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道:“不行,在山门内放火一下就被发现了,先带回住处去吧,大不了,大不了……” 杨万从他眼里看见一抹决心,莫名有些后背发凉:“大不了什么?” “剁碎了拿去喂畜生,这样就,就不会被发现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杨万抱着膝盖缩了缩:“别,别吧。他又不是我们害死的,要是我们让他死无全尸,到时候就真说不,说不干净了。” “也是。哎刚才都怪你,要不是你大呼小叫把那弟子引来,我们就成了,清玄尊的墓我之前听别人说过,那就是个空墓,把他埋在那里最为妥当,现在被发现了,真是……” 杨万显得很委屈,他盯着躺在地上的墨惊堂,缩了缩脖子:“可是我刚才,确实听见他在我耳边咳了一声啊。” 李甲骂道:“咳嗽算什么?你没见过死人吗,有些人刚死不久还会说话呢。” 杨万老实摇头:“我见识少,真没见过死人,呜呜呜。” …… 两人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把墨惊堂带回住处。 地玄宗弟子众多,李甲和杨万正好住一块,单间,不大,但隐私性强。 两人把墨惊堂塞进了床底,准备重新回山门值守。 毕竟擅离岗位被抓了也是要受罚的。 不料刚离开地玄宗弟子宿舍,就和怜青迎面撞上,亏得杨万回去换了一套弟子服,否则就刚才那满身的血,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两人看见怜青,都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心虚主要不是因为屋子里藏了个死人,而是因为他们刚才挖的坟,是清玄尊的。 而众所周知,按照现在各宗门弟子茶余饭后的传闻,药玄尊和这位只存活在历史中的清玄尊,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以至于清玄尊的坟不是立在清玄宗内,而是建在了药玄宗和地玄宗的交界处。 怜青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异常,两人畏畏缩缩地给他打了声招呼,便忙不迭跑开了。 怜青只惦记着找墨惊堂,直到这两人路过,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这血腥气还掺杂着一股奇香,这香气独一无二,分明是怜青的回血丹。 “慢!你们俩,回来。” 李甲和杨万浑身僵住,机械扭头,一步一蹭:“药玄尊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怜青狐疑地瞧着两人:“谁是李甲?” 李甲脸色刷白。 “那你就是杨万了?” 杨万眼眶刷地红了,他心态本来就不好,被怜青这么一盯着,便觉得所有事情都败露了,于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去挖清玄尊的坟也不是故意的,啊不对,我们就是故意的,但我们只是想朝里面埋个人,埋好了就准备填回去,结果……” 怜青越听越糊涂,眉心都绞在了一块儿:“要埋谁?等会!清玄的坟是你们俩刨的?” 李甲见杨万把事情全部抖了出去,也知道现在瞒是瞒不住了,不如早点把事情全招了,免得到时候更加有理说不清:“那人我们也不认识,明明上一秒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杨万看他身上有伤想提醒他来着,谁知道碰了一下他就死了。” 杨万目光诚恳,频频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眸光一亮:“药玄尊你要不跟我们去看看他吧,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您肯定能知道,到时候您一定给我们作证,他的死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即使他家里人找来了,也赖不在我们身上。” 他听懂了。 这死了的人,是墨惊堂? 怜青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左右环顾,擦了擦手心不自觉冒出的汗渍,看向两人:“带路。”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他最不想,也最不该听见的声音。 “谁死了?” 这声音清清冷冷,如同春日未化的冰水,沁人心脾,但放在此刻,落进怜青耳朵里,便是催命符了。 沈砚枝怀里抱着几套衣物和物什,显然是刚去地玄宗领完物资路过,好巧不巧正好撞上。 怜青还没开口,杨万和李甲便先一步呆住了。 他们没见过沈砚枝,但如果七玄宗内有这种级别的人物,他们不可能不记得。 沈砚枝身上的那残缺衣袍已经换下,一袭水色绸衫,墨发半束,垂落在肩侧和腰际,几缕挡在额前,半遮半掩住那绝世容颜,更让人心悸。 美人问话,两个小弟子就像被施了咒似的,脱口而出:“我,我们带你去看。” 说得好像墨惊堂是什么稀罕物,要带沈砚枝去参观似的。 怜青恨不得给这两人一人一个禁言咒,但在沈砚枝面前用禁言咒,无疑是班门弄斧。 而且更显得他心里有鬼。 怜青撇开两名弟子,走向沈砚枝,压低声音道:“你的白玉令牌我没找回来,那人多半已经走了,隔几日让镜非台给你一个新的成不?” 沈砚枝没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怜青,又像是掠过他在看他身后的那两名弟子,突然笑道:“挖了我的坟,是要埋谁?这七玄宗难不成还有第八位宗主?” 怜青转移话题失败,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两名弟子一眼。 杨万和李甲人已经傻了,面前的大美人说那是他的坟…… 意思是,这人是清玄尊? 两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怜青,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们俩,当着清玄尊的面,刨了清玄尊的坟,还大言不惭地要带清玄尊去看一下,他们打算拿来鸠占鹊巢的那个死人。 呃,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惊悚的吗? 杨万吓得软在了李甲身上,成了个小趴菜,怜青还想着把沈砚枝支走:“清玄,这事情你先别管了,清玄宗百废待兴,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呢,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先回去。” 沈砚枝偏开脸,越过怜青,走向杨万和李甲:“那人现在在哪?带我去。” 怜青神色一凝,上前阻拦:“你不能去,他不过是送你回了一趟七玄,你根本不认识他——” 沈砚枝眉头紧蹙,打断怜青:“你果然在骗我,还说他是走了。” 怜青被他套了话,噎了噎,也是怒上心头:“我骗你又怎么样,反正他和你就一面之缘,陌生人罢了,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沈砚枝你给我清醒一点。” 妈的,不要一遇上和墨惊堂有关的事情就走不动道啊! 怜青总觉得放任沈砚枝和墨惊堂见面就会出事情,于是竭力阻拦,谁料沈砚枝听了他的话,突然笑出声,眸中甚至划过一丝困惑:“我怎么不清醒了?刚才不是说好了,要是那人死了我来替你处理吗?” 怜青怔住,没料到事情走向竟是如此,他顿了顿,低声道:“不用替我处理,又不是我杀的,他自己死的。” 沈砚枝依然维持着笑意:“既然如此,那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处理干净一点,一个不相干的人,死便死了。” “死便死了?”怜青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砚枝。 沈砚枝神色不变:“不然呢?” 场面一度死寂,直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呛咳将画面打碎。 怜青和沈砚枝同时循声转头, 看见了不远处扶廊边,脸色惨白的墨惊堂。
第四十九章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墨惊堂不想发出动静引人注意,但肺里却像塞进了一把尘灰,抑制不住地浅咳。 春日的暖阳有点太亮了,特别是对他来说。 他早已习惯了万冥枯海不见天日的黑夜,猛地被这苍凉的光一晃,刺红了双目,冻僵了灵魂,他在那回廊下,面对着沈砚枝坦坦荡荡的打量目光,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 他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啊。 “鬼,鬼,鬼!”杨万和李甲的尖叫没能拉回他混沌的思绪,墨惊堂垂眼看着自己身上沾满血灰的衣袍,牵动了一下唇角,尝到了一股怪异的血味。 “我现在就走,咳,打扰了。”墨惊堂不敢抬头,他不敢再看沈砚枝一眼,沈砚枝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没有过去,也没有他。 他勉力睁着双眼,紧紧盯着熔化成一片的地面,刚踏下一级台阶,便脚下踏空,脱力似的摔在了那台阶边。 额角磕在锐利的边沿,一声巨响后,缓缓渗出了一点血迹,墨惊堂头疼欲裂,强撑着意识想爬起来,却再次跌了下去。 他实在是没了力气,那迟滞稀缺的血液已经流不出来,但腹部的伤口并没有得到任何处理,隐隐有了发炎的迹象。 一呼一吸灼烫无比。 朦胧间似乎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墨惊堂攀着那人的臂膀,声音含混低弱,透着阵阵无助。 怜青听得很清楚,他在喊师尊。 瞧了瞧不远处作壁上观的沈砚枝,怜青探了探墨惊堂的脉,脸色难得出现了一丝绷不住的难看。 但他没让沈砚枝看见,而是背对着沈砚枝,将墨惊堂扶到一旁坐下,给人喂了颗药,强行让他咽了下去,看墨惊堂恢复了些神智,他才对沈砚枝道:“放心,没死。” 他这话只是作为一个医者,在控制好病人病情后下意识的宽慰话。 谁料在场所有人当中,没有人在乎墨惊堂的死活。 墨惊堂双眼紧闭,神色病恹地倚在廊边,似乎是还没缓过劲儿。他额头的伤口些许脏乱,沈砚枝默默看了片刻,上前了几步。 他站在墨惊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人,突然,什么东西砸进了墨惊堂怀里。 沈砚枝扔那令牌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巧砸在墨惊堂心口,最后落在那消瘦孱弱的手背上。 一声“啪”的脆响,手背红了一片,墨惊堂眉眼间汗涔涔一片,落在那令牌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净:“我……” 怜青打断他,替沈砚枝开了口:“别我我我的了,你做假令牌之前好歹也打听打听,清玄宗从没收过徒弟,又哪来弟子令牌。如今这个假令牌还你,你把白玉令交回来,要是想要钱的话,直接开个价。” 说最后这句,怜青都有些脸烫。 墨惊堂不可能是为了钱,但正是这样,才能直击要害。 将他对沈砚枝的感情贬低得一文不值。 果然,墨惊堂很快便回过味儿来,他匆忙遖颩喥徦看向沈砚枝,稳着声线开口:“我不,不是为了钱。” “那你是为了什么?”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沈砚枝终于开口,古井无波,听不出情绪。 面临沈砚枝的质问,墨惊堂的话在胸腔内千回百转都无法吐露,他只能仰头注视着他,掩去了所有炽烈的爱意,道:“仰慕,我真的,很仰慕仙君。” “哦?仰慕了我一千年?” 沈砚枝缓缓开口:“这真的……只是仰慕吗?” 他突然蹲下身,和墨惊堂平视,短短两句话把怜青吓了一大跳,也在墨惊堂一潭死水的眸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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