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眼前突然见到了放大无数倍的版本,这艘小船早就被祂忘得干干净净。 见小孩没回答,撒迦利亚又重复了一遍:“你父神,为什么会送送这个给你?他从哪儿弄来的?” 眠礼学着他的样子,也挑起小眉毛,奶声奶气地质问:“你认识我父神吗?”
第六十七章 天生风流 这是一个很寻常也很符合逻辑的问题。 撒迦利亚没有直接正面回答, 用一种相当玩味的语气问:“小宝贝儿,你猜猜,我把你带到这儿来, 是为了什么?” 眠礼握住拳头,把光做出来的小船收了回去。 祂摸了摸自己的小卷毛,坦然道:“有很多人都想要礼礼。” 这可不是自吹自擂。 对于这世间大部分人来说,能见一次神、哪怕是年幼的这个,已是福祉降临。他们当然虔诚地日夜祈祷。 而对于另一些怀有异心的家伙,柔软、不设防的幼神比诸神之神好控制得多。 他们自以为得到幼神,就有了可以和神坐在同一张牌局上的筹码。 起码撒迦利亚是这么想的。 眠礼的回答比他的还要模棱两可,双方都掌握了令人惊叹的模糊重点的技巧。 撒迦利亚微微一笑,并不追问。 反正, 这张唯一的「王牌」现在被自己握在手中,得好好利用才行。 两人在海边又吹了会风, 等撒迦利亚欣赏完自己的杰作后,像一个舞蹈家那样挺拔而优雅地拍了拍手。 顷刻间,他们从岸边转移到了游轮的甲板上。 这儿看起来海水更加鲜明,几乎与黑色无异。 更奇怪的是,它们竟然都在冒泡——像一锅沸腾的开水。 游轮孤独地飘在半空中,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煮熟。 真正登船后才发现, 这里比从远处看起来还要破旧。 各个角落都挂着蜘蛛网, 暗处有数不清的窸窸窣窣的小眼睛盯着陌生来客。 小神明出生到现在, 无论神界人间,总是锦衣玉食,还从没来过如此破落的地方。 祂甚至有几分庆幸自己被关在光牢里, 不用接触到那些厚厚的灰尘。 然而这些尘埃并没有给撒迦利亚带来什么苦恼, 他好似有一层透明的保护罩, 将所有脏乱隔绝在外。 或许就是有人很享受这种乱世为王的感觉。 撒迦利亚打了个响指:“来,把我们尊贵的小客人带去休息吧。我饿了,今天的晚餐准备好了吗?” 从头到脚被黑袍包裹的仆从凭空出现,声音嘶哑得像没抹油的旧齿轮:“已经准备好了,主君,您随时可以去用餐。客人要带去哪里?” 撒迦利亚说:“二层走廊尽头那间吧,记得打扫干净一点儿,我们的小神明可是有洁癖的。” 说罢,他想到什么,嗤笑一声。 如果不是曾经被父神和神使们保护得太好,像眠礼这样的身份早就该被仇家绑架过无数次了。 这是小神仙第一次被劫走,在短暂的哭闹以后,有了惊人的应对:“然后呢?” 撒迦利亚问:“什么然后?” 眠礼看着他,几乎可以算得上谦虚好学了:“你要把礼礼关起来——然后呢?” 撒迦利亚笑:“钩和饵放好,只要有耐心,还怕钓不到大鱼么?” * 眠礼被关进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其实也不需要关,毕竟这儿与世隔绝,是与神完全相悖的能力,就算是幼神也没有办法逃跑。 更何况,祂只是一个三岁的小朋友,能有什么坏点子呢? 仆从按照撒迦利亚的吩咐,果然把这间房子收拾得比其他地方干净不少。 眠礼坐在床边,腿太短够不着地,望着窗外发呆。 从这里看得见海。黑色的,仿佛油锅一般持续沸腾的海。 小小只的神明双手托腮,想起来之前和嘉嘉在水族馆看到的海水,明明是蓝色的,还有很多鱼。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燦燦能找到祂吗? 有谁能来救祂呢? 想着想着又委屈地要哭。 哭一哭,会不会有用? ……要不先试试吧? 就在此时,明明密封着的窗台突然从外面跳上来一只黑猫。 眠礼吓了一跳,没把握住重心向后仰去,倒在不怎么软的床上。 小孩重新坐起来,看见一双澄黄的眼睛在瞪着自己。 像铜铃。 一只通体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猫。 黑猫纤细却不失健美,脖子上挂着一颗宝石,气质如高傲的女王。 它居高临下望着祂,嗓音同样风情万种。 “你是我今日的食物吗?” 有芝芝和桃桃在前,眠礼对猫咪的好感度还是很高的。 尽管这一只和它们看起来不太一样,语气也不怎么好。 小神仙问:“你是谁?” “呵呵,那家伙竟然也会打猎觅食回来了。” 黑猫从窗台上轻盈一跃,跳到祂身边,仔仔细细嗅了嗅:“虽然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不过好歹细皮嫩肉的。你好吃吗?” 芝芝平时也喜欢闻闻祂,舔舔祂,眠礼也愿意亲近。 可眼前这一只在闻祂的时候,仿佛野兽在检视自己的猎物。 眠礼下意识往后躲:“礼礼是小神仙,不可以吃礼礼。” “哦?”黑猫的瞳孔眯成了一条线,举起了锋利的爪子,“那就看看我到底能不能——” “好了,爱丽儿,别吓祂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这边的捕食。 一娃一猫同时向门口看去,不知何时出现的撒迦利亚正倚着摇摇欲坠的门,抱臂看好戏似的:“随便吓吓就行了,别真弄哭了。我讨厌哄他们。” 他啧了一声:“小孩儿真麻烦。” “嫌麻烦你还带祂来。” 黑猫摇身一变,成了黑色皮肤身材极为火.辣的女人。 她走到他旁边,娇滴滴地挽上他的胳膊:“我以为你是弄来给我解闷的小宠物呢,主君。” 爱丽儿嘴上对撒迦利亚不屑,其实看见他就撒娇,像个恋爱中的小女生。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撒迦利亚对她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他把她纤细的手腕从自己胳膊上捋下去:“你不是想早点离开这儿吗?喏,祂就是通往外界的钥匙。” 爱丽儿挑了挑眉,重新望向床上的眠礼。 房间昏暗,窗外的海水更是深黑,她和撒迦利亚都是深色皮肤。 白白嫩嫩的幼神放在这儿,简直像咖啡中滴进了一滴牛奶。 不和谐,且格外显眼。 这么个一碰就倒、坐都坐不住的小东西,竟然是他们离开这里的办法? 爱丽儿即便是人身,眼睛依旧像猫一样瞳孔可以随意放大缩小。 这时候因为微微的兴奋而扩散:“祂就是那个……” 撒迦利亚懒洋洋地笑:“没错。所以,好生招待这位小贵客,可别让祂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他在“不好”二字下了重音。 爱丽儿吃吃一笑:“是,主君。” 他们一同看向眠礼,笑得像两只大尾巴狼盯上了无辜的小白兔——事实也的确如此。 * 眠礼接触过的女性不多。 神使大多数是无性别的,且无情绪,他们对祂来说就是一模一样的背景板, 来到现世后倒是认识了一些,小慧、闵老师、陶妈妈……都是温柔贤淑的类型。 爱丽儿和她们可太不一样了。 她面对其他仆从(除了爱丽儿以外,没有一个露过脸)都以当家主母自居,举手投足都是女王般的高傲。 在撒迦利亚面前,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种种形态切换自如,叫人赞叹。 在眠礼这儿,又是另一种。 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却又奉主君之命必须照顾好幼神。 事实上神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休息,哪怕眠礼才三岁,也没什么格外要照看的地方;但撒迦利亚还是安排她要守着祂。 几百年来,撒迦利亚不是没有别的囚徒,无外乎关进船舱,更有甚者直接丢进海里喂怪物。 幼神这般堪比VIP待遇的,还是独一份。 除了因为祂是他们现在有力的筹码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爱丽儿尚未查明。 她看向祂的眼神,除了厌恶以外,还有一丝隐隐的嫉妒。 眠礼对他人的喜恶其实很敏.感,但祂不在乎。 直到有一次爱丽儿按照惯例来“视察”,小孩子冷不丁地问:“你是撒撒的新娘吗?” 爱丽儿一愣。 首先,她从来没听过“撒撒”这么个叫法,也太——太诡异了。此时她还不知道眠礼给别人取昵称的习惯,“撒迦利亚”四个字对于小孩儿来说实在太复杂,干脆只截取第一个字。 其次,她当然想。 但她不是。 想到这个,爱丽儿竟然有几分酸楚。 她在他身边服侍多年,要说宠幸,的确是比旁人多的,不过也只是主对仆,没有其它意思。 撒迦利亚天生风流,万花丛中过,却从来不对任何人施舍以特别。 多情的人,最是无情。 撒迦利亚对谁都是逢场作戏。 爱丽儿很好奇,究竟什么人才能赢得主君的真心——大千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存在吗? 她黄澄澄的瞳孔黯淡了几分:“我不是。主君无情,他不爱任何人。” 说完又后悔了,这种事说给小屁孩听有什么用。 好在小孩的思维很跳跃,眠礼也没执着于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叫爱丽儿?” 她一顿:“怎么?” “你的名字,和奥利利很像——他叫奥利尔。” Ariel,Oriel,几乎就是个嘴巴张大张小的区别。 爱丽儿皱了皱眉:“那是谁?” 眠礼说:“是礼礼的保镖呐。” 也不知神使先生听到这么个定位会作何感想。 眠礼问:“你的名字,是撒撒取的吗?” 的确是。爱丽儿警惕道:“又怎么了?” “撒撒和父神,为什么取很像的名字?” 听的爱丽儿直皱眉。 眠礼问这个问题倒也不是真的需要回答,很多时候小孩讲出自己的困惑,就只是为了讲出来而已。 至于爱丽儿,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眠礼提及「父神」了。 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幽灵船上,而是被主君从黑色的海水里救了上来。所以爱丽儿对主君为什么在这儿,知道得并不多。 女人,以及猫科动物,双倍直觉叠加,告诉她这位「父神」与主君有着不同寻常的渊源。 究竟有怎样的纠葛,她无从知晓。 她还想再多一些提问,却又一次被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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