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舟不敢怠慢,扶了小陶先上车去诊脉相看,而那边点心他们已经烧好了热水、备好了房间。 然而小陶蹲在车上看了半晌,发觉云秋应该只是被凉风扑着、腹痛也只是舟车劳顿所造成的不适。 听见小陶这么说, 围在外面的众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白嬷嬷, 老人家可被吓得不轻。 这会儿紧着的那口气一松, 人也跟着瘫软下来, 要不是旁边有大管事和远津扶着, 这就要摔跤了。 李从舟看看阖府被惊动的人, 还有外面的银甲卫、羽林卫,他摇摇头, 叹了一口气先给云秋从车上弄下来、送回宁心堂的房间中。 犯愁地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的小家伙,李从舟摇摇头, 泄愤地捏了云秋鼻尖: “小坏蛋。” “唔嗯……”云秋哼哼,从被子中伸出小爪子来刨了两下,然后甩甩脑袋翻身背对着他。 李从舟皱皱眉, 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五岁?或者是六岁, 当时圆空大师吩咐他守在报国寺的观音殿内,结果不知打哪儿溜进来一直干瘦的小橘猫, 非要爬到供桌上舔香油吃。 他那会儿个子矮,跟高高的供桌几乎是一边儿齐, 只能勉强伸手碰到一点点的猫毛。 师父教过他,说世间万物、天地生灵,都要常怀敬畏之心,所以也不敢用力,只能小声喊小猫下来。 结果那猫儿大约是饿久了,根本不怕李从舟,反而还更灵活地跳到供桌内侧,偷吃得更欢了。 李从舟无奈,只能从外面搬回来一张小凳子,想垫着给小猫捉下来,或者收起来香油。 结果那小东西灵活得很,趁他还没站稳,竟然一下从供桌上跳下来,还踩他脑袋。 他被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就跌坐在地上,后来又为了追那倒霉的小东西,撞翻了不少观音殿里的东西。 后来听明义师兄说,他们闻讯赶到时,他正带着满身猫毛坐在一地狼藉里和小猫搏斗。 ……也是。 李从舟勾起嘴角,给云秋身上的被子拉拉高——他从小就对这种鬼灵精怪的小东西没辙。 算了,谁让这儿躺着的是他媳妇儿呢。 李从舟站起身,给床上的纱帐放下来,出宁心堂去收拾烂摊子——谢过协助的羽林卫、派人去清点京城百姓的损失,然后上折子给东宫和皇帝告罪。 自从凌铮和徐宜离京后,皇帝坚持上了两日朝后还是甩手不干,将几乎大部分的朝政都甩给了太子。 太子说是监国,实际上是大权在握,除了非常要紧的大事还需找皇帝商量外,其他的,都是青宫决断。 李从舟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皇家颜面、是与民争利,往小了说就是家事、不算什么要紧。 太子想了想,不等言官御史的奏折送来,就直接下了诏,罚了宁王府一笔银子、让宁王顾云舟在家反省。 这可谓是一招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虽说是罚他在家反省,这不就是变相让他回家陪待产的老婆么? 言官御史是有劲儿也使不出,真写了奏折递进去,也会被太子青宫轻飘飘一句“本宫已经罚过了”给打回来,无奈,御史台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云秋醒了,知道自己闯这么大祸也懵了,坐在床上听点心说完后,半天都没憋出一句话。 “公子,你可吓坏我们了,”点心心有余悸,端起来旁边一直温着的药给云秋倒了一盏,“下回您可不能再这样了——” 云秋抿抿嘴,总觉得怀了崽崽后,他的心情经常会变得很坏,有时候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任性得有点离谱。 像是上回他就是想吃一碗宴春楼的蒸梨五色糖,闹着让点心他们去买回来,他吃了一口又觉着腻。 等睡过午觉起来,他又觉着自己好过分,一点儿不替他人着想。 点心看他神情低落,眉头一紧,忙让人去瞭山阁请李从舟,李从舟正在给江南的父亲母亲写信,给云秋近来的情况报之二老听。 听见云秋又开始自责,李从舟信也不写了,直接将手中笔一丢,三两步就赶到了宁兴堂。 云秋看见他,轻轻咬了嘴唇低下头,一副等待挨训的可怜模样,眼尾下垂,看着更像知道自己闯祸的小猫了。 李从舟对点心颔首,然后接过来他手中那碗药,做到床边上,对云秋出去的事情是只字未提,只哄着他乖乖喝药。 “唔……”一碗药喝完,云秋舔舔唇瓣,悄悄瞥了李从舟好几眼,最终忍不住问,“……不骂我啊?” 李从舟用拇指揩去他唇角的药液,笑,“骂你做什么?” 云秋呜啊一声,“我……” “没事,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李从舟拍拍他的手背,“不用自责。” 他给云秋讲了,许多女子怀孕的时候脾气都会变坏,“母亲说从前怀我的时候她也这样的。” 王妃在寄过来的信里专门强调了这一点,让李从舟不要和云秋吵架,也不要用常理和规矩去拘着他。 “遇到事情我们一起解决,有什么困难我先帮你担着,”李从舟刮刮云秋鼻尖,“这才是一家人。” 云秋听了这话,心里那份负罪感稍减轻了些,但小脸还是垮,“……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 “做你自己就好了,”李从舟拍拍他的脑袋,“前世你快快乐乐做京城第一纨绔,今生你也可以快快乐乐做京城首富。” 云秋看着他,哀叹一声,然后扑到李从舟怀里藏起脸,“……你这样我要被你宠坏的。” 李从舟挑挑眉,“宠坏便宠坏,又怎么了?” 云秋好笑,只觉李从舟的神态动作和语气,已经越来越像凌铮了,不愧是父子俩,维护家人时候都是满脸骄傲,连眉梢扬起的弧度都很相像。 李从舟又劝了云秋两句,给他排队好不容易买到的桂花糕拿进来,分给云秋一小块后,告诉他—— “太子罚我在家反省,三月不许上朝,银甲卫的事情我都已经交给萧叔了,之后,你可要陪我一起登门道谢。” 云秋嘿嘿傻乐,点点头说好。 “那现在还困么?”李从舟拿过来一个白嬷嬷专门缝制的腰枕给云秋垫着,“肚子还痛么?身上还有哪里难受?” 云秋摇摇头,“都好,也不想睡了,就是没力气,懒懒的,不想动、也不想做事情。” 李从舟一听这个,当场就想要给他叫小陶。 “诶?”云秋忙拦住他,“不用不用,不要叫小陶,他进来又要啰嗦我,这样,你给我读故事吧?” “……读故事?” 云秋认真点点头,“你不说明义师兄买到了《再续艳|春|情》么?我都还没看过呢,你给我讲讲吧?” 李从舟:“……”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确定……要听这个?” 云秋仰头看他一眼,“怎么啦?你也和外面那些俗人一样,认为这个是坏书呐?我跟你说它里面讲究可深了,还能学到不少姿势呢!” 李从舟没说话,只是目光下移、落到云秋小腹上。 太子的正妃严氏,前些日子不也给青宫添了一位小皇孙么?所以太子有时候闲暇时,也会给李从舟聊些孩子的事儿。 严氏虽然出身将门,但她本人是颇通诗词翰墨,对小孩的事情也是十分上心,还在孕中,就给孩子读故事、听雅曲。 而且《大戴礼记》五十八篇里,也有专门讲胎教的章节,主张妊子妇人应当心态宽和、保持仪态。 前唐旧汉都曾经在宫禁内设立过胎教院,以确保生下来的孩子能聪敏、健康。 虽说…… 不该拿他家崽崽去和青宫中的小皇孙比,但—— 但是拿《再续艳|春|情》给孩子当胎教读物未免也太特别了一点,李从舟自忖自己还不能这么荒唐。 于是,他旁敲侧击给云秋讲了讲这种主张。 而云秋听着前面连打两个呵欠,但后来讲到对崽崽的好处后,他便立刻精神起来,“那、那你选一本,太子妃选的是什么?” 太子当时就是和他闲聊,李从舟本来就话少,哪里会盯着人家问青宫里的闺阁事。 他噎了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云秋便横他一眼,嫌小和尚笨、怎么不知道套套话,然后又仔细回想王妃小时候给他念的书—— 好像都是些民间哄孩子的话本,没有什么特别的。 “要不,我们问问白嬷嬷?”李从舟提议。 云秋本来都点头了,但李从舟才起身一半又被他拉住,小家伙板着脸、瞪大眼睛凶巴巴: “……不许给嬷嬷告状,说我想让你念那个!” 哦,那个。 李从舟睨他,怎么这会儿又知道那东西是“那个”了?不说是和外面的俗人一样不懂欣赏么? 云秋抿抿嘴,“……嬷嬷、嬷嬷是老时候的人嘛,她、她不明白的。” “……好,”李从舟拍拍他肩膀,终于笑出声,“不会告你的黑状的,放心。” 云秋这才高兴起来。 而白嬷嬷回忆当年,说王妃其实根本没刻意去教孩子什么,“小姐性子活,更偏爱民间话本和故事,觉着孩子开心快乐最要紧,有时候她讲的故事,都是自己瞎编的。” “瞎编的?” “是啊,”白嬷嬷笑,“秋秋小时候可喜欢听故事,爷不在,小姐哄他睡,他能一直问‘讲讲听’,带着小奶音捉着小姐的袖子,小姐也就只能给他硬编。” “真是万般无奈之下,讲个小白兔拔萝卜的故事,小姐都给他讲到冬天腌萝卜条了,他还目光灼灼等着,最后是一直讲到第二年萝卜种子又种下去,才好不容易给人哄睡了。” 李从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 “所以没事儿,”白嬷嬷拍拍眼前这位小王爷肩膀,“你们想给孩子讲什么就讲什么。” 李从舟脸上的笑僵了僵,最后只能带着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重新回到宁心堂。 他不会讲故事,但云秋却很擅长。 ——要不擅长,怎么会编排当初方锦弦那场大戏,邀了那么多人入局。 听完他转述白嬷嬷的话后,云秋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开始给怀里的小崽崽讲: “崽呐,告诉你哦,你的两位爹爹都可不是一般人,我们懂法术、会戏法,我们是活了两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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