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在幼托班,闵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不同形状,为了在换下统一制服时不会混淆,有小动物,也有花朵和卡通形象。 眠礼的是小兔子,而陶映嘉的是小熊。 正好和陶妈妈给他们买的睡衣一样。 这的确是只有眠礼才拥有的东西,是孩子们辨认彼此的记号。 男孩确信了大人的话,吸了吸鼻子:“好,我等祂。” “你就是‘嘉嘉吗?” 陶映嘉抬起头,看到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黑皮肤的小少年。 对方的眼睛藏在墨镜后,可陶映嘉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很不客气。 陶映嘉自然而然有了戒心:“你是谁?” “我是……”他顿了顿,“你管我是谁。” 陶映嘉:“?” 少年撇撇嘴:“眠小礼成天就把你挂嘴上,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就是个人类的小屁孩嘛。” 陶映嘉:“……” 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可是。 “你为什么叫祂眠小礼?” “嘿我想叫祂什么就叫什么,你管得着吗。祂对我也有专属称呼呢。” …… 卓燦在旁边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尽管小神仙本人并不在,围绕着祂展开的修罗场,大火却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确实很神奇呢。 * 罪恶之海按照规划消散,地狱之主结束了“刑期”,拍拍屁..gu一走了之,继续去新世界浪荡。 但姜宵不能像他那么潇洒。 几百年前撒迦利亚留下的烂摊子是祂来收拾,几百年后,依旧没有改变。 如果祂不是神,早就在叹气了。 眠礼乖乖地在旁边观摩。 父神怎样布施,怎样治理,怎样将一切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条,怎样创造出崭新的、平和的时空来。 原来小时候生气于父神不陪自己的时候,是在忙这些事情。 千百年后,这些事情,也会交到祂的手中。 这时候的幼神并不会想,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分出时间陪自己的孩子玩儿。 祂想的是,要是父神做完工作还能陪陪自己,就更好啦。 一切结束以后,眠礼并没有立刻去人间,而是先跟着父神回了神域。 事实上神并未执意要祂回来,可小孩儿似乎从这一次的“绑架”经历中体会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很想再多亲近一些父神。 姜宵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抬起手碰了碰孩子柔软的头发。 那对神而言,已经是最接近喜爱与亲昵的动作。 对眠礼来说已经足够。 就算是诸神之神也是要工作的,祂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立刻回到岗位上。 眠礼也没有缠着父神,有大鹏带祂出去玩儿。 不久前的场景再一次复刻,他们飞过了神域的许多地方,在眠礼抛开“成见”以后,小孩才发现,原来这里也很美丽。 就算有一天不得不再次回来,要长久地待在父神的身边,祂也不会再感到抗拒。 他们不知不觉来到冰霜森林附近。 特大漩涡依旧在逆时针旋转,永不止息。 “燦燦上次,是不是在这里?” “上次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卡布卡别的不一定行,但装傻这套绝对玩得溜。 眠礼也不纠结,抱着它的脖子蹭了蹭:“什么人,在海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抽象。 但卡布卡听懂了。 眠礼想说的是,什么样的犯人是关进天牢里的,又是犯下怎样罪行的,才会被封印进罪恶之海。 若想糊弄地回答也很简单:重罪在海里。 但小殿下并不是一个可以在这个问题上糊弄的对象——毕竟海里关着的那位,是祂的亲生父亲。 事实上,地狱之主是唯一一个被神明罚至罪海的存在。 毕竟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狗胆包天,对神做出那种事来。 如果对方可以学会苦中作乐,起码证明在这一点上,自己对陛下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不过,真想亲眼见一见小殿下的生父啊……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落在蜚蜚头上。 卡布卡表示强烈嫉妒。 它抖抖羽毛想问问看小殿下,地狱之主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却蓦地被打断。 「卡布卡。」 是神。 白鸟仰起脖子,虔诚聆听。 「带祂回来。」 “……哦。” 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上次陛下讲过不可以随便带小殿下去奇怪的地方。 又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说为什么每次坏事就能不偏不倚摊到自己啊! * 上一次小神明离开后,神殿开始有了时间变化。 不再是永恒的白昼,也有了黄昏与夜晚,甚至有了冬雪与春花。 神屏退了大殿上的所有人,独自在王座上等待。 巨大的白鸟降落在天梯尽头,低下脖子,让上面的幼神爬下来。 小孩同它挥了挥手。 神望着幼神乘着云雾向自己“奔跑”而来,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祂更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眠礼还没有学会召唤出云雾,连走路都不稳。 有那么一次,幼神走过万众瞩目的神殿,对两旁或好奇或尊敬的目光视而不见,眼里从来都只有父神。 祂看见了姜宵,伸着手想要抱,跌跌撞撞,啪叽摔倒在雾里。 周围马上有使者焦躁起来,尽管云雾柔软,并不会真的伤害到祂,可那是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得了。 然而神使之首做了个手势阻止他们。 神在王座之上,静静地看着,并不迎接。 眠礼摔倒之后娇气地掉了几颗眼泪,哼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帮忙,也不哭了,继续倔强地迈动着小短腿,朝着对祂来说足够遥远的王座靠近。 祂走了很久很久。 几乎是四季轮替的时间,眠礼才蹒跚来到王座之下。 神伸出手。 小小的孩子用同样小小的手握住祂的手指,又用软软的脸颊蹭了蹭。 小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但见到了父神,还是扬起明媚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神冰封湖底沉睡已久的心脏,好像被拨动了一下。 三岁的眠礼认为父神冷漠,从来没有抱过祂。 那不是真的。 在祂不记事的小时候,姜宵也曾将祂无比珍惜地抱在怀中。 和任何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没什么不同。 眠礼是祂唯一的子嗣,是祂的心头至宝,祂怎么可能不爱祂。 但祂的确不能。 眠礼的真实身份不能叫任何人知晓。 尽管那条恶魔尾巴扎眼得很,可神不开口,任谁也不能将它与恶魔联想到一块儿去——那是要掉脑袋的大不敬。 可若是神承认、哪怕是默认,也都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同样,姜宵对撒迦利亚的情感也很复杂。 无论是爱是恨——神不该有感情。 但祂却对一个恶魔产生了。 这无法不叫姜宵感到慌乱。 随着眠礼越长越大,焦糖色的眼瞳与撒迦利亚愈发相似,以及用得越来越灵活的尾巴。 姜宵每一次见到眠礼,都在狠狠地提醒祂,那是祂同魔鬼共同诞下的产物。 是无法磨灭的「罪证」。 现在。 眠礼已经飞得很熟练了,云朵还能变化不同形状。 祂欢欢喜喜来到王座下:“父神!” 从“和好”以后,眠礼对姜宵就没以前那么畏惧了。 尽管父神还是有距离感,却已经可以被男孩忽略掉、继续讲一些天真又快乐的话来。 父神往日只是安静地听,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祂弯下腰,把眠礼抱到腿上。 小孩子为难得的(对祂来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亲近感到惊讶又欣喜。 片刻的愣怔过后,眠礼大着胆子往父神怀里钻了钻,没有得到阻止后,亲亲热热贴在父神的臂弯。 “如果你想,可以去人间了。” 姜宵说。 眠礼抬起头。 祂好像还没用这个视角看过父神,近在咫尺,又好像渺远,精美如圣像。 神的蓝眼睛很安然。 幼神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祂当然思念燦燦,可在这里也很好。 “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快乐。” 姜宵还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 不要走我一样的老路。 不要杀死自我。 不要被「神明」的身份封存「爱」。 不要像我。 也不要遗落我。 眠礼眨了眨眼。 祂还没有见过如此犹疑、生怯到了有些脆弱的父神。 怎么看起来在…… 神阖上眼,搂住祂的小身体,轻声问:“会原谅我吗?” 眠礼对父神的感情是多重的,有曾经的畏惧,有长久以来的渴望,也有过怨。 但那从来称不上怪罪,又何谈原谅。 “父神……” 小手贴上祂冰凉的脸颊。 眠礼也闭上眼睛。 「礼礼最、最爱、最最爱父神了喔。」 幼神在心中说。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神的脸颊扑朔着坠下,雪花似的一闪而过,散进风中。 神从不垂泪。 神从不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九章 正文完 卓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许久未见的异世界, 他指的是,堆满了花里胡哨逃生游戏的那一个。 他在这些副本中本幸运得惹人妒忌,不知为何这一次能倒霉到平地摔。 后面追上来的阴鸷怪物张开了长满了毒牙的血盆大口, 眼看他的生命就要在此终结,系统音忽然响了起来。 【玩家卓燦,真是个笨蛋。】 卓燦听得一愣。 在他的印象中,系统音是非常平淡非常无聊的电子音。 可刚刚说话的,分明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 ……更何况系统怎么会公报私仇说他是笨蛋啊! 卓燦茫然地四处找,抬起头发现一片亮晶晶的光。 它优哉游哉地飘到面前,一会儿离他很近,一会儿又撤退,仿佛在跟他玩闹, 发出小孩子清脆的嬉笑声。 人类张了张嘴,一个名字自动冒出来:“眠礼——” 卓燦猛地醒来。 他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是许久没有擦过的灯。 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环视一圈,熟悉的家具们待在熟悉的老地方。 是家里。 不是游戏。 他离开游戏、认识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主神,已经快一年了。 卓燦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恍惚与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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