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家园是被汉人毁坏的,他的族人、亲眷都是被汉人奸计害死的,“口口声声番邦番邦,我看她才是番邦!异|端!邪|教!” 云秋和点心对视一眼,两人都闷闷笑。 “好啦好啦,”云秋更顺着乌影的话说,“是是是,是她不懂事,来乌影吃糖球。” 乌影吸吸鼻子哼了一声,嚼着云秋递过来的糖丸子嚼得嘎嘣嘎嘣,“就是!汉人里面就有你这样的好家伙,我们不也有好的!怎么就一棍子打死!” 云秋笑,“或许是她经历过什么呢?不生气、不生气。”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回来,路过西北大营给朝廷安排的那一片营帐时,云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乌影为何要大费周章给他弄来一套异族服饰。 他坐在骆驼上,远远就看见了朝廷那片营帐附近聚着一个西域商队,其中就有好几个跟他打扮差不多的异族姑娘。 乌影给他弄成这样,确实是合理又不显眼。 嘻,云秋偷偷看还生气鼓着腮帮在前面牵骆驼的乌影:确实是,无论什么族人,都有好的,而且是特别好的。 等他们终于返回到军帐中时,李从舟正给厚重的铠甲挂到架子上,听见脚步声回头,乍然就看见云秋顶着一头小辫子、变成个异域姑娘走进来。 李从舟:“……” “乌影给我编的,”云秋一蹦一蹦跳过去,还拉着筒裙的裙缝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儿,“好看不?” 李从舟挑挑眉,对着云秋红扑扑、笑盈盈的脸蛋是露出个粲然笑容,然后伸手屈指刮刮他的挂着汗的鼻尖: “一头一脸的汗,热水是刚送来的,去擦把脸。” “昂!”云秋卷卷袖子,他这一路回来风尘仆仆的也觉得很热。 他这一走,李从舟维持着那个笑容,慢慢转头、意味深长地拖长声唤了一句:“乌——影——?” “啊?!”乌影一缩脖子,他就知道!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今早徐振羽不是吩咐过——让李从舟结束轮值后去中军帐找他? “真的真的,你不信问小老板,他也听见了。” 云秋正扑了满面的水,听见乌影提起这件事,也闭着眼睛点点头作证。 见他二人如此,李从舟反而拧眉,声音拔高,“将军来过?!” 云秋再迟钝,也听出来李从舟是有点生气了。 怕害乌影挨骂,他忙去过巾帕来擦了眼眶一圈、睁开眼睛给李从舟解释了今天早上的事儿,“他应该没有发现啦……” 李从舟:“……” 成,这两人还真是一对活宝。 徐振羽要是没发现,他就改姓徐! 李从舟横了乌影一眼,却也只能继续交待他照顾云秋,自己转身疾步往中军帐走去—— 说是中军帐,但西北大营为防备敌人偷袭、暗杀,也要体现将士一体、将无专权,所有的军帐都是大小一致、造型差不多的尖顶帐篷。 除了军营中的自己人,其实外人很难一眼分辨出哪个是中军帐、哪个帐中又住着四皇子。 李从舟绕过点将台,穿过前面一片开阔的广场,与几个日落后还坚持对着草人刻苦训练的士兵们打过招呼,然后就来到了一处旁边有胡杨树的军帐前。 他在外面站定,躬身行李,“将军。” 半晌后,里面才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进”,李从舟挑开帘帐走进去,发现徐振羽正拿着一枚从西域贩来的水珍火齐镜,在细看舆图。 火齐镜在中原是用来取火的妙物,取坚冰或琉璃挖凿成圆扁形,放在太阳之下,能够令阳光汇聚生烟。 但西域贩来这枚火齐镜透如水,平放在纸上,恰能放大细节。 见他进来,徐振羽取出绒布擦了擦镜面,然后给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绸袋里搁好,然后才闭上眼睛、捏了捏山根,仰头发号施令: “去左手第二个柜子里,给我的眼药拿来。” 他的眼睛是复明了,可小陶也叮嘱,这一两个月算是恢复期,能不用眼就尽量不要用,实在需要劳形案牍了,便是至多三刻就要用药。 那位小陶大夫似乎是知道他会不尊医嘱,给他带的眼药足足有一整匣,能用少说两个月,而且还有好几张药方压在箱底,写明了用途、用量。 李从舟依言去给他取了来点上,然后就静静守在一旁。 他不说话,徐振羽也没主动开口,而是就那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等时间过去,他才用帕子拭过眼角药渍,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 “不错,沉得住气。” 李从舟垂眸,“舅舅要罚就罚我,他不懂这些。” 唷,徐振羽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还挺护? 这小子自从认祖归宗后,来到军营从来都是喊他将军,这会儿为着那小家伙,竟是连舅舅都喊上了? 他想起偷偷攀到白楼用千里镜偷窥的那两口子,真觉得他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些家伙早这儿暗度着陈仓呢。 心里这般想,面上他却不能直说,只故意板起脸来,沉声道:“西北大营的军规军纪你便是都忘了么?” 李从舟肃立,“末将没忘,也例行遵守,并无逾矩。” 哦? 徐振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那看来是圆空大师得道高人,给这孩子教导得很好——规行矩步,心中有分寸。 瞅着两个小侄子年纪也不小了,今岁是承和十六年,从前宁王可是十五岁就上赶着往他们家里献殷勤了——也不算小,能拉拉手、扮扮家家酒。 只要不行那等不入流的荒唐事,两个孩子感情好,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儿。 反正机会难得,徐振羽咳了一声,干脆审起李从舟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李从舟想了想,如实回答了他们心意相通的时间。 徐振羽哦了一声点点头,暗中在心里记下这个细则,将来好写家书报与妹妹知。不过在问了几样后,徐振羽还是皱紧了眉,犹豫再三后,开口: “你……是真疼人家?不是报复?” 李从舟一下冷了脸,“报复?” 他这样反应,徐振羽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摸摸鼻子,半是警告半是解释道:“那孩子心性纯良、热忱憨直,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矛盾可以堂堂正正解决,但不能骗人感情。” 李从舟:“……” 徐振羽这话说得委婉,直白点可就要说云秋憨憨的好骗了。 他摇摇头,正色保证道:“我会与父王母妃说,然后请旨正式娶他。” 徐振羽:“……” “不过不是现在,”李从舟又补充道,“西北战事未平、朝中党争不休,他的年纪也还小,我想等事情都解决后,在正式向他提亲。” “秋秋没有爹娘高堂,到时候绕不得还要请舅舅帮忙,不过现在还请您替我们保密,有真假世子案牵连,我也不想他沾染太多是非。” 其实徐振羽只是好奇一问,没想他这小侄子已经想到这么远、筹划的这么周密,他终于笑了、欣慰地笑: “……那就好。” 李从舟得了保证,也不在中军帐久留,给徐振羽深深鞠躬后,又认认真真拱手道了一句“谢谢舅舅”。 而徐振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臭小子,他今日听见的“舅舅”可比这一年都听得多。 妹妹和宁王也算是心想事成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徐振羽摸了摸下巴,若是将来这俩孩子在一起,他还用愁没人甜甜软软围着他叫舅舅么? 如此,晚些时候,夕阳西下时—— 用过了晚饭、拿着军报过来想与徐振羽商量的苏驰,就意外地发现今天的镇国将军心情非常好,甚至斜倚在帐前的胡杨树干上闭目哼着小曲。 “唷?”苏驰走过去,“将军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徐振羽睁开眼,瞧着他,又瞧见苏驰背后漫天的红霞和黄沙,露出个少见的灿烂笑容:“没,就是从没像此刻般,盼着战争早点儿结束。”
第078章 李从舟回到军帐中时, 云秋正对着镜子拆最后一根小辫子。 编了一整天的墨发带有微曲的折痕,从后面看竟像天生的卷发一般,听见脚步声, 云秋顶着那一脑袋蓬松卷儿转过来: “你看!” 他张开手臂、像是要讨抱抱,实际上却挺直胸膛, 示意李从舟看他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串牛皮绳编的挂饰,细细的皮绳上穿着几枚蔚蓝色、高瓷质的绿松石珠,珠子两边是红色透明的榴石珠、白色的云母珠。 对称排布的珠子中间,是一小块玉质不算上乘的长方形西海白玉牌。玉牌的正面阳刻有云雷纹, 中间还有枫叶、菊花和两只看不出名儿的小鸟。 “背面还有哦。” 说是这么说, 但云秋自己没动, 他就那么分|开|腿坐在绷了软垫的小杌上、双手撑在腿中间, 两脚晃浪晃浪, 小脸笑盈盈仰着。 李从舟看出来他的小心机, 却也依了他, 走过去勾住那皮绳,自己翻过来玉牌背面看。 玉牌背面刻了字、是阴刻, 师傅刻得比较仓促、在周围的玉面上落下些许细小的划痕。可即便如此,李从舟还是看出来了那是一个小小的“舟”字。 他捏着玉牌的指尖一下扣紧。 “嘿嘿, ”云秋被他那股力量拉着往前,可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恼,反而顺势扑到李从舟怀里, 伸出双手圈住他, “好看吧?” 云秋给下巴搁在身上,兴冲冲地, “我在兴庆府的文期酒会上看见就买了,虽然这块玉并不是什么上等货色, 可卖的师傅说能帮我当场刻字。” “正好你们在打仗嘛,我看来看去就喜欢这个玉牌的纹饰——安居乐业、多好的意头!” ……安居乐业? 哦,李从舟明白了:原来玉牌正面那只看不出形态的小鸟是鹌鹑。 因为“鹌”与“安”同音,“菊”又与“居”谐音,飘落的枫叶在秋季是一片火红色的美景,取其“落叶”二字与“乐业”拟声。 比起凯旋归来、鱼龙变化、马上封侯等传统纹饰,小云秋的想法还真特别。李从舟笑了笑,松开皮绳,轻轻捏了下他脸。 “哎呀,”云秋打他手,鼓了腮帮,“也有你一份的。” “我也有?” “喏——”云秋从怀中取出来一串类似的挂饰,也是皮绳穿了几枚石珠、中间挂玉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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