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再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他在失去了至亲之后,被自己放在心尖最柔软的位置上,甚至连说出来时都小心翼翼的人。 背叛了。 与此同时,棠春城另一端。 许波被风吹的有些冷,打了一个喷嚏,见一旁盟主面色稍霁,连忙笑着说。 “今晚倒是奇了,那些活死人竟没有出动,盟主也不懂再动用秩序之力掩盖我们的生人气息了。”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被逼着立下了血誓,虽心中仍有疑惑和惊愤,但骨子里对韩归远的忠诚不可磨灭。 许波见无人应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中腹诽。 就算是不立这个血誓他也不打算说啊。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盟主和云海司长这段世间的起飞是不太对,但他并不觉得两人真的就决裂了啊。 就算是亲眼看到昨天那件事,他也不敢贸然相信,更不可能贸然说出去。多事之秋,谁闲着没事往自己身上揽事啊,白惹一身骚。 韩归远再次皱着眉摸了摸被衣领层层裹住的脖颈,微微皱了皱眉。 云海送给他的那枚玉坠在昨晚奔走的时候不知掉落到了哪里,就算沿路返回找了很多遍也没有找到。 他摸着空落落的脖颈,心中也空落落的,总有一种悬于高空不得落的窒息和焦躁感。 仿佛丢的不仅仅是一枚玉坠,而是其他......很重要的东西。 忽然身旁有人惊呼。 “天亮了——”
第七十二章 终夜,献身 即使是天亮起来,棠春城也彻底没有了人烟。伪造出来的太平盛世如同镜花水月,一阵风就吹散的一干二净。 韩归远自从前天的晚上在高塔之上远远看见过云海一眼,其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们昨夜躲藏一夜,棠春城的动静一概不知,更不知道为何天明之后棠春城的那些活死人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归远压下心头隐隐绰绰的愁绪,走过空荡寂静的街道,却在转弯时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腰封紧束,衣袍染血,冰冷的侧脸轮廓优美流畅,朝他看来是,眸中含雪。 两人都愣了一下,韩归远先反应过来。 他不顾许波的阻拦,飞快上前拉住那人手腕,蹙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轻吐一口气,忍不住低声斥责。 “不是说不让你来吗?是不是卫恒?我......” “坠子呢?” 云海突然出声打断他。声音染上了棠春城深秋冰冷的霜。 他转头,琉璃似的眼珠不带一丝感情地看向韩归远,又重复了一遍。 “那次我游历归来,送你的玉坠呢?” 韩归远此时心中的那股不详的焦躁几乎到达了极点,他强笑道。 “此事我本想专门找个机会跟你赔礼道歉的。可能是前几天行事匆忙,不知道落在何地了。”他轻飘飘将这一个月来经历的艰苦血腥略过去,紧紧握着她的手腕,生怕这人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我原路返回找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不过找到你了就好,你在我身边,我也安心......” “不必多说了。” 眼前人突然低头笑了一声。不知为何,韩归远总感觉这笑中带着冰雪般尘埃落定的寂灭和寒冷。 他还是低声耐心哄道。 “别生气,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 “不管你有意无意。”云海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淡淡。 “丢了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韩归远僵在原地,心中无处释放的焦躁挤在胸膛中。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带出棠春城,藏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他远离这些赃物腌臜的事情。 ——早在棠春城活死人出现之始,他就以秩序官之身预感到了此事涉及到了天道秩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可以说,凡参与者,必死无疑。但事关天道,一切都不可对外言语。 云海身为诫司司长,棠春城之事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是一个绕不开的点。 韩归远明白自己必然会被扯入这场漩涡之中,生死难测。他只能尽力将云海边缘化,将他从棠春城之事中摘出去,让他逃的远远的,在一个安全平乐的地方度过一生。 就算他再也看不见了。 韩归远压下满腔心事,没有再去拉他的手。 “棠春城之事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预料,若是我们都折在这里面,”他没有提李澜之,“人域恐将大乱。” 云海抿唇,心中却有种近乎于自嘲的自虐感。 又是人域大乱。 不愧是至高之位的人域主,果然是心怀天下,时时刻刻都将人域放在第一位。 旁人恐怕是比不上他那权欲的一丝一毫。 “不会全部折在这里的,你放心吧。” 韩归远一愣,一旁却有人阴阳怪气出声。 “确实是不会全部折在这里。怕是到时云海司长您安全出了棠春城,我们都要没喽。” 云海拧眉看他一眼,迟来的疲倦将他几乎淹没。 “我安全出去?你知不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喉头微涩。 “我大师兄死了。” 所有人表情微妙地顿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韩归远转头警告地扫视他们,低声安慰道。 “澜之为人域献身,也算是死得其所。” 霎那间云海通体冰凉。 那个寒冷的秋夜,屋内烛火温暖温馨,俊逸出尘的仙君高高在上,表情含了悲天悯人的冷漠和轻视。 ——为人域而死,也算是他死得其所。 他一字一句,拼命压抑住心头涌上来的怨恨和不甘,声音却带了点几不可闻的颤抖 “死得其所,盟主说的好,他确实是死得其所。修得逍遥道,死在阴乱中......”他又嘲讽地闭了闭眼睛。 讽自己识人不清,讽自己义无反顾。 “好一个死得其所。” 韩归远自然意识到了云海情绪的不对劲,但他无暇他顾。 ——因为艳日西斜,夜幕再临。 令人窒息的黑暗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急速笼罩下来。在浓稠的黑暗中,云海听见众人惊慌的质疑声。 “怎么又天黑了?不是刚刚才天亮吗?怎么会这么快?” 云海也不明白,他转头看向光风霁月的人域之主,仅从他的眉宇之中看出了一丝欣喜和解脱。 他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 ——韩归远要把他献出去了。 可是云海是一个人,并不是个什么物件,不是说送给谁就能真的随手给出去一样。 云海想起来那诡异的红衣人说的话。 ——只要把他给我,你就能安全出去。 韩归远的袖口被拽住了,他收回望向某一处的目光,转头看向拉住自己的人,温声低语。 “怎么了?别怕,我肯定送你出去。” “韩归远。”云海低声道,语气缓慢却字字清晰。 “把我献出去吧。” 我愿意用自己换你一生平安荣光。 即使你背弃于我,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韩归远皱了皱眉,看向眉眼含悲的云海,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 “盟主!您看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惊呼声看去,正看见棠春城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那人影高耸入云,被黑色的雾气掩去了面容和大半身子,只露出铭刻莲花圣纹的红色侧影。 韩归远几乎在霎那间窥到了天地规则不可言说的玄奥一角。 他在巨大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反手握住腰间那块通体碧透的湛蓝色玉璧,翎羽状的光点渐渐渗出,在空中骤然组成了一双巨大的翅膀! 韩归远陷在光中,剑眉冷眸,指尖轻点,无可比拟的奥妙气势从他身上遽然爆发,甚至整个棠春城的空间都扭曲了一下。 他沉声,若梵音临世。 “人域,山川河流,皆听我令——” 百年前的云海虽任高门仙首,重权在握,可也从没有感受过这样庞大而玄妙的气息。这样的气息百年之后他会熟悉至极甚至常伴左右,更明白这样使用秩序之力无疑是在自找死路。 可那时的他只眼睁睁看着扭曲的空间几近碎裂,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活死人被锋利的飓风剐的连渣都不剩。 云海倒吸一口冷气,看见那高可摩天的巨大人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而他们的正前方,却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 木匾横挂,上书“南门”。 “是生门!盟主,城门!城门出现了......盟主?” 许波狂喜的表情一瞬间变成惊恐和手足无措,连忙扶住差点跌倒的韩归远,焦急至极。 “盟主您这是怎么了?” 韩归远没有答话,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抬眸看向似乎是僵在原地的云海,声音颤抖而低微,却还是努力笑了笑。 “你看,城门开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云海再次扯住他的袖口,哑声质问。 “为什么不把我送出去?!” ——纵使你有万般过错,但是没关系,只要有我在,就无人敢伤你分毫。 ——纵使你背弃誓言,海誓成空,我也依旧愿意以命换你周全。 韩归远自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要说话却呛咳一声,鲜红色的血迹从嘴角滴落。他在失去意识前还在死死拽着云海的衣袖,指节僵硬发白了也不肯松开。 云海脑子一团乱麻,任由被他拽着衣袖。 许波一手扶着自家生死不明的盟主,一手拉着他的胳膊防止掉下去,维持着这种高难度动作的同时还要时不时瞥一眼云海司长的表情,生怕这位一个不乐意砍了他家盟主,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他一个人恨不得掰八掰使。 堪称人域劳模。 一群人各怀鬼胎拉拉扯扯地走到了那城门前。 云海深吸一口气,抬手推门,听见木制沉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刺耳的吱呀声,所有人却如听仙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推门的那只手。 一柄玉扇轻轻敲在云海伶仃腕骨上,懒散含笑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就要走了?我还没拿我的报酬呢。” 众人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红衣人,看着他大不敬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心中瞬间飘过无数想法。 这人是谁,为什么敢阻止云海司长,他说的报酬是个什么东西? 还有,为什么这个人长得有点像......云海司长? 玉扇冰凉彻骨,点在云海腕上便如放了一块冰,冷的他几乎无法思考,过了好半晌才开口,只是声音又低又哑。 “你要什么报酬?” 红衣人挑眉,眼中现出一丝不满。他用扇子遥遥一点被扶着没了意识的韩归远,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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