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卢!”小孩欢天喜地地飞过来。 “生日快乐呀,小家伙。” 男孩张开双臂,像只鸟儿一样展翅,打算停靠于成年人臂弯里的巢穴。 却在看清卢颂旁边的人时,恍若被折断双翼。 男孩钉在原地。 手中下着雪的玻璃球啪地摔落在地板上,碎成无数片。 小雪人们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全部消融,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卓燦带着陶映嘉跟在后面走下楼梯,正巧遇上这一幕。 眠礼如同翅膀受了伤的幼鸟,歪歪斜斜,缓缓从天上坠落。 从人类的角度,能看见小神明似惊又恐地瞪大了眼睛。 祂的瞳孔色泽浅浅的,像焦糖,也像巧克力,看起来总是很甜蜜。 那双眼睛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撒娇卖萌,嗲嗲地喊他燦燦。 问,什么时候出去玩儿? 说,礼礼不想现在就睡觉耶。 问,能不能再吃一盒小饼干? 说,燦燦,爱你爱你。 那是他最熟悉的一双眼眸。 在猝不及防出现的盛大金光淹没了视野之前,卓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为什么总觉得姜副总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因为他的确见过。 ——姜宵的眼睛,和眠礼的,太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上:卓燦、卢颂、姜宵的三角恋。 实际上:养父、后爸、亲爹为礼礼的修罗场
第四十一章 空荡荡的神殿 每个时空为了保证自己的相对完整与安全, 都有各自独立的运行法则。 异世界与现世的力量构成相悖,若想穿过相连的通道,必须有媒介才行, 否则会被保护机制撕得粉碎。 眠礼的水纹光圈,就是珍稀媒介的一种。 正因如此,祂被卓燦意外携带到这个世界后,才没有被完全不同的力量所伤害,平平安安到现在,还挺自在。 当一方异世界的生命体已经处于现世时,若再有人想从异世界过来,需要征得媒介宿主的同意,比如频频与祂见面的神使奥利尔。 但想要穿越时空不仅如此, 暂停时间、入侵空间是相当消耗神力的,哪怕是最优秀的奥利尔, 也仅能维持短短数分钟。 换句话说,如果既没有合适的媒介,又未能得到应允,访客想要贸然闯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 规则永远只适用于守规矩的人, 或者被管辖之人。 规则从来不适用于创造者——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的诸神之神。 眠礼的光是淡淡的浅金, 姜宵的则是亮到超出人类视觉接受范围、甚至连眠礼都觉得刺目的金, 张狂明艳,和本人的冰冷大相径庭。 金光散去后,男孩发现, 自己已经不在别墅里了。 身边没有燦燦、嘉嘉。 什么人都没有。 姜宵轻而易举地将眠礼从现实空间带走, 不过并没直接带回祂们的世界, 选择停在中转的无人之境。 纯白帷幔。 十二圣柱。 无尽天梯。 眠礼曾梦见过的那个空荡荡的神殿,此刻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姜宵将祂带走后,并没说什么。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语言是苍白的。 成年人走在前面,不用任何措施,眠礼只会乖乖跟在身后,绝不会离开三米之外。 漫长的天梯对于小孩子来说太高、太长,别说三岁,就算十三岁、二十三岁,也非易事。 然而眠礼吭哧吭哧爬着楼梯,连神力都不敢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不敢有一个字抱怨。 要是卓燦在这儿,看见他平时千疼万宠的小孩子受罪,肯定心疼坏了。 小神仙平时走两步就嫌累、到哪儿都撒娇要抱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可惜卓燦不在。 卓燦,卢颂,或者别的什么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救祂于深渊——因祂原本就诞生于深渊,是它的一部分。 眠礼小脸蛋涨得通红,很少走路、柔嫩的脚底疼得钻心,累得眼泪在眼眶直打转,仍死死咬着牙,一点儿抽泣声都不敢有。 姜宵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处俯视着祂,淡淡地问:“累吗。” 孩子仰着小脸,用力摇摇头:“不累,礼礼不累。” “真的吗。” 眠礼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幼儿连伪装都没学会,姜宵并不揭穿,又问:“那为什么乱跑呢。”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句号,语调平平无奇,音量也不大,几乎不像是责骂。 却让小孩子止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祂的眼泪越攒越多,依旧畏于坠落哪怕一滴,片刻后恭敬地加上称呼,“……父神。” 在现世的几个月,卓燦每次带眠礼出去时,都会有人问:“这是你儿子吗?” 卓燦就想啊,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当爸爸;再说了,这洋娃娃金发碧眼小卷毛的,怎么看我都生不出来吧。 问他,那是随口一说。 问眠礼,就是处心积虑了。 大人们爱逗祂:“他是不是你爸爸呀?” 眠礼在逐渐学会和人类相处之后,愿意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年龄。 但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 细心的卓燦很快意识到,眠礼对“爸爸”这个称呼非常敏/感,回避几乎根植在潜意识里。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以后他会知道,爸爸也好,父亲也罢,或是属于祂的、最恭谨的“父神”这一称呼,都是眠礼不轻易对外人道出的秘密。 对于普通孩子来说,父亲是堡垒,是温暖,是嬉闹玩耍,是血脉亲情的代名词。 可对于小眠礼而言,它象征着最高权势,象征着遥不可及。 * 如果说眠礼是那个逃生游戏世界里独霸一方的小主神,那么,祂的父神姜宵,则是不设限的,真正的神明。 眠礼曾展示给卓燦看的随机组合便能创造出新世界的水晶魔方,便是姜宵给予的玩具。 神随手造出时空,用来给儿子打发时间。 卓燦和卢颂曾经看到的蓝眼睛都不是错觉,姜宵真实的眼瞳就是浅蓝色,如同冰封的冬日湖泊。 发色则和眠礼一样,是亚麻色,也同样打卷,却比小眠礼长得多,瀑布一样披散在背后,在某些角度折射得流光溢彩。 神垂眸时,光从身后扑来,为祂镀上一层轮廓,璀璨夺目,又岑寂得惊心动魄。人间再精细的圣像也比不上分毫。 美得不可方物。 为了便于在人间行动,祂伪装成普通的黑发黑眼,轻松进入新岳,接近卢颂,直至观察卓燦。 现在回到无人之境,自然又恢复真身。 姜宵的视线在祂泫然欲泣的小脸停留片刻,又望向祂身上。 猫咪胡须的油彩。 劣质荧光头饰上的角。 因为不安低垂着的箭头小尾巴。 红与黑。 ……通通都是恶魔元素。 扎眼得很。 他——不,该用「祂」来称呼了——蹙眉:“胡闹。” 姜宵无须像小神仙那样需要光镯才能凝聚起力量,仅仅轻描淡写瞥了眠礼一眼,后者被小慧精心打扮的小衣服烟消云散,顷刻间回到原本在塔内的白袍。 素白的,高贵的,纯洁的天使。 恢复身份的眠礼,怎么也找不回平日里趾高气昂横行霸道的小神仙模样。 祂只是一个幼小的、恐惧于父权的孩子,因为做错事而颤栗。 眠礼恍惚之际,瞧见熟悉的身影。 神使欣喜地抬起头:“小殿下!” 奥利尔习惯性地想要过来抱起眠礼,却在看见姜宵之后生生刹住车,恭敬地做了个礼:“……陛下。” 姜宵没有回应,浅蓝的眸子里静静的,好似无云的天际,看不出一丝情绪。 显然不是晴天。 眠礼在父神旁边,抬眼瞅瞅他,又小心地看了眼父神,低下头去,难得显出畏缩的神情。 男孩三岁,本就是稚嫩的年纪,现在这样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看起来更加柔弱。 祂实在太小了。 奥利尔照顾祂这么久,与其将祂当做神来供奉,更多的,还是像幼儿一样悉心照料。 此刻祂站在茫茫圣殿中,渺小如沧海一粟,实在叫人心疼。 奥利尔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 他早就、也不止一次偷偷来找过眠礼,告诉祂此地不宜久留,不要被神发现。 到最后已经是警告了。 然而眠礼把他的话抛之脑后,流连人间不提,还持续生活在几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人类身边,乃至产生神不该有的依恋与喜爱。 幼神是神唯一的子嗣,祂娇纵,祂任性,祂完全没有丁点儿造物主的样子,成天吃喝玩乐,这些神都可以不计较。 可眠礼为了几个人类,放弃整个管辖的世界,就犯了神的大忌讳。 神是不能存在私有之「爱」的。 虽然幼神在异世界不怎么管事儿,日常事务全靠神使与系统,但祂是支撑这个世界运行下去的力量本源,祂长时间的离开,必然会造成塔内动荡。 投机取巧、后被取决的玩家王二,只是冰山一角。 奥利尔无权强行带回幼神,能做的就是同其他白衣神使尽力维持秩序。 却还是被神察觉。 神在询问幼神行踪之前,先雷厉风行整肃世界。 然后召他前来,声音不咸不淡地问,祂人呢。 当初奥利尔便是被神挑中,派来护佑幼神的,比起眠礼的守卫,更多的,隶属于姜宵手下。 他不敢、也不能对神说谎,如实回答。 神听完,若有所思。 祂既没有动怒,也没惩罚失职的神使,做出一个决定。 祂将御临人间,亲自去找祂的孩子。 * 奥利尔觉得自己该为小主神争取点儿什么,或许劝一劝也好,张了张嘴:“陛下……” 姜宵抬起手,奥利尔立刻噤声,不敢造次。 “你不愿意回来,对吗。”姜宵说,不铺垫,很直白。 眠礼低着头,不自觉抖了一下。 奥利尔以为幼神一定会否认,会乖乖认错,请求父神的原谅。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受制于无边的恐惧,眠礼竟然还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这是在做什么啊。 人也好,神也罢,在父母动怒的时候顶嘴,不是火上浇油吗。 奥利尔在旁边干着急,姜宵看起来却并不觉得被冒犯,神情反倒带上了点感兴趣,对于向来寡淡的祂来说实属难得。 神问:“为什么?” 这回是个实实在在的问号。 祂想了想:“是因为卓燦吗?” 眠礼听见这个名字,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急急地申辩:“不、不要怪燦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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