶技术不行,但是实际上师钰无论做什么都学的很快,无论什么茶他都能泡出茶最本身的清香甘洌,荀玄徽其实很喜欢。 他看上去大大咧咧,无惧无畏,但其实从来羞于表露自己的喜欢。 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从没说过他很喜欢师钰的茶。 他也从没对师钰说过一句,他其实早已将他当作了知己。 他从来没有真的讨厌过他。 其实在荀玄徽看到师钰的第一眼,当时小小的荀玄钰在台上展示先生新教的剑法,他年纪虽小,但是剑势不俗,荀玄徽脑子里的念头从来不是嫉妒、不甘。 年幼的他看着荀玄钰的第一想法是,他好厉害,长得也漂亮,我要和他做朋友! 只是这些的话,他从来说不出口。 他会的只有挑衅、故意的敌对。 荀玄徽就算曾经看上去再狂妄张扬,但实际上他是个一个颇为内敛的人,他不喜欢剖析自己,也不喜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与旁人看。 与人互诉衷肠这种戏码,在他看来只会让他感到难堪。 就算现在他,就算他对着的一个幻影,他也依旧很难说出那些话。 要剖析自己,他依旧感到难堪。 就在这时,对面的“荀玄钰”却忽而开了口。 “你还记得吧,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万妖窟猎杀一只修行了千年的巫妖,那巫妖竟是在石头后面藏了一个自己的分身。” “我们好容易杀死了他的本体,正要离开妖窟的时候,那巫妖的分身突然出现了,那次我们打得可真狼狈啊。” 荀玄徽看着面前的荀玄钰,他熟悉的神情,让他微微放松了下来。 “那次,确实很惨。”想起往事,荀玄徽微微弯了弯唇。 面前的“荀玄钰”说:“你非要用剑去砍巫妖的脑袋,那巫妖乃石头成精,脑袋最硬,你的剑最后被巫妖的脑袋崩断了。” “荀玄钰”嘴角也勾起了一点笑意,带了些罕见的挪揄与活泼。 当时的荀玄徽确实行事狂妄,荀玄钰提醒了他,那巫妖全身都硬,脑袋最硬,荀玄徽偏说不可能,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剑乃是一众长老们用多少世间罕见的材料炼制了多少多少年才炼成的,不可能有他的剑砍不下来的东西。 那股子倔劲,当时的荀玄钰硬是没拉住。 到底年少轻狂。 最后结局就是荀玄徽那柄他无比心爱剑,睡觉都要放在床边和他一同入睡的长剑,在那次被巫妖给崩断了。 回来以后,荀玄徽自然受了好一通骂。 这件事堪称荀玄徽最不愿提起的黑历史之一。 最后几位长老修了许久才将断剑重新接上,只是打底不如当初了。 而那次他们也因为荀玄徽一时之间失去了武器,除妖的经历变得十分凶险,两人差点就要陷在那里。 “你原先瞧不上我炼的剑,那次不还是用了。”“荀玄钰”说。 “你说绝不用我炼制的丹药,那次不也用了。”荀玄徽说。 两人说着,忍不住相视一笑。 荀玄徽忽而感到心中一松。 他看着面前的荀玄钰,他想,或许他是明白他的。 无需他解释什么,他其实也明白。 否则,他们如何在战场之上那样多次,互相交付后背。 他们其实早就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好友。 于是想了想,荀玄徽说:“那次,多谢你去山崖之下找到了我。” 否则,他定要陷落于此。 后来回去之后,荀氏长老之所以那样狠狠骂了他一顿,也是因为那一次实在是他有史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他确实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了代价。 “那也多谢你为了替我挡住巫妖的致命一击,若非你生生受了它一掌,你也不会被打下山崖。” 荀玄徽在失去了长剑之后,确实攻击力大减,压力都压在了荀玄钰这一边,巫妖看出他们不敌,最后趁他们不注意,一掌欲直攻荀玄钰的命门,荀玄徽用剑去挡,最后被巫妖打下了山崖。 那悬崖实在深不见底,此地方又处在妖气浓郁的边界,崖底不知藏匿着多少大妖。 掉下悬崖之后,荀玄徽本以为这次定会命丧于此。 但他其实并不后悔,当他为荀玄钰挡住那一击的时候,他便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掉下山崖前,他也给了巫妖致命一击。 最起码荀玄钰能够活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荀玄钰竟真的敢不顾一起下来救他。 为了隐匿二人的气息,他们在崖底的那几天不得不将污秽的泥土裹在身上,不让大妖发现他们。 向来有洁癖的荀玄钰在很久之后荀玄徽同他提起在崖底的事情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黑脸。 想起这些事,二人都微微笑了。 荀玄徽感到一阵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慰籍。 他想了想,没忍住,问:“如果……如果我之后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你会……你会……” 荀玄徽发觉自己竟说不出原谅这两个字。 他如何能说得出口。 在被他害死的友人面前,向他询求原谅。 他不该……他不该……这样的卑劣。 荀玄徽以为面前的荀玄钰在听到这句话后,或许会询问他做了什么错事,又或许会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问。 屋内一时之余烛火燃烧的声响。 过了很久,荀玄钰回答了他话:“如果你要做的事情,虽然是一件错事,但是它符合你心中的道义,那你就去做罢。” “如果你认为它是对的,就算我一时不理解,但未来总有一天我会理解的。” 荀玄徽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他看着面前的荀玄钰,他面容恬静,似乎根本不知道在今夜过后,未来的他会面临怎样的背叛。 荀玄徽再度别过头。 “别看。”他压着沙哑的声音对荀玄钰说。 他本想要忍住眼中的泪,但眼泪却根本无法抑制地流出眼眶。 他只能有些狼狈地擦着眼泪,挡着自己脸。 他虽然哭的狼狈,但这些年的忍耐、压抑、悲苦好似都在这一刻被渐渐释怀。 有诗人曾说,人生有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第62章 这二人果然都心性坚韧, 异于常人。 孟惜娆施展的幻境竟无一能困住他们。 只是这次孟惜娆针对这二人弄出来的幻境却并非那么容易堪破的,二人皆以为对方是假,幻境中无一真实, 但是实际上这幻境却正是要让人寻真,才可堪破。 荀玄徽正疑惑为何这幻境还未结束。 他看向对面的荀玄钰, 红烛泪干,他眼前一花, 忽而只见对面的荀玄钰穿着一身红嫁衣, 盖着大红盖头, 坐在床头。 荀玄徽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一时之间有些未能反应过来。 “玄钰……你……” 周遭一片鲜红, 高堂之上偌大的一个喜字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荀玄徽下意识明白这是幻境弄出来的古怪,但是他却不明白幻境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荀玄徽看着荀玄钰,他盖着红色的盖头,红色盖头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柔顺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看上去堪称有几分乖巧。 这堪称有些荒谬的场景让荀玄徽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在幻境之中。 他上前几步, 掀起了面前人的盖头。 荀玄钰低着头, 一张脸似染了胭脂似的,带着淡淡的红晕,他垂着眼眸, 睫毛轻颤,宛如受惊的蝴蝶。 荀玄徽还从未见到荀玄钰这般模样,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轻眯了眯眼。 这一刻, 让他恍惚想起年幼时的一段记忆。 荀玄钰其实就生的很漂亮, 从前他们二人斗嘴,他经常会故意嘲讽他像个小姑娘, 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他大概也曾幻想过荀玄钰像个小姑娘似的穿着嫁衣作新娘子打扮,当时他就觉得这场面一定滑稽极了,心中便觉得畅快。 少时的幻想竟成了真。 如此具象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长大至此,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去看荀玄钰的模样。 这场面依旧让他觉得荒谬,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同款红喜服。 他努力回想了下年少时他那个荒谬的幻想。 原来,在他想象中,荀玄钰要嫁的人是他么? 纵使荀玄徽此前心中多少还有些郁郁,此刻见到这样的场面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大概忆起了年少时候他的想法。 从来冷冷冰冰的,对他不屑一顾的荀玄钰,某一天穿着新娘子的衣服被强着嫁给他,作了他家的媳妇,他想怎么处置他就能怎么处置他! 定要让他看看他的厉害。 那时候年少的他满脑子都是要胜过荀玄钰,要让荀玄钰瞧瞧他的厉害,连让荀玄钰嫁给他作小媳妇这种念头也是少年时候争强好胜念头下的一种另类的幻相。 荀玄徽微微扶额。 荀玄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他看着面前假人似的,只顾低头羞赧的荀玄钰,他心中又是荒谬又是好笑。 大概幻境也无法想像出荀玄钰嫁人的模样,所以只能一味让人保持羞赧的神色,远不如之前那个幻境中的灵动。 他坐到了床边,没再在意这个荀玄钰,他理了理思绪,思索着这个幻境到底要如何破解。 就在这时,他却忽而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轻拉了拉。 荀玄徽低头,只见荀玄钰朝他这边轻轻看了一眼。 “玄徽……”他低头着头,似乎害羞不敢看他。 荀玄徽见他这模样,许是因为在这无人的幻境中,他不必再一直维持着荀氏嫡子的威严气度,荀玄徽也难得露出了几分年少时候的跳脱性子。 于是他嘴角微微一瞥,竟忍不住想逗弄这个幻影,他故意问:“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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