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羽喉头发涩:“那难道是……” 被镇压在九华幽谷的老魔尊,锦骥。 玖夜梗着脖子回身:“嗯……是他。” 邱羽心里咯噔,说不出话来了。 * 一个时辰后,镇魔窟。 所谓镇魔窟,就是一座掏空了的硕大山洞,原先没有名字,后来因是锁着老魔尊的牢室而得名,四面幽闭,只有一片天光从头顶高不可攀的巨大缝隙中直直投下,照亮洞中晦暗。 邱羽与玖夜刚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三两两聚集着,打坐,交谈,全是熟面孔,却唯独不见玥姬与太岁。 邱羽落地,最先颔首对姜乾行了一礼:“师尊。” 姜乾正阖目打坐,闻言抬眸,刚想对他点头,目光倏然落在发丝滑落后露出脖颈,目光一凛,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其余众人被他吓了一跳,纷纷停下动作向这边望来。 邱羽不明所以,仰头愣在原地,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姜乾看的,分明是那处青红痕迹,那形状太过明显,意味着什么,昭然若揭。 柳如嬿最先明白,拖着一只断掉的手臂,迅速压下了姜乾抽出的剑柄。 “师叔冷静,您大伤初愈,万不可轻易动怒!” 姜乾气得半死,他不过离开魔域多久,这魔族兔崽子,竟然都把小徒弟哄到这种地步了! 翠虬见状也嘿嘿贴了过来:“是啊老师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徒弟大了不中留,多大点事儿,仔细再气坏了您身子,嬿儿该多担心了。” 嬿,嬿儿? 谁是你师叔?! 这回,姜乾和邱羽一起扭过头,难以置信瞪向笑得欠欠的翠虬。 柳如嬿面颊一红,抬手给了翠虬一剑柄,翠虬哎哟一声,吃瘪乖乖坐回原地。 柳如嬿清了清嗓子,将姜乾搀扶着坐下:“师叔息怒,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还是先处理好眼前再论吧。” 姜乾捏的拂尘咔咔作响,忍了忍,这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众人纷纷正色,终于进入正题。 一番商讨下来,邱羽讲述了自己在录事卷轴和天界所见,姜乾则表示公孙业死后,藏匿在修真界的血祭傀儡最近纷纷现行,各大派因此疲于奔命,萧御明状况不太好,萧天时至今未醒,修真界推出后起之秀秦依代行其位,专注于傀儡清剿。 柳如嬿也讲述了飞升后一切,原来,当初她意外雷劫,刚上天就被公孙允亲自迎接,并邀请她加入驯化麒麟角的大计,柳如嬿拒绝,公孙允当时只是略表遗憾,谁知没多久她就在寝殿遇袭不省人事,迷蒙中只觉浑身无法动弹,像被无数细丝吊着,没有一处属于自己。 再醒来,就出现在九华幽谷,这才知道了一切。仙殿内,公孙允之所以会暗算她而不是直接撕破脸,原是压根没有能力与自己抗衡,雷劫突至,也正是看中她这个同门后辈的战力,妄图拉拢,做个能保护自己安全的贴身侍卫。 众人皆滔滔不绝,玖笙一并记录整合了,最后终于轮到锦骥,邱羽不觉紧张得绷紧身体,仙魔大战的关键,公孙允阴谋的开端,邱鹤鸣死亡真相,这些困扰邱羽这么多年的谜团,就要一一解开了。 半晌岑寂,锦骥在众人的屏息注视下抬起了头。 “当年我杀的,不是真正的邱鹤鸣。”眸色黯然,蒙着层深不见底的哀戚,直直望向呆愣的邱羽,“而是一个早就死了的血祭傀儡。”
第七十八章 八面玲珑 ——十八年前,仙界。 “听说了吗?新来的是个跃龙门飞升的。” “啊,真的假的?仙界已经百年没有跃龙门飞升之人了,此子奇才啊。” “切,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精怪,下等仙官的命。” …… 祥云游丝,凤鸾齐舞,一群锦衣仙官们聚在天门大道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脸上表情各异,时不时望一眼飞升台,等待着一览这位传说中的飞升新秀,究竟是何许人也。 巳正,大荒落。 飞升台终于金光大盛,早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仙官们登时来了精神,又要装作毫不在乎,一个个侧目抻头,不动声色往天门外瞅。 嗡—— 金光彩练逐渐褪散消匿,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正是刚刚飞升的年轻锦骥,他没有戴那支发簪,墨发高束,站在飞升台上,望着天门内一干置身之外的仙官,茫然寻找着什么,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仙官群静了片刻,再度开始低低议论。 “我当是什么龙凤之姿,原来就是这么个毛头小子。” 有人眯起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他啊,别小瞧,这可是个关系户。” 立即有人狐疑:“你认识?一条鱼能有什么关系?”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最近仙帝身边最红的是谁?当初在凡界,这位……” 哒哒哒…… 正说着,大道尽头忽然传出一阵急促奔跑之声,紧接着,一人声清脆高呼,打断了众人八卦。 “锦兄!锦兄!” 众人回望,面面相觑着拱手让出一条行道。 “人司仙长。”“人司仙长。” 恭敬的行礼声此起彼伏,却暗自互相递去眼神。 仙界不比凡尘,仙人攀附风雅,各级出行皆爱以鸾鸟游龙等仙兽灵禽车辇代步,车辆镶金戴玉,就连轿帏也是金丝缀朝时云霞所织,地位不同所受供奉不同,华贵程度也就不同,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一种身份象征。 那人却什么也没坐,就这么跑得衣衫不整,银发如蝶,几缕因薄汗粘在额前,也没架子,朝众人笑嘻嘻挥了挥手,径直跑下了天门,一把搂紧了还在呆愣中的锦骥。 “想死我啦!好兄弟!” 锦骥被他搂的一怔,脸颊当即通红一片,半晌抬起手臂回抱,那人却已经抬起了身子。 “干嘛这幅表情?分开才不过五年,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 锦骥梗着脖子,快速看了一眼他紧握住自己的双手,讷讷道:“邱,邱鹤鸣。” 邱鹤鸣却不乐意了:“你竟然叫全名!你以前都不是这么叫我的!” “……” 天门后众人面色各异。 锦骥眼神慌乱起来,不安地瞥向天门,又快速低下了头。 邱鹤鸣不依不饶,书卷敲得掌心啪啪作响。 “鹤,鹤鸣。” “哈哈哈,这才对嘛。”邱鹤鸣笑将起来,伸手揽住锦骥脖颈,又因身高不够,带得半边身子高高支起,“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又长高了,恭喜呀,早听说最近要飞升一位跃龙门的百年奇才,我一想就是你,本来早就该在飞升台接你的,路上被我一个朋友叫住,说淘到了最新的诗卷孤本,诺,就是这个,以为要迟到了,还好及时赶上了哈哈哈……” 邱鹤鸣笑得眉眼弯弯,一对梨涡甚是耀眼,一路揽着他渐行渐远。 众仙官讳莫如深,在原地留了半晌,各自乘车离去。 —— “照这么来说,当年锦前辈飞升之初,邱……我父亲还好好的。” 伏魔窟内,邱羽眉头紧蹙,望着石壁上人影幢幢的巨型光幕,摩挲着下巴沉吟。 锦骥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操纵光幕显现下去。 仙界,人司大殿。 “以上要全部归档,一字不差,记住了吗?”邱鹤鸣对一个年轻小仙吏交代完,转身对锦骥耸肩一笑,“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刚上任人司,很多东西还要学,自从飞升越来越多,仙界人员繁杂,生前身份资料,飞升后职位所属一团乱麻,前任人司又不在意这些,承蒙仙帝厚德提拔,如今就全都压到我头上了。” 锦骥听不太懂,茫然点了点头。 邱鹤鸣引着他,一路穿过制式精巧的亭台廊榭,直至一座富丽殿宇。殿内,千年古槐制成书架桌案,一人高的鎏金竹节莲花炉溢出袅袅青烟,氤氲出满室淡香。 锦骥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邱鹤鸣笑他,矮身坐在书案前,执笔一划,一本绢布账册出现身前。 “让我看看,我们小鲤鱼去哪里比较好呢?” 锦骥环顾四周,皱了皱鼻子,闻言坐到他身侧,只见绢布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任职归属。 邱鹤鸣笔杆敲头,一页一页翻着嘀咕:“水司,嗯,满了,雷司……老覃上周刚买下这个了,织练司,不行不行,开什么玩笑……” 纠结了足足一盏茶,最终灵光一闪,一把攥起锦骥双手:“我知道了,我身边还缺一个副手,锦兄为人谨慎认真,不如就来做我的副手吧!” 锦骥怔怔看他,耳垂悄悄绯红一片。 玖夜抱臂倚在石壁,忽然啧出声:“还真是腐败啊。” 邱羽扯了扯他的衣袖,玖夜对他眨了眨眼,闭口不再打断。 光幕此时又发生了变化,天光晦暗,邱鹤鸣与锦骥并肩坐在殿宇顶檐,一人吹笛一人抚琴,歌曲中带着缕悲戚的熟悉。只是这次,身旁又多出了另一个人。 翠虬腾的起身:“草!公孙允?!” 洞中众人俱是大惊,纷纷瞪大了双目。 只见公孙允手持毛笔画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身侧两人,一身简单青衣,布料普通花纹寡淡,分明是光幕中白日所见,邱鹤鸣吩咐的那小官一样的服饰。 一曲终了,邱鹤鸣轻抚琴弦,抬眸静望天边悬月。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啊,算了算,阿羽现在也该有八九岁了吧,一别经年,不知茵茵在那边还好吗?还会不会……”他突然止住,低头不语。 公孙允仍旧画着,锦骥放下玉笛,说:“既然想念,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去看一眼?” 邱鹤鸣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无奈轻笑:“仙界禁止私自下界,当初不辞而别数年,后来偷偷托友人小仙托梦,听到她对月低诉,说再也不想见我,那时我一事无成,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她,或许,她是真的彻底对我失望了吧。” “也是,自从与她表白,我在仙居楼的日子,一个月加起来还不到三日,后来她怀有身孕,我却仍旧不在身侧,世上哪有我这样不称职的丈夫。” 锦骥看向他,这才发现,那霜白长睫下,竟氤氲起了濯濯星光。 “对他们来说,你确实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锦骥开口,邱鹤鸣闻言,眸色暗淡无光,他拍了拍他的肩头,“可寻找失落的玄枵母剑,比一切都更加重要。” 邱鹤鸣破涕为笑:“你还真会安慰人,枉我们踏遍凡界,找了那么久都一无所获,谁知道最后竟在那种地方。” 锦骥还要说些什么,一直不曾说话的公孙允忽然打断了两人。 “阿鸣,画好了。”说着,举起手中一幅画卷,上面赫然是邱鹤鸣月下抚琴。 邱鹤鸣当即收起情绪,起身接过画卷,对着月光大肆赞赏:“不愧是公孙少主,锦兄你看,这山水潋滟月如银钩,画中之人眉眼含情,竟比我本人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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