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羽登时有些慌了,他手忙脚乱地为他敷上药粉,玖夜疼得龇牙挣扎,邱羽轻轻将他抱住,身体接触间,如瀑般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半个时辰后,裹上厚厚纱布的玖夜阖目昏倒在了邱羽的怀中。 *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些,酉时天色已然黯淡,夕阳敛去了最后一片血色霞光,乌啼镇的街灯盏盏挂上门楣,送走了最后一批吃酒客商,仙居楼终于闭店落上了门锁。 三楼的拐角处,张嫲嫲的房间烛火通明,祁茵茵喝了汤药悠悠转醒,她目光空茫,倚在床榻中怔怔望着跳动的火烛,片刻,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张嫲嫲叹了口气,探身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别想了茵茵,都过去了。” 祁茵茵闻言放声痛哭:“都过去这么久了,莲儿,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张嫲嫲轻拍着她的背,嗓音温柔却坚决:“你不该收留那个孩子的,他与他一样,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我求求你莲儿,留下他吧,他还是个孩子,他与他都是那里的人,我想,也许能顺着找到……” “我不允许。” 张嫲嫲忽然松开手,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你明知道他们一族皆天生薄凉,他与你相识便是孽缘,那孩子与阿羽也是,你难道想让阿羽步你的后尘吗?” 祁茵茵探身拉住张嫲嫲的衣袖,晶莹的泪珠打湿了长睫。 她低声央求道:“不,不会的,他二人皆是男子,怎会生出情感?小白心性不坏,你也看到了,他魔力甚微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你的血玉又损了他的内丹,若是就这么把他丢出去,那群修士定会将他捉去炼丹。他是为了我与阿羽才出手不敬的,莲儿,我替他向你道歉,馆子修葺的钱我会还,看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了他吧。” 张嫲嫲的眉头跳了几跳,只觉得太阳穴发疼,她揉着眉心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莲儿,我就知道你最好啦!”祁茵茵破涕为笑,一把搂住了一脸宠溺无奈的张嫲嫲。 “话先提前说好,仙居楼不养闲人,我只是暂时答应他住下,至于最后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们表现。喏,这是账本,回去拿给他,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知道啦。” * 重伤的玖夜昏迷了整整三日,邱羽刚端了汤药进屋,抬眼就看到玖夜捂着脑袋挣扎着坐起身,他噔噔小跑上前,放下药碗后将他小心翼翼扶靠在床枕之上。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邱羽紧张询问。 “唔……我,我还活着。” “什么话!有我在呢,你还能死了?” “……” 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玖夜抬头望他,眼底涌动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邱羽并没有注意到这丝微妙变化,自顾自端起汤药,白瓷的汤匙碰撞在碗壁上发出叮当轻响,他仔仔细细舀起一勺为他吹凉。 “先把药喝了,嫲嫲让咱们都留下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嫲嫲不是坏人,她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心底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玖夜挑起眉毛,盯着凑在唇边的汤匙,片刻犹豫着张开了嘴。 好苦! 汤药只喝了一口就被玖夜全部喷了出来,邱羽离他太近,冷不防用脸彻彻底底接了正着。 棕色的水珠滴滴答答顺着睫毛落下,邱羽的五官挤在了一起,还没来得及睁眼,耳边传来噗呲一声悦耳轻笑。 “噗!哈哈,对不住,哈哈哈哈……” 玖夜开始还在忍耐,见邱羽一脸苦大仇深地睁开双目,矜持的笑声逐渐变成了肆意的放声大笑。 “喂,有这么好笑吗……”邱羽被他感染,不由得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玖夜笑得前俯后仰,一不小心扯到伤口,哈哈的笑声最后打了个弯,尽数变成了嘶嘶的呻|吟抽气。 邱羽慌忙放下汤碗,焦急地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查看伤势。 手腕忽然被一把抓住,邱羽迷茫抬头。 “无事,别动……” 玖夜皱着眉头别开脸去,白净的脸颊竟然染上一丝红晕,连带着两只耳朵也泛起了血色。 哟哟哟,没想到主角还是个纯情boy呢。 邱羽心中腹诽,还是老老实实收回了手臂。他从衣袍里摸出药瓶递到玖夜手中,嘱咐着他如何上药。 玖夜盯着他一张一翕的柔软朱唇,兀自回想起那次洗澡时头脑发昏的僭越。 邱羽毫无察觉,仍低头滔滔不绝介绍着擦药后的注意事项,冷不丁抬头对上了一双赤红眼眸。 他骇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弹起,玖夜也忽然间清醒,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该死,最近为什么总会对这个人类男子频繁犯浑,难道是…… 发情期…… 他坚定地认同了这个想法,随即愤恨地咬了一下舌尖,钻心的痛楚让他顿然冷静,他正了正神色,默然开口道:“牙上,沾了韭菜。” “啊?”邱羽一脸懵逼地捂住了嘴巴。 玖夜别过脸去,淡淡笑意再次悄然爬上了他的唇角。
第六章 除夕 一晃月余已过,除夕将至,整个城镇都浸在节日的热活气息里。 许久未开的铺子尽数敞开了大门,人们忙着做清扫,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好运。 红红的灯笼悬挂在各家铺子的门楣两侧,街边商贩摊子也支了起来,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人头攒动,垂髫小儿们穿着鼓囊囊的新棉袄子,三五成群大声叫嚷着在街市里横冲直撞。 仙居楼自然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人们在这里吃酒耍拳。身着华服的男人们怀里搂着妓子红倌,觥筹交错倚红偎翠。布衣与锦绸共居一室,一桌一桌的围坐在戏台之前,清歌浅舞醉生梦死,好一派奢靡热闹。 算着时日,邱羽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快一年的时间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包括一些习俗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加之系统时不时跳出来给他增加一些奇奇怪怪的环境和背景设定。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刚上大学一年级的毛头蠢小子,啥也不懂啥都新鲜,被学姐哄着引着报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社团,每天的任务就是给这些他也搞不明白干啥的社团老学长当打工的马仔。 系统就是那个学姐,至于学长,邱羽觉得应该就是玖夜了。 整个馆子最闲的就是他了,他是魔,伤的重好的也快,小半年过来已经能够活动自如,除了胸口上的箭伤留了白痕无法消解,全身大小伤疤都已经完全痊愈。 嫲嫲不怎么管他,邱羽也不敢赶他走,他也乐的整日吃了就躺着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在楼外的街市乱晃。邱羽担心他腿疾未愈运动过量,只得每日到太阳快隐去的时辰,跑遍大街小巷寻他归家。 馆子越发忙碌,阿娘整日不到卯时便起,忙的丑时才休,邱羽也不例外,他每天也只比阿娘多睡不到半个时辰,他手脚麻利嘴里的话讨喜,嫲嫲将他调去了前厅跑堂,得的赏钱也因此多了许多,他用这笔钱给阿娘和自己各添了一身新袄子,剩下大部分都给玖夜买了熟肉。 周而复始的日子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邱羽终于在这个世界迎来了他的第一个除夕。 除夕是这个世界里设定的除上元佳节外最盛大的节日,人们会在这天着上新衣,贴桃符春牌迎钟馗。夜晚会有盛大的夜市傩祭礼,人们戴上各式各样妖魔鬼怪面具以示希望驱散来年所有的疫魅不祥咎。 眷侣情人们还会在河边聚集放许愿河灯,以求岁岁年年一生一世一双人。酒肆茶楼等娱乐场所则会在这一天整夜开放,供守岁玩乐的客人们不醉不归。 这日,邱羽从一大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他起了个大早,阿娘比他更早便起了去馆子后院帮工,今日她要和姊姊们一同帮嫲嫲择菜,准备楼里客人预定的团圆年饭。 他轻手轻脚把自己从玖夜的臂弯里抽出,简单梳洗过就套上新袄子出了门。馆子大门已然换上了崭新的门神钟馗,钉上了吉祥的桃符春牌,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对着画像拜了拜又急冲冲向厨房赶去。 直忙了大半日才终于处理完所有杂事,邱羽回房的时候玖夜已经醒了,他化了形,只穿了中衣,耷拉着一条腿,另一只腿架在床上悠闲地上下抛杯子玩。见着邱羽回来,他停下了动作,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黏在了他的身上。 “你今日倒与平时不同,怎么?有了钱买新衣裳都不想着给我捎只烤鸡?” 邱羽懒得接他的阴阳怪气。 “你就知道吃,倒是一点都不担心馆子的欠钱,若是让嫲嫲知道你伤好了还偷懒不干活,仔细再用镯子把你打到卧床不起。” 玖夜扬了扬一边的眉毛,翻了个白眼道:“笑话,我会怕一只破镯子?” “哟,口气倒不小,看来还是挨轻了,那镯子的威力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玖夜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邱羽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激得他打了一个哆嗦,疲惫感仿佛瞬间冲散,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他将擦拭的帕巾整齐搭好,头也不回继续道:“我听阿娘说,嫲嫲在盘下仙居楼前也是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大小姐,后来家中出了些变故才无奈出来讨生活的,那个镯子是她兄长留下的,听说是用朱雀心血炼制,能辟邪镇魔,抵御一切术法伤害。所以啊,我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听嫲嫲话,好好工作,早点把打坏馆子的钱还清,也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言语间他整理好了放置水盆帕巾的木架,见玖夜半晌无话不禁有些疑惑,谁知刚一转身就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黑色瞳孔,整个人被他禁锢在了木架与身体之间。 他第一次发觉玖夜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比他高了这么许多。 “干,干嘛?” 邱羽好想逃。 玖夜就这么盯着他看了片刻,冷冷开口:“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呃……” 他确实非常想赶主角走来着,可他命由天不由己,一时间哑然原地不知作何回答。 眼瞅着玖夜的脸色逐渐阴沉,邱羽大脑疯狂运转,旋即身体迅速一矮,灵巧钻出了他的桎梏。 他故意不看他的眼睛,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哈哈,什么话,我干嘛想你走,今日除夕,除夕嘛,大家都要团团圆圆的,我是想你能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嘛,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他们肯定会担心的……” “我没有家人。” “啊。” 玖夜垂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表情。 “家人,没有了。” “对不起……” 邱羽本就不多的良心隐隐作痛,书里都说了主角被灭了门,自己这是在干嘛,怕是以后半夜想起都要爬起来抽自己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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