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咳出几口血沫,回头咆哮:“快走!” “可是!”萧天时还想再争辩,柳如嬿当机立断一把揪起他的后领,听雨应召而起,半道又捞起半死不活的翠虬,咬牙道:“魔头不会伤他!去请姜宗师!走!” 重剑铮的一声插入泥土,邱羽强撑着身躯,目光紧紧锁在玖夜消失的殿门,以防他突然出现,拦住几人逃离的去路。 就在这时,袖箭忽然剧烈颤抖,弑神罗刹仿佛受到召唤,也跟着一同嗡鸣战栗,邱羽还没反应,只听一声铮然锐响,两把剑竟合二为一。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暴戾与躁动涌上心头,他眼前一黑,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再也一无所知。 —— “……呔!小鸟横眉竖起,大叫一声……”,“小丑狼嘤嘤嘤,我错了我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哈哈哈……” 是谁…… 好吵…… 不知过了多久,邱羽被一阵笑闹吵醒,感知恢复之初的大脑昏沉胀疼,太阳穴突突暴跳,血腥充斥鼻腔,身体仿佛散架一般,钝痛与酸楚席卷全身血脉骨髓。 委一睁眼,一对巨大的眼珠滚圆冰冷,贴在鼻尖直勾勾倒映出他震颤的瞳孔。邱羽吓得一声尖叫将其拍飞,闪电般弹射后退,手臂钻心的痛楚瞬间刺得他冷气倒吸。 一只布偶小老虎骨碌碌滚落地板,撞上太岁脚尖后回弹静止。 邱羽捂着胸口看去,这才注意到偌大寝殿中,被他一嗓子吓呆的太岁僵在原地,布偶躺在一边也忘了去捡。 “……” “……” 两相静默,下一刻,太岁嘴角扁起,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一盏茶后。 邱羽灵息流转,脏兮兮的布偶再次焕然一新:“小老虎哗啦一下跃出水面,我又变得干干净净啦!” 太岁窝在他的身侧拍手大笑,一把接过小老虎抱在怀中,发出小猫撒娇般低低的呼噜:“阿羽哥哥好厉害!怪不得连小夜子都不是你的对手!” 邱羽刚长长舒了一口气,闻言一怔:“不是对手?” 太岁扬起小脸认真点了点头,扑腾着双臂:“对呀,阿羽哥哥超帅!两只大翅膀呼呀呼呀,小夜子根本打不过阿羽哥哥。” “……” 太岁没有等他回应,兴奋地跳下床,自顾自边演边说:“小夜子的大剑在阿羽哥哥手里咻咻!这么大的房子一下子就没啦,然后阿羽哥哥飞上天砍啊砍,小夜子就逃啊逃,可是没几下就被追上了!” “……然后呢?他只逃跑吗?” “没有没有,小夜子也回击了,全被阿羽哥哥腕子上的红环环挡下啦!” 邱羽低头,这才注意到手腕上的血玉镯,原来自小千镜界出来后他一直戴在手上,血玉手镯有驱邪镇魔之效,定是它抵挡住了魔气,若不是听到太岁提起,他都要把这东西给忘了。 想着,他心下一紧:“小夜子呢?他没事吧?” “他还好吧,吐了点血磕了几下脑袋,要不是阿羽哥哥忽然晕倒,他肯定活不了啦!” 不是,你这么云淡风轻的吗…… 邱羽一脸无语,太岁吭哧吭哧爬回床榻,又窝到邱羽身侧,喃喃:“其实小夜子以前没有这么弱的,他从冥川出来后不久去了一趟黄泉太虚,回来的时候就损了一半修为。”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半阳寿。” “什么?” 邱羽猛坐起身,玖夜去黄泉干什么? “找人咯。”太岁耸肩,“他说那个人是他挚爱,刀山火海碧落黄泉,拼了命也要把他找回来。” 挚爱, 挚爱…… 邱羽反复轻念着这两个字,轻拢慢捻,渐渐的,呼吸开始轻颤,心中好似什么东西拨开云雾,却又被一张无形的纸墙遮蔽,分明只消轻轻一戳,却又好似有所顾虑,犹豫着不敢伸手窥破。 他强压住颤抖不止的指尖,故作镇静:“那他,找回来了吗?” “没有。”太岁抬起头,一双眸子清亮肃穆,“他根本不在那里。” 瞳孔骤缩,邱羽握紧双拳,半晌垂眸长叹:“是啊,他又怎么会在那里……” 太岁没有听清,懵懵懂懂问:“阿羽哥哥在说什么?” 邱羽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他毛茸卷发,正要再开口,一道绚丽火光冲上半空,伴随着爆裂声响,四散开出一朵璀璨流星,顷刻照亮整片灰蒙夜空。 “啊!又要放焰火咯!”太岁一声兴奋惊叫跳下床,跑到门前回身对邱羽招手,“阿羽哥哥,快来呀!” 邱羽心中奇怪,架不住太岁撒娇催促,一瘸一拐下床赶去,推开门瞬间,又是十几道绮丽火光啸叫着飞上苍穹,绽开朵朵熠熠彩锦。 殿门前早已聚集了黑压压的各类魔族,每个人都面带兴奋翘首眺望,在一个又一个花火绽放天际时发出阵阵惊呼。 太岁高举着布偶老虎上蹿下跳,拽得邱羽在熙攘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穿行,他一边气喘吁吁忍着被撞的酸痛,一边不住给被自己撞倒的小魔连声道歉。 “我们要去哪?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魔域也有烟花这种东西。” “快来快来!哈哈哈!”太岁却全然不顾,只一股脑拉着他横冲直撞,不住笑着催促他走得再快一些,“到了就知道啦!”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一栋更高的大殿之下,太岁忽然嗷呜一声原地跳起,半空化作一只白虎,脑袋一拱将他撅上后背。 邱羽吓得半死,还没坐稳便发觉它已经腾空飞起,直直朝高耸的殿顶踏云而去。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就在这时,头顶天幕霍然亮起一道耀眼白光,紧接着,白光如同长龙蜿蜒盘旋,眨眼间环绕整座磅礴大殿。 与此同时,太岁落在殿顶放下邱羽,蹭了蹭他的手背后纵身一跃,头也不回消失在黑暗中不见踪迹。 邱羽愣在原地,伸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只听一串爆裂轰鸣,四周天幕竟慕然降下亿万星点,盛大花火团团簇簇,如同银河坠落凡尘,珍珠似的光点熠熠映亮眼眸,水帘一般将他环罩在其中。 邱羽只觉得天地都在这一刻停止运转,心跳被这梦境一般的焰火撩拨疯狂跳动,寒冷与伤痛都在此刻抛之脑后。 忽然,一件大氅从背后裹下,他被拥入一个温热怀抱,鸢尾花的气息烧灼脸颊与耳尖,玖夜一声轻笑,低沉好听的嗓音悠悠落入耳畔。 “除夕快乐,阿羽哥哥。” 又一颗烟花在亮如白昼的光帘中怦然炸开。 “还记得吗?”玖夜呼吸滚烫,一下又一下拨起邱羽鬓角碎发,“五年前你曾说过,我们要每年除夕都一起赏焰火放河灯,我的焰火有了,哥哥的河灯呢?可有带来了吗?” 邱羽的心脏擂鼓般狂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他深深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热气飞出口腔,悠悠在空气中凝出一团白雾:“河灯并蒂,怎能总是这样随意与人拆开同放……” 头顶片刻静默,倏而一声低笑,玖夜双臂收紧,下巴抵在了他的颈窝,好似撒娇般喃喃:“那便不要拆开了,好不好?” 邱羽眼眶湿润,抿唇听他每说一句话,环在胸前的手臂便更紧一分,好似生怕一句失言,自己就会化作纷纷白雪,散入苍穹不见踪迹。 “不止今年除夕,明年,后年,大后年,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永远都不要拆开了,好不好?” “忘川河的水好冷,我到处找不到你,哥哥,我好害怕。” “从前是我不好,狼心狗肺,不知好歹,哥哥原谅我吧,今后再也不会了,哥哥说什么我都乖乖去听,哥哥在哪,我就在哪,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漫天焰火与婆娑光帘交相辉映,风中弥漫着淡淡香气,一时间仿佛万籁俱寂,只剩下玖夜越来越低哑的告白。 既然狼子野心已经败露,不如干脆妄为到底。 “邱羽。” 他这次没有唤他哥哥,嗓音却带着明显轻颤,好似鼓起了毕生勇气, “我可不可以……” “喜欢你。”
第四十九章 下一步任务 那一瞬间,所有不明的悸动与心跳都在此刻找到了答案,邱羽浑身战栗,呼吸早已乱了章法。 玖夜对他的一切纵容与关切,原来并不是他执意歪解的愧疚,亦或是偏执,那是爱,是自己将他骗的遍体鳞伤,却仍呆呆摇尾巴凑上来求摸头的痴傻;是从始至终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的赤诚;是历尽刻骨背叛后仍一往情深的百炼钢;是自甘俯首只愿谋君一笑的绕指柔。 在他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 真挚,而又笨拙。 “邱羽。”他听到他再次试探着呢喃,“我可不可以……” 啪嗒—— 一滴热泪滴落手背,滚烫的水珠灼烧到玖夜冰凉的肌肤,他话音一顿,瞬间变得束手无策。 “你哭了?”他手忙脚乱翻过邱羽,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霎时溃不成军,只能指尖笨拙着去擦他早已湿到一塌糊涂的脸颊,“对不起,我太心急了……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不该……” “好。” 指尖凝滞。 玖夜双目瞪到极致,瞳孔抑制不住的抖动发颤,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他原以为一切不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憋的太久了,蜃境中,当他看到锦骥那望向邱鹤鸣的眼神,他一眼就知道,那根本不是普通友人间该有的敬爱,那分明是连锦骥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渴望的,赤|裸的,想要将对方占为己有,无声却又振聋发聩的滔天爱意。 可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爱而不得,煎熬折磨。 他不想再忍下去了,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与锦骥不同,他早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受够了虚假到若即若离的兄友弟恭,受够了看他当着自己的面与旁人亲近欢笑,受够了每次肌肤相触,闻到他的气息,看着他的笑靥,来自心底和小腹的浴火便焚烧炙烤,啸叫着将他五脏六腑与四肢百骸侵蚀消融。 他甚至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会作出何种反应?愤怒,惊惧,质疑,亦或是,恶心。总之,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他离去了,他想守着他,即使会被厌恶,这辈子,也就这样值了。 可是,他独独没有想到,他答应了,不仅如此,竟还答应的这么干脆,这么明晰。 渴久了的人终于得到一杯清水,虽然那杯水只浅浅没过杯底,它太过珍贵,于是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那本就少到可怜的垂怜便会顷刻间倾洒殆尽。 他再次将他箍紧,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要把他嵌入身躯,生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泡影,稍一放松,他就会变成一只飞鸟,挥动翅膀,逃离这美到不真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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